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初又笑了起来:“缘何要等你科举后再议亲?”
她柔声道:“阿修,我从未想过,要等着你金榜题名,日后步入仕途、平步青云后,再依仗着你的权势,去攀高门大户。”
柳清初道:“阿姊只想你日后有出息,能庇佑阿姊一生平安顺遂,也便足够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一双杏眼含笑看着他,就和月色笼罩下的鸢尾花般动人。
步修静静看着她,半晌,才别开眼去,淡淡应了声‘好’。
姐弟二人回了家后,柳重和莫娘皆在院中,尚未歇下。
莫娘迎了上来,问了几句情况,柳清初如实回了,又说了章府老夫人待她甚好,这才让莫娘微微安心。
柳清初让夫妻二人去休息,自己则去厨房给步修下了碗鸡丝鲜虾面,又热了两个馒头,伺候少爷吃晚膳。
亥时一刻,整个柳家已经陷入宁静,逐渐步入了梦乡。
只有步修的小房间,依旧亮着灯。
等快到子时时,步修这才从窗户无声闪了出去。
回民巷尾,陈冉陈星正躬身立命,站在步修身前。
夜色凄清,头顶星辰满布,秋日时分的夜里,已隐隐泛起淡淡雾气。
步修淡漠道:“突厥之事,燕王如何说?”
陈冉垂首道:“近来突厥确实动作不断,招兵买马,狼子野心。可汗大力扶持大将军胡恒,只怕是当真要有异动……”
陈星道:“燕王的意思,是让少主您,亲自去一趟山海关。”
步修点头:“此行我自是要亲自去。”
陈冉道:“那,这边的科举……”
步修瞥他一眼:“这种小事,花不了太多时间。”
意思就是等山海关回来了,他还要继续考试。
步修:“待我处理完手中之事,下月中旬出发。”
步修:“待我走后,务必保护柳家周全。特别是柳清初,知道了吗?”
陈星陈冉连连应是。
只是,陈星犹豫须臾,说道:“说起这个,眼线来报,说是户部侍郎府最近在物色适龄的少女……”
步修冷笑:“随他们怎么物色。”
这便是不打算管了。
陈星陈冉不再多说,请安退下。
夜风袭来,颇为清冷。步修缓缓走在回民巷中,仿佛又看到了少女娇红着脸,嗔怒看他的模样。
他眸色暗哑,低低笑着:“你逃不走的……我的好阿姊。”
很快便到了月底。
眼看距离月底文试只剩两日,柳清初心中挂念着这场考试,干脆独自去了城外玄清山的重光寺,为步修和赵清宁求道幸运符。
柳清初独自步行而去,背着竹筐,倒是整好还能顺道去玄清山摘些药草。
只是等柳清初才刚上了半山腰,就听身后传来一道马车声。
柳清初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觉这马车颇是眼熟。
等靠近了,就有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清脆唤她:“柳姑娘!”
看来确实是章家的马车,她没认错。
马车在柳清初的身边停下,章雪茗拉开车帘,让柳清初上车,柳清初略微犹豫,上了车去。
只是出乎柳清初的意料,今日竟是章雪茗独自来的。
章雪茗看着柳清初,笑得甜甜的:“真是太巧了,竟能在这遇到你!”
柳清初也笑道:“是呀,看来我和章四小姐,很有缘分。”
章雪茗道:“我今日去重光寺,乃是为了帮祖母取本佛经,柳姑娘,你是……”
章雪茗见柳清初背着框,继续道:“是要上山采药吗?”
柳清初点头应是,又补充:“顺便再为舍弟求道符,马上便要文试,总盼着他能考个好名次。”
章雪茗羡慕道:“柳姑娘和舍弟,果真姐弟情深。”
章雪茗略微出神地说道:“可我与我的兄长姐姐们,却从未这般亲密无间过。”
章雪茗:“我娘亲总说,让我少和姨娘出生的孩子往来。”
说及此,她颇为感慨地看着柳清初:“柳姑娘和舍弟,年龄不过相差几月,可见必也不是一母所出……可你们的感情,却能这样好,真是让人羡慕啊。”
柳清初想了想,并未多做解释,只安慰道:“章四小姐有疼爱你的祖母和爹娘,这就够了。”
章雪茗笑了起来:“是啊,谁说不是呢。”
马车不疾不徐,一路上了半山腰,最后停在了重光寺的门前。
两个少女一齐下了车,直奔寺内。
章雪茗径直去取佛经,柳清初则去了大殿求两道符。
等小半时辰后,二人又在大殿前的广场碰头。
章雪茗看到柳清初提着两只锦囊,‘咦’了一声:“原来除了给另弟,还有给别人的呀。”
柳清初颇为赧然:“还有一只,打算给一位朋友。”
章雪茗对着柳清初俏皮地眨了眨眼,低声道:“好,我明白啦。”
章雪茗又对着柳清初郑重道:“此事我定不会和别人说的,我发誓!”
