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妤挡住了他的去路,自然身后随同的半夏与小黄门也规规矩矩躬身驻足。
“寿成殿的路我熟得很,”姜知妤目光朝他身后扫去,“你们先退下吧,我想和楚将军单独聊聊。”
“是。”两人异口同声,一道原路返回。
姜知妤今日倒是用了些淡淡的花香脂粉,味道并不浓烈,只待深嗅才回香韵悠长绵延开。
她与楚修辰近在咫尺,抬起头耐人寻味地看着此刻楚修辰脸上的表情。
大概会很是羞赧吧?毕竟原先谁不称赞光风霁月的楚将军与她是良配呢,就这么输给了远不如他名望职称的许兆元。
该多生气啊。
“嗯?”姜知妤微微偏过头,“睡的可还安稳?”
楚修辰缄默了片刻,似乎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薛府的当夜,公主如今可知原委?”
她自然知晓,但此时此刻并不重要。
毕竟,这件事的受益者,不正是他吗?
“其实——”
“本公主都知道,那又如何?”
姜知妤扭身,走在他跟前,“将军不会当真以为,经此一事,你我的关系能有所不同吧?”
她的眼里多了一分讥诮的意味。
楚修辰走在后方,目视着姜知妤的背影与自己逐渐远离,眸色渐浓,而面上却又不察任何不悦。
将悉数情绪积攒在了心间。
姜知妤见一路楚修辰似乎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转过身道:“将军今日是怎么了?”
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意,在阳光下很是耀眼。
“公主今日所穿的衣裙,”楚修辰走上前,“臣先前似乎见公主穿过。”
姜知妤嗯了一声,语气淡淡:“这样的衣物多了去了,将军好记性。”
其实这套衣裙是姜知妤原先格外钟爱的,经常拿出但又舍不得在日常换上,只记得为数不多的次数里,她曾经在楚修辰面前穿着这件宫装。
当年,她拿着给太后的寿礼从不远处穿过灌丛,来到众人面前,听着身旁之人夸赞着舞剑少年。
那少年一身微光,眉眼霁明,只是周遭娇艳的桃花树倒是与他的清冷气度有些不搭。
“这就是楚家那小公子了,今日他第一次入宫,虽说年岁尚小,但还的确是一表人才呀。”
另一位宫妃在一旁小声回复:“束发潇洒,意气风发,可不知道要迷倒今日多少王公贵女了。”
姜知妤当时虽是第一次见到他,但早就在诸多称赞中对这位少年很是熟悉了。
当真与画像上的如出一辙,本人更是出众。
彼时她正穿着这套娇粉的衣裙,默默坐在太后一旁,痴得连手中的茶水也斟得溢了出来。
一向在宫里无所遮拦顾忌的小公主,也在那一日显得有些羞涩,只是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一泓清泉般的眼瞳里,只有那翩翩白衣的身影。
随后不到半载,她便听闻这位公子已投身军营,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很快便有了功绩,名声大噪起来。
而那时,姜知妤心里一个声音则在不断告诉着她——
她所要嫁与的大英雄,找到了。
许是在梦中追忆了多次,姜知妤倒是对这段往事格外深刻。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思忖着凝视着自己,轻声道:“公主其实穿着这套衣裙,很是好看。”
楚修辰脑海里闪过两年前在宫中瞥见姜知妤的情景,那一日,每每无意间看向她,她总是很乖巧又很认真地端详着他。
而那时她的眼里,当真满是装着明媚与天真。
他
姜知妤先前跟在楚修辰身旁那么久,却甚少从他口中这般主动听闻夸赞自己的话,只觉犹如一片羽毛,轻轻拂过自己心口,有些怔然。
似乎前世楚修辰的那般疏离冷淡,不近女色,如今有些不同了。
她抬眼,面色稍缓,顿时有个念头在她心里轻轻质问,是否楚修辰也重生了呢?他是否还有前世两人最后的记忆?又是否,她忘记了前世的什么。
不过这疑虑倒是很快便打消了,若是他当真重生,那自然不会向皇后主动拒绝唾手可得的婚事。他日后需要这份力。
只是皇祖母为何会召见他?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
御花园距太后的寿成殿较近,两人随后一路无言,很快便到了殿外让宫人通传。
姜知妤一直便知,太后并不喜欢薛郁离,表面倒也是客客气气,但却从未在这皇后面前给她该有的面子。不过她倒是未曾受此影响。
万萦听着外头脚步声的逼近,浑浊的眼眸也朝着外头一前一后进殿的两人看去。
“皇祖母。”
姜知妤从楚修辰身旁擦肩而过,很是乖巧地上前,将太后伸出的手挽住。
万萦手上戴着镶嵌着的鸽血红宝石护甲,搭住了姜知妤的手背,“好孩子,你怎么来了?”
