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条来钱的路

正当王潇眼睛珠子乱转,琢磨着该如何金蝉脱壳时,村子前面突然间响起了炮仗声,她赶紧回头看:“哪家啊,怎么点炮仗啊?”

“哦,你和平大伯家的秀云结婚。你还记得不?那姑娘跟你一般大,小时候你们还老一起玩呢。”

王潇记得个鬼,她怀疑原主也没多少印象,毕竟大家早就不是生活在一个圈子里的人。但她毫不犹豫地发挥出毕生的演技,瞬间友谊万岁了:“哎呀,秀云都结婚了。不行,舅舅,我必须得去送送她,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舅舅,你上班去吧,别耽误工作。”

陈意冬却不敢放外甥女儿脚底抹油:“我送你过去吧,正好我也随个礼。你中午就在秀云家吃,那个卤菜别急,晚上我们(回)家来一起卖,分开卖,保准卖得快。”

他领着人去和平大哥家,又特地叮嘱人家的女主人:“嫂嫂,麻烦你了啊。我们家潇潇过来的少,村里路都记不大周清了。这孩子又惦记着来送秀云,你别让她一个人出去跑,省得回头找不到路。”

秀云她妈虽然奇怪就他们钱家村有啥好迷路的,但还是高高兴兴地把人往女儿闺房送:“秀云,你看哪个来了。王潇特地从城里来送你呢。”

这话糊弄鬼都糊弄不过去,村里人又不是没看见陈意冬家的外甥女儿已经过来好几天了。但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都高兴啊。

王潇是谁?是大学生!省城的大学生,正儿八经的城里人,现在毕业当干部了。

她过来,是实实在在给秀云家抬脸,到时候婆家来接亲,看到秀云有国家干部的朋友送亲,都要高看秀云一眼的。

新娘子穿了一身红,兴高采烈地从床上直起身子,惊喜地看王潇:“你来啦,哎哟,还让你特地跑一趟。”

她前两天在路上瞧见王潇了。可她初中都没上完,不好意思凑到大学生面前说话,就没打招呼。

王潇立刻上前,伸手握住新娘子的手,跟看见思念多年的闺蜜似的,无比热情:“我当然要来,你结婚啊,多大的喜事。”

她还从口袋里摸了10块钱,上面裹了层红纸,塞过去:“拿着,百年好合啊。”

旁边大人立刻拦她:“哎哎哎,别别别,你还没成家呢。……潇潇,你结婚啦?”

农村人走礼有讲究,都以家庭为单位。没结婚的青年,不管年纪大小都不单独走礼,无论和当事人关系多好,家里大人走礼就行。

王潇正是清楚这点才如此大方啊,她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她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这是秀云的大事,我应该有表示的。”

秀云妈妈赶紧把她的钱又塞回口袋:“你来,已经是最大的表示了。你坐着啊,大妈拿瓜子糖过来,你们小姐妹好好说说话。”

王潇从善如流收回钱,乐呵呵地扭头跟舅舅打招呼:“舅舅,你上班去吧,我们有好多话要讲的。”

她不是在客气哦,她的确有好多话要问。屋里挤了七八个20岁上下的姑娘呢,正是她搞市场调研的好对象。

正巧众人对着王潇这位高学历白富美有点发憷,她主动找话题,大家高兴还来不及,一个个都不用催,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王潇感兴趣的内容兜了个底朝天。

众人正说得热火朝天,秀云的嫂嫂过来了,瞧见小姑子还清汤寡水的模样,顿时头痛:“化妆啊,我的姑奶奶,你要结婚的人了。”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的确该化妆了。但是原本定好了帮忙化妆的那位姐姐临时被厂里抓去出差了,现在没人,只能秀云自己上。

王潇看这姑娘全套化妆设备只有胭脂,既涂嘴巴也涂脸,而且脸还准备涂成红脸怪,实在是辣眼睛。

没办法,她好美色,从小臭美,一生爱美,小学没毕业就会画隐藏眼线了,中学技术突飞猛进,还当过一段时间的美妆博主,可惜号没养起来,又让她发现了来钱更快的路数,遂只将化妆收敛回个人爱好。当然,她直播带货的时候也表演过化妆术,好卖美妆产品,反响不错。

现在,对着不会化妆的妹子,她手痒眼睛疼,嘴巴终于没扛住,脱口而出:“我来吧。”

大家都惊讶地看她:你来?你这素面朝天的,你会化妆吗?

