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你怎么了?”嬴政看到江宁的黑眼圈后忍不住地发笑,“你不会害怕打雷,一夜没睡吧。”
江宁打了个哈欠,说道:“公子,若小人没记错的话。先生今日要带你去林子里学射箭吧。现在已经过了食时了,再不去就晚了。”
“又打发我,”嬴政撇撇嘴,“算了,我不同你计较了。”小陛下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提着唐平给他特制的小弓,对着江宁说道:“我今天打只活兔子回来。”
江宁将装备的糕点递给嬴政,颇为疑惑:“为什么?”
“陪你啊。”嬴政背好箭囊,嘴角上扬,“省得你变成食铁兽。”
江宁是又感动又生气,看着嬴政的背影在心里咋舌,嘴里说不出好话的小鬼头。不过她又想了想,难得的孩童脾气,被调侃就被调侃吧。
“那真是谢谢了。对了,注意照顾唐先生,别又乱跑惹他担心。”
“知道了知道。”说着,嬴政就跑远了。
江宁叹了口气,唐平对嬴政这个关门弟子很是宠爱,这下出去怕是天黑才能回来。
忽然里正登门拜访。还没等她问安,里正便赵姬在何处。在得知赵姬在屋里后,就急哄哄地进屋了。
不用猜就知道,出事了。江宁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心道,难道真的是第六感预警?有雷要劈我了?
她收回了自己跨出大门的脚步,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传话。不听还好一听竟是听到了赵父去世的噩耗。
“怎会如此?家宰不是说父亲已有好转吗?”赵姬的声音颤抖,足以见得她已经心神大乱。
里正:“小人亦不知为何,只知道如今赵府挂起了白幡,已然开始为赵君置办丧仪。”
江宁大脑一片空白,要知道她跟赵姬母子能在里中安稳度日,全是仰赖赵父。如今他这一走,他们要何去何从?
况当年长廊一窥,她便知晓赵姬同继母和异母弟关系极差。若是被续弦知晓赵姬藏身于此,他们几个轻则被驱逐,重则被献于贵族性命垂危。
她已然心乱如麻,被赵姬的抽泣声吵得更加头大了。她安抚自己不要自乱阵脚,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从这场变故中逃离。
“夫人我们归秦吧。”江宁推门而入,看着屋子里坐着的两个人。
两人在看到江宁后,纷纷露出惊愕的表情。江宁并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开门见山道:“夫人,赵君去得蹊跷,家宰又影而无踪,实在不难让人怀疑其中利害。且赵君继室对夫人不慈,耳溶目染下,夫人的异母弟定不愿意维护夫人。”
如今她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了,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赵国对夫人公子的通缉依旧没撤,小人实在担心他们在发现夫人后会出卖夫人。到时候不仅祸及自己还会殃及邻里,还请夫人早作决断。”
赵姬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一双哭红的杏眼望着江宁。她本以为会等来良人相迎,却不承想竟是要自己孤身一人前往陌生的国度。可她知道,自己若想活命便要尽快脱身离开。
“走,叫元春回来,我们马上收拾细软离开这里。”
里正去寻人,江宁则跟着赵姬收拾细软干粮。前脚刚准备去雇马车,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跑了过来,赵姬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而江宁定睛一看,发现此人竟是失踪的家宰。她连忙扶起家宰,才发现家宰身上有伤。见状江宁更加确定自己是对的,赵父绝不是自然死亡。
“快,快走!他们,报官了!”家宰拼死喊道。
虽然家宰前来报信,但赵姬的继母技高一筹,早就派人在里中公布了赵姬母子的身份。
赵人跟秦人早就因为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结了血仇,如今知道秦王重孙在这里,更欲杀之而后快。
“你们真的是秦国人吗?”有人不死心地追问,他实在不能接受一直帮助大家的好人,竟是秦国屠夫的后人!
江宁张了张嘴却无法辩解,因为确实有很多人死在了秦军的手中。
“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就是秦国人孽种。杀了他祭旗,为我数万赵人儿郎报仇!”鼓动的人见众人犹豫,他拎起江宁的衣领,说道,“那我便给诸位打个样!”
“宁!”“宁!”赵姬和家宰喊道。
泛着白光的匕首对准自己冲了过来,江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心道,这下死定了!