柳清初被她逗笑了,两个少女笑着一齐朝着重光寺外走去,友谊的小船突飞猛进。
求完符后,柳清初还要去摘药草,章雪茗不放心她一个人,便定要陪着她。
于是一刻钟后,二人一齐站在了半山腰,章雪茗便守在一旁,颇有兴致地看柳清初摘药草。
等柳清初摘完之后,二人这才上了马车,下山去了。
谁知马车还未驶到山底,天色陡然就暗了下来,黑云翻墨,怕是马上要下暴雨。
等马车驶到山脚的时候,就听大雨倾泻而下,打在马车顶,又快又疾,来势汹汹。
马车又在官道上行了一段路,可这雨实在太大了,雨雾弥漫,混着大风,就连前方路况都看不太清。
车夫冒雨大声道:“四小姐,怕是需要在附近的村子上暂且避避雨才好。”
此处其实已经距离城内不远,此处旁边便有个村落,名叫小安村。车夫便将马车径直赶到了小安村的村口,一边等着雨势过去。
可谁知这雨竟是越下越大,连一点要放缓的迹象都没有。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转眼便到酉时三刻。柳清初和章雪茗虽然急促,可也束手无策,还是得先等这雨小些再说。
马车的不远处便是一户农家,车夫干脆去那户农家借了伞,让两个姑娘下了马车,去农家躲躲雨。
大雨倾盆泄下,夹杂着冷风,地面泥泞不堪,很快弄脏了柳清初和章雪茗的裙摆,染湿了她们的墨发。
柳清初捏着伞骨,和章雪茗紧紧倚靠着,朝着那户农户走去。
只是……柳清初看了眼四周,只觉这里似是有些眼熟。
章雪茗见柳清初脚步微顿,好奇道:“清初,怎么了?”
柳清初回过神来:“罢了,没什么。只是这处……”
话才刚说道这,便听身后陡然响起了一道颇为惊喜的少年声音:“可是步妹妹?”
这道声音清声温柔,引得柳清初和章雪茗皆朝他看去。
就见暗色雨帘里,一个穿着粗麻直裰的俊俏少年,撑着把油纸伞,正眸光含笑地看着她们,正是赵清宁。
只是,步妹妹?
赵清宁一看,还真是步修妹妹没错。当即三两步朝她走去,一边道:“今日这雨下得突然,书院便提前放了课,没想到竟能在这遇到你……们。”
雨下得太大了,赵清宁也不多说,只将他们都引到了自己家中,暂且躲躲雨。
方才柳清初便觉得这村子很是眼熟,便是因为前几日赵清宁因自己缘故扭伤了脚,把他送回这个村子过。
赵清宁的家并不算小,虽是简陋的茅草屋,可家中布置得十分温馨。院子中种着各种花卉,客厅内的墙壁上,挂着好几副山水画,甚有意境。
章雪茗和柳清初入了客厅时,身上都已半湿了。
眼下时间已经不早,雨又下得这般大,柳清初怕家人担心,脸上频频露出忧愁。
章雪茗见状,干脆让车夫走回城里一趟,去和柳家人说一声,自己和柳清初则继续在这先避雨。
横竖此处离城里已经不远,就算走回城去,也用不了多久。
柳清初站在廊下,拿出帕子擦着脸上的水珠。湿发贴在白皙的肌肤上,发髻微乱,却衬得肌肤愈白,颇有几分破碎氛围。
赵清宁只匆匆看了眼,便微红了脸颊别开眼去,不敢再看。
倒是被章雪茗在一旁看了个正着,让她忍不住弯了弯眼。
等赵清宁去厨房烧热水时,章雪茗低声问柳清初:“这位便是你口中的那位朋友吗?”
柳清初有些慌乱地瞥了眼厨房方向,这才略红了脸:“嘘……”
章雪茗笑得更甜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用更低的声音说:“我会保密的!”
赵清宁烧好了热水,又泡了两杯姜茶,让柳清初和章雪茗喝了。
热乎乎的热水下肚,总算让她们身上的寒气变淡了些。
赵清宁道:“步家妹妹,你怎会在此?”
步家妹妹?章雪茗满头雾水地看着柳清初。
柳清初干咳一声,说道:“是步修同你说,我是她妹妹的?”
讨人厌的步修,看她回家了怎么收拾他!
柳清初解释道:“我乃是步修的姐姐,才不是他的妹妹。”
赵清宁和章雪茗都愣了愣。
章雪茗:“可为何会一个姓步,一个姓柳?”
柳清初笑道:“我与他……”
赵清宁不愧是读书人,瞬间便回过神来,都会抢答了:“我知道了,女子改嫁之例,我们村也是有的。”
赵清宁又笑了起来:“只是你竟是他的姐姐,倒是一点没看出来。”
柳清初还想解释,可恰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三人出门一看,便见一位中年妇人迎面走来,打扮虽朴素,却很是善目。正是赵清宁的母亲张氏,刚结束了刺绣活计,从东家那回来。
张氏见家中来了朋友,十分欢喜,非说要让朋友们留下用膳,一边说着,一边一头扎进了厨房,准备晚膳去了。
柳清初道:“伯母的风寒可好全了?”
赵清宁甚是感激:“已好全了。说起来,还得感谢步兄。正是步兄亲自去药房配的药,甚是管用,不过三日,便让我母亲药到病除。”
柳清初微怔,根本没想到步修竟然是这么和赵清宁说的。
一旁的章雪茗倒是‘噗嗤’笑了出来,说道:“清初便是大夫,又哪里需要步修再去药房配药?”
这下换做赵清宁愣怔了。
他俊脸微红,看着柳清初,心跳已然加速:“那药,当真是……是姑娘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