王潇无语,姐妹们,你们晓得啥,这叫心机素颜妆。

还没化妆呢,没化妆姐姐的脸能这样通透无瑕吗?NO,以颜值著称的大明星都没几个敢真素颜。

“我试试吧,我在大学跟老师学过。”

大学二字自带万丈光芒,女孩们瞬间让出了战场。

王潇却站起身:“我回家拿点东西过来。”

她本以为原主全套化妆设备只有口红、眼影、粉底、眉笔、睫毛膏和胭脂已经够磕碜了,结果富户全是比较出来的,她这已经足够笑傲周镇。因为屋里的女孩子们集体发出惊呼,她们没想到化个妆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那当然。”王潇当美妆博主时落下的毛病又犯了,她一边用热毛巾给新娘子敷眉毛,一边解释,“我这算少的了,我大学宿舍的化妆包里满满当当,光是粉底刷就好几种型号。”

唉,真怀念从前。

现在这套家伙什给人化妆,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就好那么一丢丢而已。

王潇拔掉了新娘子杂乱无章的眉毛,给人泛红的皮肤上抹了润肤露之后,开始用粉底液给人遮瑕修容。1990年具体流行什么样的妆容,她搞不清楚,索性走国泰民安路线。反正现在巩俐正红着呢,新娘的房间墙上贴着她的大幅海报。

屋子里一开始叽叽喳喳的,全是女孩子们笑闹说话声,到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被王潇认真的态度所感染,渐渐的全都闭上了嘴巴,只听见王潇解释:“你们看这边,稍微往上提一下,精气神就上去了。还有这边,这样打,鼻子就挺起来了。哎,今天来不及了,不然肯定要给你做个唇膜,好上口红。”

现在呢,现在只好先遮瑕然后再打口红。

房间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城里来的大学生给她们熟悉的小姐妹造了另一张脸。

外面响起了鞭炮声,秀云妈妈推门进来,催促女儿:“好了吗?小勇过来接人了。……我的妈呀!”

这这这,坐在镜子前扭过头来的人是哪个啊?她……她怎么不认识了。

说起来好夸张,但1990年化妆的周镇人非常少,少到几乎等于没有。而且这年代连彩电都好稀罕的,电视机基本黑白影像,所以大家除了看电影的时候,几乎看不到什么化妆的人。

故而,原本素面朝天到潦草的村花瞬间变身洋气时髦的精致女郎,对老母亲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况且化妆术号称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邪术发明之一难道是吹的?绝大部分人只要选对了合适的妆容,妆前妆后当真判若两人。

围观全场的小姐妹也个个目瞪口呆啊,甚至有人伸手指墙上的海报:“秀云,原来你长得像巩俐啊。”

以前她们可真丁点儿都没看出来。

王潇正在做最后的调整,闻声抬头看了眼海报。别说,还真挺像。只是以前约莫是三分像——主要是脸型像,眼睛和鼻子都不怎么像;现在经过她一番捯饬,乍一看起码有七八分像了。

站在王潇身边的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一把抓住了她胳膊,眼神热切:“大学生,你也给我化妆吧,我后天结婚。”

王潇还没反应过来,秀云一把拨开她的手:“不行,王潇是我好朋友才过来帮忙的。她是省城的干部,她忙得很呢。”

双马尾姑娘不服气:“我给钱还不行吗?我给10块钱!”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10块钱啊,能买四斤多猪肉,起码办两桌席面咯。她们在被单厂上班,一个月工资还不到30呢。

王潇倒没觉得这价格有多惊人,因为她穿书前,月入3000为中等收入标准时,新娘子花1000块请人跟妆一天是常规市场价。况且看周镇的状况,她想掏钱买化妆品都难,她这是做一单少一单的生意。

她咧嘴笑:“真给10块钱?”