却只听咚的一声,自己的衣领松了下来,等到睁开眼睛便看到要杀了自己的下人已经趴在地上,后脑还在汩汩地冒血,四肢抽搐了几下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咣的一声脆响,捣衣的木棍摔在了地上。抬头看去,便看到益的母亲宋妤白着一张脸,胸口起伏,看样子也是受了不少惊吓。
“宋妤你——”
宋妤看向围着的邻里,说道:“我只知道,我儿子的命是宁救的,在我走投无路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孟婤让我吃饱肚子。他们是我的恩人,如今我杀了救命的恩人,那就是恩将仇报的无耻之徒,还以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
“……”
人群陷入了沉默,过了良久有人说道:“可是秦军……杀了我们的亲人啊……”
“到底是谁杀了数万赵国儿郎?”唐平在嬴政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明明是一个干瘦巴巴的病人,却还是挤进这场骚乱。
“若不是王上听信谗言,信平君怎能被换下?若不是赵括贪功冒进,落入秦军圈套,我赵国儿郎定不会因此埋骨他乡!王上撕毁协议,招致邯郸之祸,白骨成柴血流成河……”
说到激动处唐平与赵人纷纷红了眼。
江宁想,那些客死他乡的赵人是死在将临错误的判断中,是死在君臣猜忌中,更是死在权贵无穷无尽的欲/望中。
欲/望鼓动着上位者发动战争,满足自己吞并列国,做唯一的王的愿望。而他们这些普通人注定要被献祭。
就像刚刚,若无宋妤自己也会死掉。纷飞的落叶让她想起了那场大雪,雪花被朔风裹挟着不知所踪。
沉闷的心情又一次席卷了江宁的内心,让她呆呆地望着人群,感受身体中源源不断的冷意。
“不必费心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茫然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只见嬴政从唐平的身后走了出来。
他捡起了沾了血迹的木棒,神色平静地对着众人说道:“人是我杀的,你们是看到通缉令才知道我们的身份的,围住我们只是发现我和母亲要逃走,所以前来追赶而已。”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躁动不安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围着的赵人眼中的情绪不再纠结犹豫,而是震惊。
是了,嬴政的话无异于是在告诉他们,他和赵姬不会逃走,你们只要按照我的话去做,便不必担心赵王刁难。
“政儿——”赵姬脸上满是讶异,她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放着生路不走,偏偏要走一条死路。
嬴政抬眸看向二人:“祸及他人,是为不义。母亲,孩儿不愿做不义之人。”
唐平闭上眼睛后重重的叹了口气,也许他早就料到了嬴政是不会临阵脱逃的。
嬴政稚嫩的面庞上满是平静,黝黑的眸子扫过众人后落在了江宁的身上。
那目光仿佛穿过层层云翳的阳光,驱散了她心中涌现的迷雾。她好像从经久的梦魇中逃离,重新回到了人间。
是了,她怎么忘了呢?越是惧怕便越会到来,如果想要避免惨剧就要学会冷静,不想死的往往最先死。
身体渐渐回暖,绵密的钝痛从膝盖,从臂肘处传来。她吐出一口浊气,分析起了现在的状况。
秦王重孙的身份,从表面上看是催命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护身符。
要知道战争牵一发而动全身,杀死一国王孙开战有羞辱之意,由此列国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助赵。这样一来,赵王无论多想宣泄滔天怒火,都要思考在没有联军帮忙的前提下,赵国能否经得起秦国进攻。
而且依她所见,被抓说不定是一件好事。如今赵姬母子行迹暴露,母子二人远在秦国的政敌,为了成蟜的名正言顺,他们未尝不会对母子二人下手。而赵王则要作出决定前保全他们母子,如此一来相对的有了保护。
福祸相依,华阳太后势大,吕不韦也不愿做他人附庸,未必支持成蟜为嫡壮大楚系势力。再者若嬴异人顾念旧情,也会想办法迎赵姬母子归秦。
江宁看向神态自若的嬴政不禁疑惑,他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逃走的?
秦国咸阳,吕不韦匆匆赶来嬴异人的府邸。推开书房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公子出事了。”
嬴异人放下竹简看向吕不韦。
“夫人和公子被赵王抓起来了。”
“什么?”嬴异人站了起来,难以置信,“不是说有赵濯在万无一失吗?”
吕不韦:“此事说来话长。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救出夫人小公子,并迎其归秦。”
作者有话要说:江宁:……差点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