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蛐躲在石缝里发出窸窣声响,从天而降的玉笄插在了石头前吓得蛐蛐不敢乱叫。在连刨了数次后,野草终于被连根挖出。
江宁见车前草收集得差不多了,便把玉笄丢在一边,清洗草药后用石头研磨草药。
嬴政:“这玉笄做工精巧非凡品,你就这么扔了?”
“它一不能变成吃的,二不能治病,在这深山老林里只能当个趁手的工具。”江宁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玉笄,嘀咕着,“出去了我就把它卖了换钱。”
“只怕是无人敢买。”嬴政靠在树上提醒道,“玉笄在庶民之间少有流传,你堂而皇之的拿出去卖,恐怕会引火上身。”
江宁咋舌,好小子,你是想问我从哪拿到这么贵重的东西吧。
“捡的。”江宁直接明了地解释,“我想应该是那个士族子弟逃难的时候遗落的吧。”
嬴政哦了一声,继续摆弄着手里三指宽的叶子。
江宁记得,当时她差点被刺客一刀砍死时,小陛下就是用草茎射中了此刻的眼睛,创造出了逃跑的机会。而且这几天打猎捕鱼都是靠着小陛下这一招的。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招?我怎么不知道?
察觉到自己目光,小陛下抬头看向她,眉头微微扬起:“怎么了?”模样灵动,看起来已经好转了。
江宁把草药丢进自制小水锅里后凑了过去,好奇询问:“公子你是怎么把草茎射出去的?”说着还用手比划着草茎发射的样子。
“就这样射出去了。”嬴政拿出一片草叶,嗖的一下,草茎就射了出去,扎下一串野果。
江宁叹为观止,这就是古人的天赋技能吗?
嬴政看出她心里想什么一样,解释:“不是与生俱来的。是老师教我的,之后又练了一年,才练到这个程度的。”
唐先生你还真是跟你老祖宗唐叔虞一样,什么东西都会一点。江宁不禁嘴角抽动。
嬴政捧着江宁做的草叶碗,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草药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才是老师的学生,脑子里总是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
“公子过奖了。”江宁讪笑,“只不过是一点小聪明,勉强解决温饱的。”
嬴政哦了一声,伸出手:“地锦草给我,我帮你上药。”
江宁将手臂伸了过去,空着的一只手拖着脸颊心道,小陛下还真是个暖男,要是回到秦国没有那些个糟心事的话,说不定他跟扶苏爷俩能缔造出一个不朽的帝国。真是可惜了。
突然,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回荡在林间。江宁和嬴政对视一眼后,连忙灭掉了火堆收走了炊具,接着躲进了附近的灌木中。
随着渐渐放大的马蹄声,江宁看到了带有丹鸟图样的旗帜。难道是平原君的队伍?她心中一喜,刚想出去,平原君的门客眼神一凛立刻拔剑刺了过来。
嬴政扯着她的衣领向后拽去。江宁双眼瞪得浑圆,大喊道:“等等!自己人!”
剑在距离自己眉间一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门客惊讶的声音在斜上方响起:“秦公子?”
“平原君,秦公子在这!”
江宁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差点被人捅一个对穿。
嬴政的吐槽声在身后响起:“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谨慎还是粗心,行军途中周围有异先斩后奏。”
江宁吐了吐舌头心道,我又没行军打仗过,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嬴政还想说什么,便被闻讯赶来的赵姬抱在怀里。看着母子重逢的画面,江宁也是心中一暖。终于平安汇合了。
平原君走上前,先是恭喜赵姬母子重逢,接着又提议对找到嬴政这件事情守口如瓶。
江宁一下子就明白了平原君的意思。这位辅佐两代君王的政治家早就洞悉了秦国内部的权力争斗,所以才会极力地劝说赵王将烫手的山芋丢回秦国。同样的,瞒住了嬴政回来的消息,刺杀次数就会减少。
在平原君的眼中,赵姬母子的死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国不要成为双方打擂台的宣泄口,毕竟赵国现在需要养精蓄锐以求来日。
无情的政治家,江宁在心里默默评判。不过她也觉得应该如此,对于他们这些平凡的小人物来说,不打仗才是好事。
由于消息封锁得好,一路上风平浪静。平静得让人觉得那场刺杀仿佛是一场梦。
函谷要塞,素有“车不方轨,马不并辔[1]”之称。穿过幽长的谷道,八百里秦川尽显眼前。苍穹之下是万顷良田,一望无垠,让人心旷神怡。不过有些可惜,没赶上小麦丰收的时候,不然就能看到风吹麦浪的景色,想必一定会壮观。