她又看了一眼一旁行礼的楚修辰,欣慰一笑,“无需多礼,走上前来。”
“皇祖母,阿岁许久没有来看你了,你近来身体还好吗?”姜知妤的手依旧被万萦紧紧握着,蹲在她跟前殷殷问着。
“祖母呀,还是老样子,”万萦启唇含笑,“阿岁最近是不是又在宫中胡闹啦?”
虽说太后近来圣体抱恙,但宫中的消息她也都知晓,只是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少走动。
姜知妤自知无法欺瞒,坦诚道:“阿岁知道皇祖母最好了,您放心,该罚的母后都会的。”
姜知妤适才觉察自己一时嘴快,提起母后时祖母脸色便有些微沉,连忙岔开前头的话,“在来的路上偶遇了楚将军,皇祖母是有什么什么需要告知的吗?”
楚修辰在一旁一直默言聆听,开口道:“我母亲原先是太后族中的晚辈,与太后颇有渊源,这些年太后一直对臣有所照顾。”
姜知妤只知楚修辰父母在战场双双阵亡,却不曾想到他居然与皇祖母颇有联系,可在宫里亦或是宫外,却从未有任何风声,隐瞒得甚好。
“今日召你前来便是想好好瞧瞧你,你母亲走的早,哀家没记错,今日是她的忌日。”万萦朝着楚修辰看去,不免遗憾。
“是,”楚修辰语气有些低沉,“母亲已走了十六年。”
姜知妤稍抬了抬眼,有些失神。
原来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怪不得他今日似乎很是勉强一般,脸色并不好。
总觉得他今日一直有些不大对劲。
姜知道垂下眼,原本以为祖母并不会让她打搅两人的寒暄,可自她来到万萦身旁,她的手就被温暖的这双手牢牢握着,挣扎不得。
只得在一旁倾听。
“自你凯旋,哀家都不曾去看过你,”万萦摇摇头,眼里满是惋惜,“半年不见,君之啊,你瘦了。”
楚修辰口吻很淡,不敢有过多的情绪:“楚家世代为国效力,鞠躬尽瘁,不过都是本分。”
为国效力吗?姜知妤听着这词,颇为反感,却也只能暂存于心。
“皇帝此番派你前去,也是因为你父母的缘故。此番匈奴猖獗,竟是在两国边境叫嚣,我又听闻离邕州甚近。”
万萦惋惜道:“也是你父母前后在那地界殒命之处。”
楚修辰的手缩了缩,垂首道:“太后放心,臣有生之年定当勤于勉励自己,早日收复邕州。”
楚修辰方及弱冠,便坐拥着二十万大军,常年驻守北境,他在军中严于律己,突营斩将数不胜数,无人不服无人不敬。
论军力,楚修辰官拜征北大将军,位列一品,势头更在当年双亲之上。若是与朝廷作对,分庭抗礼,胜负未定。哪怕不是圣上旨意,也不是他自愿请命,也该由他去肃清边境余孽。
姜湛疼惜姜知妤,早早便开始命人修建起公主府,但却对她的婚事并不作匆忙安排,想着让她自己慢慢挑选,总得是她中意的。
如果后来母后的威逼利诱没有成功,他不曾向上求赐尚公主,又或者他没有动了那般心思——
万萦看向一旁有些失神的姜知妤,温声道:“阿岁啊,既然君之回来了,你如今也该多敛着性子,你是公主,便不要总是在那些无名小辈面前抛头露面的,你不是几个月前还天天念叨着,修辰哥哥何时归来吗?”
“我……”
姜知妤脊背倏地泛起一阵寒意,支吾了半天,“阿岁虽为女子,但所衣所食,无不来自百姓,自然是想此番战事若能大捷,少点将士流血,也让家中老小心安。”
万萦也是看着阿岁从牙牙学语的小娃娃长到如今这般亭亭玉立,虽不是自己跟前养着,但也是时常见她,她这些女儿家的心思,又岂会不知?
“既然阿岁今天来找皇祖母,我看呐……”
殿中一瞬间静了下来,万萦随后示意楚修辰走上跟前,让他伸出手。
楚修辰原本在殿中一直若有所思,心事重重,但从面上却显露的甚少。虽是不解此意,仍旧朝着太后跟前,展开了手心。
万萦的手上前拉住,另一只手则翻开姜知妤的掌心,将两人的手就这么搭在了一起。
姜知妤的手心被捂热有些滚烫,只觉覆上的手却是十分寒凉。
皇太后的心思她自然知晓,但如此举止也仍旧有些僭越,更何况。
她并不愿。
而楚修辰,自然也该感到不自在的。
万萦这才将两人的手搭上,十分欣慰一般地拍了拍楚修辰骨骼突出的手背,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而姜知妤便趁此将手从底端悄悄滑落。
却不料,楚修辰的手竟微微收力,将她的手心牢牢扣住。
一阵细密的触觉瞬间从姜知妤的掌心,蔓延上了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楚楚:感谢,牵手成功。
女鹅:叉出去。
亲妈:叉出去。
大家可以猜一猜前一世发生了什么哦,不过应该猜不到(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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