秀云着急,怕她生气有人拿钱侮辱她:“你别理她,你一堂堂国家干部还差这点钱,她瞎闹腾呢。”

王潇心道我月入百万时都没耽误我想挣一千万,永远差钱。现在10块钱她怎么可能嫌弃。她痛快点头:“行啊,10块就10块,后天地址时间给我一下,我一准到。”

一屋子的大姑娘集体傻眼,完全跟不上王潇的节拍。她她她一个大学生,还是国家干部,怎么还收钱给人化妆啊,大学生不是应该只爱书香痛恨铜臭吗?

秀云找了半天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道:“那……那你后天不上班?”

对啊,这不年不节的,城里总不至于还放农忙假吧,她怎么一直待在周镇?

王潇撒谎不打草稿:“领导安排我过来搞乡镇经济发展的调研呢。”她笑眯眯地抬头看了眼刚才叫价10块钱的双马尾姑娘,“婚庆开销也属于乡镇经济的一部分,所以你的钱我必须得收,不然调研数据就没说服力了。”

其实双马尾姑娘叫价10块钱之后已经有些后悔,她家经济条件是好,她爸还是个厂长,那这毕竟是10块钱的大钞票。但王潇如此说,她当然要强调:“你收,我乐意掏钱买漂亮。”

王潇笑笑:“行,你就是我第一单生意。那个,秀云,你等一下啊,我去拿件衣服来。”

唉,审美是统一的,准备拿胭脂把自己抹成红脸怪的人,你指望她给自己挑选的婚服能多好看?

红毛衣啊,红毛衣能丑成这样也算世界第八大奇迹了。

王潇冲回舅舅家,从自己行李箱里翻出了件翻领的薄款红毛衣。

她穿过来时,原主正要结婚,行李箱中准备带去夫家的自然大部分都是喜庆的新衣服,还有红大衣呢。用三十多年后的眼光来看,这羊绒大衣一点也不过时,只不过现在穿不对季节。倒是有件红旗袍看着不错,她一并拿了出来。

王潇冲回秀云家,让秀云都试穿了回,旗袍她穿不上,肚子那里差口气;不过红毛衣的上身效果很好,看着就洋气。

“行,今天你先穿这件吧。”王潇大方表态,“你坐下来,头发我给你重弄下。”

已经打扮成这样了,头发还是盘起来更合适。可惜不仅秀云没簪子,在场的姑娘能贡献出来的也只有橡皮筋和黑色的小发夹。

王潇当真头痛死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先给人家编低位三尾麻花辫,编织到一半再往上翻,用夹子固定住,然后在上翻的下半截头发抓取最外的一撮编环形麻花辫,不停地将内侧剩余的头发带进去,最后大家惊异地发现头发编成了椭圆形,刚好和下半截马尾辫相对照。

王潇拿夹子固定好,又找了个蝴蝶结的发夹卡在中间,一下子味道就出来了。

看到这里,双马尾辫的姑娘喃喃冒出一句:“10块钱值了。”

当然值了,长到20多岁,头回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好看,能不值吗?

屋子里的人正倒吸凉气,房门突然间“咚”的一声开了,涌进来欢呼声:“接新娘咯!”

原来女孩们忙着看王潇打扮新娘子,竟然忘记了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堵新娘房门,拦新郎。

姑娘们发出一声尖叫:“出去!”

新娘也花容失色,伸手一指门外:“出去!”

原本红光满脸的新郎瞬间跟失了魂一样,傻乎乎地笑着应下:“好,我出去。”

然后噔噔噔往后退,愣是舍不得回过头,生怕少看一眼新娘。

原来这就是他老婆啊,他都不晓得她竟然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