江宁留意着车外的动静,人群的目光有好奇,有打量,还有吃惊。她猜嬴政还活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华阳夫人的耳朵里了。唉,江宁在心里默默叹气,又要废脑细胞了。
她默默地看向嬴政,只见对方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江宁不禁感叹,不愧是天生帝王,情绪真是稳定。
三天后咸阳城外,江宁大老远便瞧见一辆牛车停在城外,车子周围一队卫兵,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行至城门,对方率先打了招呼。
“秦,阳泉君见过平原君。太子听闻平原君亲自奔丧十分感动,特命吾在此恭迎平原君大驾。我王已在章台宫设宴为平原君接风洗尘。”
一通话说得漂亮,就是没有提赵姬母子。江宁心道,我就说,来者不善。
赵姬想要开口,却被嬴政按住手背。他沉声道:“阿母,不妨听听他们的目的。”
平原君行事自然是滴水不漏,他先是告知阳泉君自己带了秦公子子楚的妻儿一起入秦,如今已经到了秦地他便将母子二人交给阳泉君了。一套下来将自己从漩涡中摘了出来。
阳泉君笑着送走了平原君,又转头对着心腹说了些什么,便要带走赵姬母子。
赵姬顿时握紧衣袖,神色紧张了起来,想必也是觉察到了对方不怀好意。
江宁的余光扫见了一队人马,瞧着很是内敛低调,如今停在那里看来是想瞧一瞧始末。她眼珠子一转,既然如此那就把水搅浑让事情彻底闹大,搏一条生路出来。
“夫人公子,仆先去探探路。”江宁说完便起身离开。
嬴政看向江宁。嘱咐道:“注意安全。”
“放心,仆最惜命了。”江宁露出安抚的笑容,随后便走出了车架。在看到要阳泉君的门客碰到马匹的瞬间,她大喝:“放肆!谁许你擅自触碰夫人的座驾的?”
门客被江宁的一喝吓了一跳,来往的黔首也纷纷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我奉阳泉君之命——”
江宁语速飞快地打断了门客的话:“夫人乃太子嫡子原配,其容你不问擅自移动车架。你是想说阳泉君可做太子和公子的主?”
门客卡住了,而江宁步步紧逼:“夫人惊闻王上噩耗,不顾险阻,携公子返秦奔丧,以完人伦。而今大人阻拦是为何意?”
“放肆,此乃太子之意,岂容你这小小奴婢置喙?”门客接受道阳泉君的眼神想粗暴解决江宁。
眼见形式飞转,马车中传来赵姬慢条斯理的声音。
“先生息怒,婢仆失言,我自会惩戒。只是我有一问还需阳泉君解答,当真是太子下令我与公子不入王宫,送别先王以完人伦之理?”
阳泉君哽住,想必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是个圈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是则将太子嬴柱置于不孝的地步,伤了太子体面必然会引起嬴柱大怒;若答不是则又成为假传王命蔑视秦法,这可是要丢命的死罪。
江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车里心道,小陛下挖的坑真够狠的。阳泉君你要怎么回答呢?
就在双方僵持时,侧后方的马车使动了起来。吕不韦从车里走了出来,摆出了老好人的样子,调解局面:“夫人莫要误会,阳泉君向来说话直爽,有时会词不达意。太子是说念及夫人舟车劳顿,欲请夫人公子先去驿馆休息,再慰问先王灵柩。您说是吧,阳泉君?”
阳泉君虽然气得牙根痒痒,但还得顺着台阶下来。
看着笑眯眯的老狐狸,江宁撇撇嘴心道,原来是个坐收渔翁之利的。切。
有了吕不韦这个老狐狸掌舵,局势很快向有利赵姬母子的方向倒来。看着阳泉君毫无招架之力,江宁便知道,如此莽撞必然不是出自华阳夫人之手,想来是阳泉君擅自行事。
如今一子落错,致使赵姬母子与吕不韦顺利搭上线,估计阳泉君回去以后,势必要挨姐姐的一顿臭骂。江宁不由得在心里为阳泉君点了根蜡,希望人有事。
会谈结束后,太子嬴柱从心腹的口中听到了城门外发生的事情,他笑眯眯地看向嬴异人:“你的妻儿倒是有趣。”
嬴异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推断出发生了什么,十分恭顺道:“父亲谬赞了,只是一些上不了场面的小聪明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宁:开门见难,嘶,以后又是一堆事了。唉
[1]出自《三国演义》
[2]有说法在春秋战国时期国君去世,太子要守孝期间不理朝政,由丞相监国。礼记中有记载守孝的继承人有专门自称,所以我个人觉得在守孝期间外人对太子的称呼还是太子,正式登基后会变为大王。
然后在礼乐更加崩坏的战国,太子居丧时间会缩短也不会放权,但会遵循居丧期间还称太子这种不触及权力的习俗。
以上为个人推断,可以看成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