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摇动着枝叶,浅金色的阳光被细密的缝隙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光斑,落在了绣布上,留下或亮或暗的痕迹,也成了这幅鱼戏莲叶的点睛之笔。
赵父看着这精美的刺绣连连称妙。
“阿父喜欢就好。”赵姬让江宁收起绣布,趁机说道,“只是时至今日元春依旧未启蒙,女儿十分忧心,故想请父亲为元春择聘师长。”
赵父收起刺绣,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江宁跪坐在一旁,心中却是明白,赵姬母子身份特殊如今隐于城郊未被发现本就是幸事,聘师教学则有身份曝光的风险。商人最是懂得趋利避害,赵父自是不想惹火上身。
现在迟疑怕是担心惹得赵姬不悦,影响他的财富来源。想必赵姬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等着生意做大后向父亲提出要求。江宁默默地看向父女二人心道,当真是一家子的狐狸。
“不好了!”脆脆的童声打破了屋内的暗流涌动。
江宁起身去开门,一开门便瞧见了益。气喘吁吁的,看样子很着急。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阿,阿姊,你快跟我来,元春跟人打起来了!”
江宁一怔,什么?!谁打谁了?
“哎呀,快跟我来!”益见江宁没反应了,急忙拉着她向外跑去。
甫一到现场,她便瞧见小陛下一脸凶相地逼问赵父带来的家仆。一张白净的脸上,也沾染上红肿。江宁知道小陛下是个讲理的人,除非是有人把他逼急了,否则是不会与他人动手的。
只是对方恶人先告状,跪在赵父面前哭诉,让小陛下失了先机。
赵姬本欲求父亲帮忙,嬴政这一闹,她担心事情生变故。硬是让嬴政认错,然而嬴政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甩开了赵姬的手跑了出去,气得赵姬大骂逆子。
江宁眼珠子一转,想到了村中对赵姬的流言蜚语。这两人大抵说了写不入耳的话,让嬴政无法重述。她站了出来,行礼轻声说道:“赵君,主母,既然男子不愿说,不若由这二位解释男子因何故暴怒?”
“不是说了吗?他——”
“听清我问的话,何故?”江宁盯着两人的眼睛,冷漠道,“赵君在上,切勿撒谎。”
两人顿时心虚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江宁心中了然,又道:“常言道祸从口出。今日里中流言颇多,想必两位说了些不该说的,被我家男子听到才遭此灾祸。我不知二位为何避重就轻,把错处推到我家男子一人身上?”
赵父何等精明的人物,一番话足以让他了解事情经过。一想到这闲言碎语会引来家中悍妇,他看向两个仆从的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江宁自然懒着搭理二人,对着赵父和赵姬行礼道:“赵君,主母,小人去寻男子回来。”
得了赵父的应允,江宁便去寻着嬴政。里中上下找遍了没瞧见人影,她看向茂密的林子心道,莫不是跑进林子里了?
江宁想了想,让益先回去。她一手握着登山棍,一手提着裙子向着林中走去。
夏去秋来,风也变得凉爽起来。黑褐色的羊肠小道,道路的两边的草逐渐升高,白色的小花点缀在其中,淡淡的青草香扑面而来。
耳边是长久不断的蝉鸣声和潺潺的流水声,时而夹杂着石子落入水中的噗咚声。江宁心中一喜,找到了!
还没等她靠近,小陛下便先发现了她,拔腿就跑。看着一骑绝尘的嬴政,江宁深感无奈,果然到了要面子的年纪了。
“等等我公子,当心再跑被狼叼走了。”江宁丢下棍子追了上去。
在浅绿色的微光中,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奔跑在幽长的小路上。
“哎呦!”江宁故意摔在地上呼痛。
“宁,你怎么了?”
看着刚才还像兔子一样乱窜的小陛下跑了回来。江宁心道,跟我斗您还嫩了点。她一把拉住小陛下的衣袖,嫣然一笑:“公子你跑不了。”
“你骗我!”由于表情过于生动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宁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拉着他的袖子:“让我看看。”
嬴政甩了一下袖子,没甩开。
江宁哄道:“放心吧公子,小人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还有公子你再不处理脸上的淤青,明天可就变成食铁兽了,眼圈又黑又圆。”
这下嬴政也不挣扎了,似乎真害怕自己变成那副滑稽可笑的样子。江宁又是一笑,没想到始皇帝小时候这么纯良好骗。
林中有一条小溪,水质清澈冰凉,正适合拿来消肿去痛。江宁将帕子贴在嬴政的脸上,笑着问:“怎么样?”
