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空已然被倾洒上了浓重的墨色,只有几颗星星悬挂在枝头,月色温润,初夏的晚风撩人心弦。
宋启因前些日子躲在书房偷懒时,悄悄拿了些零嘴进去,不小心把零嘴洒落在了自己父亲一幅收藏许久的寒梅图上,惹得父亲勃然大怒,罚他每晚去跪祠堂,因此只得离开。
刚刚在与宋启交谈的过程中崔行露才得知了此事,急忙吩咐宋启的小厮赶紧去城西的一家铺子里去购买软垫。
“阿启,那软垫是用兔毛缝制而成,不但十分保暖,而且十分柔软舒适,自从我用了之后,跪完祠堂之后,膝盖还是好好的!”崔行露安抚般的拍打宋启的背,柔声安慰。
宋启也是十分郁闷,怎的这些时日就如此倒霉,先是在书房里偷吃零嘴被发现,而后就有他来到怡香院差点被一个女流氓强上。
当时崔兄先上了楼,四处寻找崔兄的他眼忙脚乱,直到那女子的玉手抚上了他的脸颊他才猛然发觉出来。
虽然没少和崔行露、王嬴出入怡香院这样的风月场所,但是三人向来只是来撑场子显摆自己的能耐,来了之后最多也就是听楼里的姑娘唱个小曲,弹个琴,更加深入的,真的没有了。
当时的宋启浑身颤抖着转过身去,只见那女子淡扫蛾眉眼含春,皮肤也是细润如玉,小嘴如樱桃般红润,右眼角有一颗黑痣,为她增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他懵懵懂懂的被那女子拽住袖子带到了她的屋内,还未等门关严实,那女子柔弱无骨的玉手就随意的滑进了他的衣襟里,胸膛处传来异样的凉意。
宋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红着脸挣扎了起来,谁知本来他就被那女子压在了身下,再加上紧张的情绪,一时间无论如何使力都无法与那女子对抗。
最后还是那女子见他眼睛通红,眼眸含水,脸上的惊慌和恐惧不似是装出来的,这才笑着放开了他,看着他夺门而去。
“崔兄别忘了,乌明节当天,你和枝枝姑娘就在怡香院,到时候我在门口等你们。”宋启起身,朝陆乘渊微微颔首,已经走到了门口,又担心崔行露忘记,再次转过身来重复。
“知道啦!”崔行露满口答应,不再询问宋启缘由,而后小跑,解下自己身上的一件外衣,递给了宋启。
那件外衣是一件瑞兽纹刻丝的轻薄外衣,是今年自己的婢女绿漪拿了皇上赏的料子给崔行露连夜制作的。
绿漪从小跟在崔行露身边,大了崔行露五岁,是崔行露身边为数不多的知晓她女扮男装的人之一。
当时崔行露也是因为犯了错被罚跪祠堂,虽说当时偶也是初夏时节,但夜晚风凉,绿漪唯恐崔行露身子感染风寒,便制作了这件外衣。
宋启神色滞愣了一下,而后接过,低低的说,“谢谢崔兄了。”
“你我之间,何须这些外人之间才有的客套话?”
宋启感激的看向崔行露,而后走出了房门。
崔行露的心思,他是知晓的。
这件外衣的布料是崔行露满十五岁那天皇上赏的,听说是出自苏州绣工最好的绣娘之手,仅此几件,一件便赏给了崔行露,其余的听说直接送到了皇后宫里。
她把此物给自己,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父亲看到这件衣服之时,想起来他的朋友崔世子备受皇帝恩宠,希望他能看在皇帝的面上宽恕自己几分。
宋启走后,崔行露也把跟着自己的小厮打发了出去,屋内只余下了自己和枝枝姐姐两人。
早在三人闲聊之时,崔行露就已经吩咐身旁的小厮拿来卧榻,摆放在了屏风后面。
上一次的同床是意外,她如今不知晓枝枝姐姐的心意,定也不会故意让枝枝姐姐为难。
屋内被烛火的暖光笼罩着,将两人与屋外浓墨般地夜色分割开来。
两人的面色皆是柔和带着迷人的光晕,陆乘渊抬眼看向崔行露,只见对面的人的眼中波光流转,盈盈闪耀,好似点点碎星洒在了里面。
崔行露就是如此有魅力,每当有人见到她的眸子,都会不自觉的深陷进去。
陆乘渊不知怎的,紧紧盯着对面人的眸子,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世子与宋公子关系甚好?”
说罢他也讶异,但是话已经问出口。
“你说阿启?”崔行露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她眉眼弯弯,“我与阿启五岁便已经相识,虽说有过小打小闹,可那些都不影响我们的感情,我们依然是彼此最好的兄弟!”
