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循着原主的记忆沿着村里的路往家里走去,一路上踩着还有些湿润的鞋子,走过磕脚的石子路,经过一块块农田和高低不一的茅草屋、黄土屋,一不小心还看到捏着裤子蹲在树下拉粑粑的小孩,鼻子一抽,连忙撇开眼,差点忍不住又哭了。
生活环境落差太大,即使从记忆里感觉到原主家里还好,她一时也很难接受下来。
尽管一路上看到那些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回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的几坨鸡屎,林嘉脚步一顿,眼睛又红了,眼泪霎时堵不住。
这个时候大家基本都在午休,蓄足精力准备下午的上工,而林佳佳的娘正坐在院子前的屋檐下补衣裳,手中的衣裳布料有些粗糙,上面的补丁也有三四块,不过也不是说家里很穷,只是这衣服专门上工用,真用坏了也没那么心疼。
刚刚将手中的针线收尾,她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小声的呜咽声。
身后的房间内还有自家男人的打鼾声,外面却是隐隐约约的哭声,刘春兰一听这声音就感觉不对劲了。
哎哟喂,这不是她宝贝女儿的声音吗?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衣裳,打开门口的木围栏往一旁看去,就看到自己女儿正靠在围栏,眼神有些涣散地盯着地上,流着眼泪哭得正伤心。
林嘉落了水,衣服和头发也是简单的理了理,正常看没多大区别,但刘春兰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劲,她家女儿出门前两只麻花辫扎得紧实整齐,现在好几缕碎发都从额前落了出来,马尾也有些松了,看着也有些湿,衣服脏了皱了,鞋子也不对劲。
她担忧地皱了皱眉,朝着左右两边街坊邻居看了一眼,确认没啥人后,心疼地将她拉了进来,看见她哭得眼眶都红红的,急急忙忙道,“佳佳啊,你怎么了?没被什么人欺负吧?”
林嘉哭声早在听到刘春兰开门的时候就小了下来,被人当面看到哭,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可是,眼泪也一时止不住了,直到这会儿进了房,看见刘春兰匆忙时一不小心踩到了鸡屎,眼泪也渐渐收住了。
她傻乎乎地看着她的脚,模样有些呆,刘春兰看她这个样子,粗糙的大手小心地给她擦着眼泪,又心疼地哄道,“佳佳啊,不哭了啊?”
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这样被父母当小孩子哄,有生以来倒确实是林嘉第一次经历,她父母对自己很好,但主要在物质上,因为两人都是很有事业心的人,当初离婚也是彼此聚少离多更重视自己的事业,各自成家立业后,对家庭也依旧不会有太多的关注。
所以林佳佳和她弟弟们爷爷奶奶都相处的很好,唯独父母则像熟悉的陌生人。
粗粝的手指刮得眼睛有点点疼,好在还有眼泪作为润滑,她还可以接受。
林嘉眨了眨眼,抬头看着眼前比自己矮半个头神色关切紧张的女人,尽量忽视周围地环境,嘴巴张了张,还是没办法立刻叫出那声‘娘’,只是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踩了一个水坑滑倒了。”
刘春兰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担忧地将她转来转去看了几眼,确定她没受什么伤,才收起关心的神色,露出大家长威严来,“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走个路都能踩水坑,还好不是掉河里,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事,我们……”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教训也教训不下去了,见她在门口还杵着,张嘴催促道,“灶上还温了热水,还不赶快去洗一个热水澡,不然感冒了。”
恰在这时,林嘉应景地打了一个喷嚏。
刘春兰瞬间又心疼了,她结束了絮絮叨叨,也没再说让她去打水,自己给她将洗澡水弄好后,给她抬到了洗澡棚。
“快去拿衣服洗澡。”
“好。”
