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觉得事情有点古怪。
鲁拉的笑容看上去无比温和完美，来到厨房门口的理由也很正当。但周奕看着他的笑，总觉得在看镜花水月，觉得有种虚假空洞的味道。
而且……
她记得她给鲁拉准备过勺子才对，银色的，连摆放的方向和位置都仔细研究了一会儿。
鲁拉直视着周奕，用并不急迫的声音催促她，“老板？”
周奕低下头，露出一个挂在脸上的招牌亲和笑容，使人如沐春风款的。“请您稍等一下。”
她重新取了勺子，亲手交到了鲁拉手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鲁拉也露出很礼貌的笑容，“暂时没有了。”
两个人和和气气的结束了这次谈话，脸上的春风加在一起能融化一条街的寒冬。转过身之后，周奕调了防御模块的监控，鲁拉微微黑了脸。
周奕从防御模块里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事，在帕蒂站在门口吹风的时候，鲁拉将她的勺子收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在帕蒂回来后‘绅士’地让出自己的餐具，过来厨房门口准备重新拿一个勺子，目光转向西红柿和案板。
周奕：……
哦，偷师的。
联想到同样是魔法学院一员的莱莎尔，周奕很快思考出了结果。
不知道魔法里面有没有监控手段，是鲁拉太马虎了还是对方根本看不起她，觉得她不可能准备监控类魔法？再极端一点，是不是鲁拉根本就不觉得她能发现他在偷看？
不然怎么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
看着也是挺精明的一个人。
周奕摇了摇头，看了眼外面，什么都没说。
她把西红柿炒蛋飞速做完端上了桌，帕蒂仍然沉浸在虚假的浪漫爱情氛围里，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请鲁拉品尝她喜欢的菜色。
鲁拉从周奕走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挺直了背脊，没有和帕蒂说话时那么放松。看着西红柿炒蛋上桌，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神色。
周奕多少猜到他究竟想做什么，看着他不自觉绷紧的脊背，饶有兴致地故意问道：“这道菜有不合您心意的地方吗？我看您好像有点遗憾。”
周奕点破他内心遗憾的瞬间，鲁拉就把笑容挂回了脸上。他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在脑内搜罗着理由，对周奕叹息道：“当然会有遗憾，等待的时间是最美妙的。当等待结束，想象褪色，一种美好也就随之褪色了。”
帕蒂带着笑容给鲁拉夹了一筷子菜，“请快尝尝，它不会令您的期望褪色的，老板的手艺很厉害的！”
周奕看着鲁拉，看的鲁拉心里有点发慌的时候，才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愉悦笑道：“您怎么还不尝尝呢？喜欢的话，欢迎您下次再来。”
鲁拉心里怀疑周奕已经知道他做了什么，此刻又有点不确定了。周奕如果知道他的心思，难道不是希望他不要再来？为什么还能用这种毫无瑕疵的笑脸相迎？
即使是他，真心想笑和表面的笑，那笑容带来的感觉都有一定的不同。
还是说这个看起来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女人城府修炼的已经比他还深，可以完全地藏住心里想什么？
周奕并不知道鲁拉在想什么，她也不太想知道。
只是想要偷学点东西的话，她并不在乎，甚至举手欢迎他常来。
因为——
——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好偷学的啊。
就算是看她处理西红柿一万次，他们去处理赤红恶魔果也照样只能处理出来一盘毒果。悄悄来偷师的时候，还能给她贡献营业额。
她有什么好慌的？
这种事她完全没在怕的！
周奕很放松，期待之后鲁拉常来给她钱赚，并设计好了偷师关卡的一二三四五。每次都让他多看一点点，一直钓着他来好了。
就好像嵌在rpg里的迷宫小游戏里一样，偷偷躲过怪巡视的路线到达终点，本身就是件挺有意思的事，终点的宝物就更让人上头。这种精巧的设计，就不信他不沉迷。
鲁拉不知道他即将面对什么，只是无端打了个寒颤，觉得有点冷。
烛光晚餐吃完，充满了幸福感的帕蒂带着一顿饭的时间都神思不属的鲁拉往外走。周奕收了鲁拉的钱，本来打算看在帕蒂的面子上给的折扣没给，要了一金币布置香薰蜡烛等物的钱。又借口商量白砂糖的事情把帕蒂带走，花了一点点数将监控转化为一个魔法水晶球。
情绪还没从烛光晚餐里抽离的帕蒂没反应过来：“……这是？”
周奕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不是一次性的，时间也不长，你现在就可以看看。”
