秦绵轻轻抿了下唇,看起来像在笑。她眼里的讽意十分明显。
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太清楚了。
这些话根本连想都不用想,每个字从嘴里蹦出,顺滑得很。
可她这样的神情,把盛西泽刺激得更甚,他抓住她手臂,将她拉近自己,让她能清楚看到他的怒意。
他额上青筋凸起,声音很凉,“秦绵,你凭什么这样说?你清楚后果吗?”
秦绵拉开他的手,动作不重,态度却坚决,“大街上动手,太难看。”
“我要说什么是我的自由,想不想听是你的事。”
“至于后果,不如盛总来告诉我。”
这样的对峙,不是第一次。
上次在溢市,以盛西泽的昏倒告终。也以他的失败告终。
盛西泽觉得,他不可能再容忍秦绵。尤其今夜是盛氏的年会。
他再次去拉她,目光锐利似带警告,“秦绵,我没有耐性。现在,跟我进去。”
秦绵不肯。她的眼明亮似繁星,原本该是绵绵温柔地看着他,等他带她进去,可此刻却带着厌恶。
她说:“你要强迫我吗,盛西泽?你觉得我为什么听你的?因为你是我上司?还是因为你是我债权人?”
盛西泽愣了神。
她说的话像刀子一样抵着他的脖子,似乎只要再进一步,逼死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旁边的杨拓觉得自己最好连呼吸都小心点。
他头一次想把自己埋到地里去,让存在感为零。
事实上也差不多吧,盛西泽现在是看不到他的,而秦绵应该是不屑看到他。或者说,他在与不在,都不会影响她半分。
第一次觉得盛西泽惨,又觉得他活该。
可作为兄弟,他不该这么想。
那又能如何呢?
盛西泽被秦绵杀得节节败退,直至连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杨拓恍惚间觉得,好像报应。
那时候盛西泽有多毫无顾忌地笑秦绵,现在就被秦绵刺得有多惊慌失措。
他还会说,够乖就行吗?
而闹到这一步,秦绵同样没想到。
她没想过会这么早。至少,得等那四百万准备好了,才能摊牌。
到底是她沉不住气。
可闹开了,她现在反而全身轻松。与其等悬在头上的那把刀落下来,不如亲手把它抓下来。
是死是活,总有个说法。
秦绵深吸口气,“不管是什么,我总会给你交代。”
她转过身去,又招手打车。
今晚到此为止。
盛西泽觉得她眼神古怪,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
她能给什么交代?
他拒绝去想。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明明今晚理应皆大欢喜。
手机响了很久,杨拓提醒他,他才接听。
是他妈打来的:“盛西泽,你怎么回事?我让你去接秦绵,怎么来的是温以琳?你给她安排什么位置?你想做什么?”
盛西泽静静听着他妈的不满,那句“你想做什么”是他刚刚质问过秦绵的话。
可秦绵走了。
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却又什么都做了。
盛西泽告诉他妈:“我等会儿进去。”
他妈问:“秦绵呢?”
盛西泽:“走了。”
“走了?怎么回事?”
盛西泽挂了电话。
杨拓不知说什么好。这是人家的事,他没插手的理由。
盛西泽问他:“有烟吗?”
杨拓就把烟递过去。
两个人就这么在街上抽起烟来。
杨拓几次想开口,又毫无头绪。他要说从前?还是说不久之前?
料想这是盛西泽不知道的事情,他说了,盛西泽必定勃然大怒。
不说的话,又有点对不住兄弟。
就这么拉扯着拉扯着,一根烟完了,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倒是盛西泽突然问他:“你上次在盛柏天桉,看到她全程做急救了?”
杨拓一愣,回答他:“是的。”
盛西泽:“感觉怎么样?”
杨拓:“嗯?什么感觉怎么样?”
盛西泽侧过头来看他,“你当时说她镇得住场,而且急救做得很规范。”
杨拓回忆起他看到的那一幕,“确实是这样。”
盛西泽无端“呵”了一声,“她胆子特别小,别说陌生人,小时候好几次去我家,都被家里的泰迪吓哭。”
杨拓:“哦。人总会长大的吧。”
说到狗,又想起他家狗子害人家受伤的事。那时候秦绵肯定很害怕,他家狗子很凶。
可是她后来是自己走的,也不知伤口如何。
他问过一次,她说没事。
盛西泽忽然被这句“人总会长大”触到,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心里有些发酸。
“杨拓,我刚才逼她了吗?”