嬴政抿了抿嘴唇不肯说话。
“那些人嘴巴不干净,对夫人不敬,公子为人子自然要教训他们。”江宁主动开口。
嬴政默默地看着江宁,瞧着对方生动的表情,心中的郁闷之情也消散了不少。
“你总是善于哄人。”
江宁闻言笑了一下:“我可不是擅长哄人的人。夫人今日让你认错,只是担心公子今日之举影响了赵君对你的印象。”
嬴政闷闷地哦了一声。
江宁见状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在瞧见手边的石子后眼珠子一转,提议:“要不要比一比打水漂。输了的人要送给赢的人一个稀罕的小玩意,怎么样?”
嬴政愣了一下,不明白江宁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提出打水漂。
而江宁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拉着嬴政的手语气兴奋:“快来快来!我们去找河!”
她是带动气氛的一把好手,不一会儿小陛下就投入了比赛中。那些烦恼也通通随着石子沉入河底。
不过江宁是个死宅,体力自然比不过一直在外面玩的小陛下,没出半盏茶江宁这个提议者就累到了。
“这可是你输了。”小陛下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低落的情绪,黑黝黝的眸子点缀着繁星,亮晶晶的,很是吸引人。只见他小手一伸摊在她面前,说道:“愿赌服输。”
江宁拍了一下小陛下的手心说道:“等着。”接着起身拔了一大把杂草给小陛下做了个秋蝉笼笼。
嬴政拎着笼笼感叹道:“宁,你的手好巧啊。”
江宁摆了摆手表示这都是小意思,见人开心了起来,她道:“回家吧。入了夜林子里就不安全了。”
小陛下闻言脸上露出了不情愿的神情,但被江宁的画饼哄好了。
“今晚上陪你抓蛐蛐,怎么样?”
“那好吧。”小陛下这才同意回去。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1]。江宁看着两条一模一样的路,顿时陷入了迷惘。
“那个,公子你还记得我们是走哪条路来的?”江宁颇为尴尬。
而等着江宁带自己回家的嬴政这才猛然想起来,宁哪里都好,就是不认路!
这下好了,两个人是真的要在这里深山老林过一晚上了。
江宁立刻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在心里默念,天灵灵地灵灵,千万不要让我遇到什么野兽啊!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嬴政颇为不解地看着江宁:“你在干什么?”
“真诚祈祷。”江宁如此回答。
嬴政:“……”你不是不信祖先神灵吗?
江宁自然不会寄希望于神灵,她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以前学过的野外求生知识。
夜里,山洞中。橘红色的火光映在石壁上,黑色的影子在随风摇曳,好似一出皮影戏。
“宁你怎么随身带盐巴?”嬴政嚼着鱼肉好奇地问。
江宁一边在鱼肉上抹盐巴,一边说道:“里正送的,一直没时间到盐罐里。还吃吗?”江宁把鱼递了过去。
“不了。”嬴政摇了摇头,“但你要记得陪我一个新的笼笼。”
他们手里的这两条鱼就是靠着秋蝉笼笼抓的,要是没有这个笼笼,他们两个今晚非得饿肚子不可。
“知道了——”江宁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吃过鱼后,她拿着小木棍从火堆旁扒拉出一块鸡蛋大的石头,又用帕子将其包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嬴政问道。
“当然是来给你消肿化瘀。”江宁蹲在小陛下的身前,小心翼翼地将包着石头的帕子贴在嬴政的脸上。
嬴政下意识地移开脸庞,一脸的不信任:“你不会要捉弄我吧。”
“小人哪里敢戏弄公子。”江宁笑着解释,“以前跟大家出门,我摔伤了,有个阿兄就用这个给我消肿的。”
江宁想起了大学露营的时候,一群人坐在帐篷前看着星星谈天说地,那些快乐自由的时光大概是再也回不来了。
瞧见了江宁脸上的笑容后,嬴政将抱怨的话收回了肚子里,他觉得宁好像很孤独。他拉了拉江宁的衣袖:“讲故事吧。我睡不着。”
“好啊。就讲一个关于星星的故事吧……”
夜是安静的,一阵风吹过,洞内变得明明暗暗的。第二天一早,晨露从石壁上滴落,洞穴里的柴火早已变成了一堆灰烬。
江宁从睡梦中醒来搓了搓胳膊。
嬴政见她醒来递给她半张饼:“吃饼。”
她刚醒意识不清醒,接过饼咬了一口后,瞪大眼睛。等等!这一大早的,哪来的饼?!她猛地抬头,就看到洞里面多出了一个人。
“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江宁:做路痴真的很难
[1出自]施耐庵《水浒全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