林嘉这个时候也不再墨迹了,回到原主房间翻出干净的衣裳后,就回到了洗澡棚,路过刘春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提醒她,“脚......你刚才踩到了门口的鸡屎……”
刘春兰抬起自己的脚,果真如此,催促她去洗澡后,转头连忙将自己鞋在门外的草堆上磨干净,瞥见地上的那几坨鸡屎,又麻利地铲沙子给它们收拾干净了。
她一边劳动,一边还不忘絮絮叨叨,“这些个鸡哦,金贵着,一天天的吃得多拉得也多,要不是爱梅怀孕了,非得将你们提溜出来打几顿。”
洗澡棚是一个很简单的小土堆矮房,建立在厨房边,没有窗,墙顶处只有几个横木钻出的洞透气,而底部挖了几条小沟通向家里菜地的方向,这样洗澡水也能用来给菜地浇灌。
林嘉没多打量,这洗澡棚虽然门还挺严实的,但总觉得有点透风让她很没安全感,还好外面刘春兰一直在说话,倒是不用担心会有外人。
她在里面洗了起来,中途捏起一块用了一大半的香皂,这块香皂是家里女士一起用的,洗澡和洗头都是用这个。
虽然都是女的用的,但捏了半晌,林嘉还是没拿来洗身上,只是落了水,怕头发有味道,用香皂将头发搓了搓。
这种环境下,她也没什么多洗澡的心思,而且这个时候天还有些冷,水也凉的快,她匆匆洗完,脏衣服堆在桶里一时也无从下手。
好在刘春兰这会儿心疼她今天掉坑受了惊吓,也没再让她洗衣服,自己提着她衣服出来开始洗了。
刚好门口不远处打了一口井,附近的几家用起来很方便,所以也不需要经常外面跑来跑去运水,家里用水也很方便,没那么心疼。
林嘉没有过多扭捏,她从来没洗过自己的衣服,家里的衣服都有专门的佣人管家打理,但她知道刘春兰是这个身体的母亲,并没有这种义务,所以还是说了一声,“谢谢......娘。”
她磕磕绊绊总算叫出了这个字,然后顶着刘春兰诧异的目光,又莫名脸热回房了。
身后刘春兰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她给她洗衣服还这么客气了?
半晌又理解地心疼叹道,她宝贝女儿这是真的受惊了。
毕竟她不会游泳,刚好前天下了大雨,而村里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坑,以她衣服和头发湿的程度,应该不是很小的水坑,也许真吓到了。
刘春兰没再多想,麻利地洗完衣服后,又在门口缝起了其他衣服,不知不觉间下午上工的时间也就到了。
现在时值春分,正是耕地的时节,没那么忙,挖土耕地的事也比较累,家里还有三个男人壮丁,所以最近家里的三个女人都没有出门上工。
刘春兰看着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心里还是很骄傲的,丈夫和儿子们都很能干,她家生活也是越来越红火,大媳妇有孕了,二媳妇今年过年嫁过来,除了小女儿性子有些任性外,她觉得自己人生已经很圆满了。
不过女儿性格如此,也是她家里宠的,问题不大,女孩子娇气点以后给她找个疼媳妇的对象就行。
三个男人换上上工的衣服后,还不约而同地问起了林佳佳。
刘春兰立刻把今天她摔了一跤的事说了,还边说便忍不住心疼。
林佳佳的父亲林建国听后,眉头皱了皱,“这么大个人了,走路也不会。”
刚说完,一旁的老大林伟业和老二林效业就忍不住道,“爹,外面的地都不好走,怎么能怪小妹呢?”
一旁的刘春兰也没好气剜了他一眼,林建国讪讪地摸了摸头,他就是说一说,心里其实还是担心女儿的,不过身为大家长和生产队的队长,他也不好继续在家逗留,看了一眼林佳佳紧闭的房门,小声对刘春兰道,“媳妇,家里不是前两天还买了糖吗?佳佳喜欢,多拿几个给她压压惊。”
说完,大老爷们脸有点红,赶紧拿着工具带两个儿子去上工了。
身后刘春兰嘟囔道,“还用你说。”
这年代家里糖精贵,虽然疼爱女儿,平日刘春兰也最多让林佳佳吃两颗,但今天女儿吓到了,她也打算拿糖哄孩子的。
而此刻林佳佳正坐在床上,房门隔音不是很好,外面的话她大半也听进耳里,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其实在父母这方面,她还挺羡慕原主的。
只是,羡慕是一回事,她也很喜欢她以前的生活。
不过事已至此,继续怨天尤人也不是办法,她只能多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林佳佳摸了摸身下用稻草铺底的床,还是忍不住小声叹了一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