她竟然连债权人都说出来了。
杨拓不知该怎么说。
“西泽,你了解秦绵吗?”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了。
讲真,这话其实有点冒犯到秦绵。好像在说她什么坏话似的。
盛西泽拧了下眉,不作声。
能不了解吗?从记事起,他身后就多了个小跟班,小屁股。
爸妈说他是哥哥,要多照顾秦家妹妹。
于是他们小学、初中、高中都同校。如无意外,大学也会同校。再无意外,以后还会同一个家,同一个房,最后还会有同样的娃。
秦家破产,情况变得有些微妙。
但两家的关系还是很紧密,他也没觉得会有什么变数。
一直到他大学毕业,回国接手家里的公司,他还是这么认为。
似乎是她调到溢市后,才开始有变化的。
盛西泽一下想到什么,“杨拓,你说的了解,是指什么?”
杨拓耸耸肩,“大概是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都知道吗?”
盛西泽的本能在说知道,可他突然想到上次那七分熟的牛排。
杨拓心里拉扯了无数回,他决定只告诉盛西泽一件事:他的手串,是从秦绵手里收的。
至于更早之前的事,就不说了。毫无意义。
杨拓挽了下袖口,露出那条手串,它在街灯下散发着晶莹独特的光。
“西泽,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买它吗?”
盛西泽望向他的手串,不太感兴趣,“多少?”
杨拓:“118万。”
盛西泽:“你觉得贵了?”
杨拓:“不,我觉得很值。卖家是秦绵。”
盛西泽像被什么戳到,开始有种丝丝麻麻的疼。很痛不至于,但这一下子就很要命。
杨拓没等他发作,简单一句带过:“我不告诉你,是觉得秦家或者秦绵,该有他们的尊严;我现在告诉你,是成全秦绵的骨气。”
盛西泽心里的感觉难以言喻。
他觉得今晚的一切,都疯了。不止秦绵,还有杨拓。
杨拓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他好像在外在待了很久,却什么也没厘清。
而秦绵的提早回家,让秦父秦母都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彦倒是看得开,“能有什么事,我姐好着呢。”
不过他还是偷偷去问他姐了,秦绵没瞒他,“我跟盛西泽闹大了。”
秦彦差点惊掉下巴,“那你……”
秦绵:“我没事。”
秦彦:“姐,跟他摊牌吧。哪怕这房子少卖二十万,我们也卖。不拖了。”
秦绵:“不,该多少就多少,犯不着为了谁冲动。”
秦彦:“不想你受气。”
秦绵:“我有分数。”
秦彦知道她有主意,也就不提了。
其实秦绵何尝不想快点摊牌?她比任何人都想。
而且今晚跟盛西泽说的那些话,只差捅破那层纸了。捅破之后,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秦绵回到溢市还时不时担心,不知盛西泽疯起来会怎么跟她算账。
但是过了好多天,他一直没有动静。
再过几天就要放假,公司的同事变少,街上的年味也越来越浓。
秦绵是最后一批离开公司的,反正她家不远。
没想到的是,她才祝老王新春愉快,脚都出了办公室的门,结果又被老王喊回来。
秦绵的眼皮跳了一下,有点不安。
老王却递给她一张人事调令,“秦绵,年后安排好这边的工作,调回望城。恭喜你啊。”
秦绵的脑子里砰的一下,像炸开了烟花。
太突然,又很不突然。是盛西泽一贯的做法。
只是她心底又涌上来深深的无力感。
电话紧接而来。
秦绵以为是盛西泽,但不是他。
是他妈。
秦绵:“盛伯母。”
那头盛母一如从前的热情,“绵绵放假了吧?什么时候回来?伯母想吃火锅了,他们都不吃辣,就你跟我的口味一样。”
秦绵一边恼着盛西泽,一边又对盛伯母感到内疚,被两种感觉夹击,她都快分裂了。
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说明天回望城。
盛母很高兴,“那明晚来伯母这儿吃火锅啊。”
秦绵实在不想去盛家。她希望再去的话,是正正式式与盛家说清楚,并且还清所有欠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会心里有愧。
秦绵刚想说请盛母去外面吃,秦彦的微信恰好发过来:姐,爸爸明晚去盛家。
秦绵的心跳像擂鼓。
盛母可能还不知道这消息,“绵绵,一定来啊,不然伯母一个人吃太无聊。”
秦绵心情复杂,“……嗯,我会去的。”
一定会去,这是她必须面对和承担的事。
只要稍微想想明天的场面,她就有种膝盖发软的错觉。
她不怕面对盛西泽,她怕面对两位老人家。
但愿一切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喂,这这这,盛狗药丸。感谢在2023-03-05 21:46:08~2023-03-06 23:4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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