一边说着,崔行露还一根一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纤细白嫩的手指一根根伸出又折起,无由的惹得陆乘渊心烦。
这样算起来,他与崔宵征也算是幼年相识。
那年他八岁,他五岁。
“我和阿启已经认识十年了。”而后崔行露一脸感叹,“时间真的过得好快,我们五岁就已经认识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陆乘渊噗嗤一声笑出来,“青梅竹马可不是世子这样用的。”
“哎呀,姐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啦,”崔行露撒娇般的抱住陆乘渊的手臂,小脸在上面轻轻磨蹭,“姐姐你也知道,我除了会看点账本,其他都是不喜欢的。”
“没想到我崔世子活到这么大,熟悉的人就这么几个。”
“世子没有别的印象比较深的人了吗?”手臂被人温柔蹭着,陆乘渊感受到舒适和温暖,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崔宵征,一个男人和自己身体接触,自己为何不厌恶?
在他十六岁时来京觐见自己的姑姑皇后娘娘陆瑶,曾经参加了京城举办的比武大赛。
那日他一身黑衣,腰间束了玄色的锦带,显出了欣长的身姿,放眼望去,便是一个干净的少年郎。
参加比赛的大多都是出身世家或者官宦家的子弟,他们的年龄大都在自己之上,可毫无疑问,他还是获得了第一。
许是自己从小不在京城长大,其余的人显然对自己这号人物不甚熟悉,有些问了别人,才知他是陆家的嫡子,但也有不问的,于是就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那人行李,单字一个钰字。此人好男风,比赛结束之后,竟来到陆乘渊身边,偷偷摸他的腰。
从小被教导有礼的陆乘渊自是不能接受,他当即黑着脸把李钰从一干人中抓了出来,而后众目睽睽之下将李钰揍得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
事后李钰知晓了他的身份,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只是轻轻摸了一下陆乘渊的腰。
要是同平常那般,狠狠地摸了一把,现在的自己也许就无了。
于是当天过后,京城所有人都知晓那从临安来的陆世子是铁打的喜欢女子。
思绪被疑惑的声音拉回现实,“印象深的人?”崔行露皱着眉头思索,“想起来了!”
崔行露两眼发光,随后却抬脸,直起身子恶狠狠道,“若是说我这十五年,何人最令我印象深刻,那必然就是此人了。”
见原本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突然起身,陆乘渊也来了兴趣,勾了勾唇,“哦,是谁让世子念念不忘?”
“临安,陆家嫡子,陆乘渊。”
“此人极其喜欢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不但有暴力倾向,而且喜欢管别人的闲事,”崔行露一脸郑重,“姐姐,这样的男子定是嫁不得的。”
从崔行露说出陆乘渊这三个字,他的眉心就一直在跳,他觉得在这时候提起他准不是什么好事。
“前些年他故意在比武大会上出风头,故意吸引别人的注意,那些世家女的眼珠子都快贴在他身上了,不用看便知是个不守男德的坏男人!”
他故意出风头?不守男德的坏男人?
他只是发挥出了自己真实的水平而已,怎么到了崔宵征口里自己的行为就如此不堪?
“比完了之后,他还把想与他交好的李家公子狂揍了一顿,哎吆吆”,为了让陆乘渊更加相信,崔行露还使用了拟声词,“虽然当时我我没在现场,可我听王赢说,陆乘渊那个莽撞的臭男人把李家公子的脸打的比猪头还要肿,连猪圈里的母猪见了李钰都要直呼一声好宝贝!”
“后来李钰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终于是好利索了,谁知竟然不敢出门,见了人就面红呼吸急促,寻了医士来看才知是心理上的创伤。”
崔行露可惜状的捂着心口,“足以可见陆乘渊此人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让别人连家都不敢出了。”
“最最最重要的!”
崔行露气的鼓起腮帮子,咬牙切齿,“就在我十四岁那年,他人在临安,竟然一纸书信,以世家兄长的身份将我训斥了一通。”
“他从未与我相知相识,不了解我的性子和为人,不曾了解我,怎么敢大言不惭的教训我!”
“此人心思歹毒,诡计多端,”崔行露气急了,“他就是我一辈子的死对头,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他!”
崔行露自顾自的吐槽着,许是委屈,眼里还溢出了点点晶莹的泪珠。
殊不知,被她吐槽的对象,此刻正黑着脸坐在她的身边。
听到他被这般诋毁,陆乘渊冷着一张脸,连他周遭的空气都结冰了般。
月黑风高,此刻也没有其他人在场。
他忽的很想把这个还在哔哔的人给当场解决掉。
仅存的理智堪堪提醒着他:崔宵征可是崔将军仅存的唯一的血脉,不能杀,不能杀。
怒气岂是这样简单就被消除的,陆乘渊甩开崔行露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床边走去。
崔行露还像个傻子一般没察觉到,傻傻的跟在陆乘渊身后,殷勤的询问着,“姐姐是要睡了吗?还这样早,不若我们再聊一会,我还没讲完呢?”
“世子,”陆乘渊声音平静,“世子与我谈论十句话,九句都离不开那陆家嫡子,”陆乘渊的半边脸被阴影遮住,声音也悠悠传来,“世子难不成同那李钰一样,暗恋陆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陆狗(骄傲:难不成你暗恋我?
以后的陆狗(卑微:是我暗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