帕蒂不明所以的使用了水晶球，随后脸色渐渐变得很难看。“你相信我，这件事情我不知情，我……”
帕蒂眼眶发红，像是要哭。
“我相信你。”周奕笑了一下，看着帕蒂的表情道：“如果你还是喜欢他，他也是真心喜欢你，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个水晶球你拿走，不要给第二个人看。我钓他几个月的钱就会放过他，不会让他损失更多。”
“如果不是……”
周奕开了个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帕蒂的肩膀。“到时候你再来找我聊天吧。”
帕蒂捧着水晶球，失魂落魄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她调整了半天状态，才恢复了一点平时的笑容弧度，只是表情僵硬的像是木偶。
她这样走出去，鲁拉几乎是立刻发觉到不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帕蒂看了看他，那张脸依然英俊，带着温和与关切，是她喜欢的模样。她吞咽了一下，强自镇定地摇了摇头。“一点生意上的事，有人给周老板开了更高的价钱，想要夺走我手中的白糖。”
鲁拉带出恰到好处的关心，“这家店的老板怎么说？她同意了吗？”
帕蒂继续编织谎言，声音逐渐变得流畅：“还没答应，她答应给我一点时间和我家人商量。但是……但是我感觉我很难开出比对方更好的条件。”
鲁拉凝望着她的脸，目光无比温柔，好像他的所有心思都凝结在这柔软的目光里，全部倾注到帕蒂身上。“需要我帮忙吗？”
帕蒂心里一动，“帮……我？”
鲁拉看着她点头，“我们教导同一名学生，又难得成为谈得来的朋友。你遇到了困难，我当然该尽些绵薄之力。我可以借你一部分钱用来周转，你先拿下白糖，钱以后慢慢还给我就好了。”
“我知道你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帕蒂发冷的心有点温暖起来，她之前怀疑鲁拉对她只是纯粹的利用，在听完鲁拉的话想法有了一点改变。鲁拉天赋极强，家境却不好，穷困使他不得不做一些其他魔法师不用做的事。可是他却愿意借钱给她，也许鲁拉对她并不仅仅只是利用，也有……一丝丝真心。“你不用勉强自己借钱给我。”
鲁拉将一袋金币放到她手心，“怎么是勉强？你这么说话，我会当你看不起我。”
金币的冰冷顺着袋子传到手心，帕蒂却感觉被烫了一下。她收下了钱袋，决定暂时收下，回头再找个时间还给鲁拉。
第二天她特意又来了朔望一次，找到周奕，奉上了一份厚礼。
一套附魔珍珠首饰。
以帕蒂的能力，根本买不起一整套宝石首饰作为礼物，黄金的也买不起。附了魔珍珠在这个世界相对便宜，还在帕蒂能买得起的范围内，但也下了血本。
帕蒂特意挑了没什么人的时间，店里除了周奕和她外，只有一个被叫来蹭饭的罪奴少年。
帕蒂之前总要给少年一两个不屑的眼神，这次却很低调乖觉，多一个眼神也不敢乱飞。将礼物放下之后低着头，手拽着裙子。
周奕问，“你这是做什么？”
帕蒂回答，“水晶球我已经砸碎了，他……他……还请您原谅他。”
周奕看着帕蒂，安静了很久，最后在帕蒂忐忑的目光中收下了整套珍珠首饰。
“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以后还可以带他来。”
周奕道。
反正鲁拉偷师也什么都偷不到，贡献营业额，周奕没有意见。
何况她还收了帕蒂的礼物。
此时装糊涂，有营业额有首饰还落帕蒂的人情。翻脸了什么都没有，还要考虑要怎么和大魔法师的弟子硬刚。
周奕不是莽张飞，落了好处，自然不会拿丈八蛇矛冲出去和麻烦的人对线。
于是皆大欢喜。
得了承诺的帕蒂高高兴兴地离开，帕蒂走后少年问周奕究竟发生了什么，知道实情后，表情有点憋闷。
周奕笑着问他，“怎么了？”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你……真的满意吗？”
周奕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如果我不满意，你要悄悄套麻袋把鲁拉打一顿吗？”
鲁拉家境虽然不好，然而却有一个掌握权力的导师，走到今日不知受了多少人的投资。即便真的做出点什么也有人回护，更别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出来的现在。
那枚水晶球拿出去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鲁拉顷刻间就能把自己洗的比白雪还白。
少年把头低下去，好像不想给周奕摸，但脚步却跟生根似地扎在地上，似乎不知道自己长了腿能跑。“实在没办法……也不是不行。”
周奕摇头，“不行不行，鲁拉会魔法，你怎么打的过他？我可不想看见你为我出气反而被打伤了，你身上的伤口够多了。”
周奕这些天对罪奴的了解多了一点，知道少年如果真的敢动手，别说被打伤了，打死在街头也没人会管的。
少年想了想，认真道：“那我不让你看见。”
周奕沉默了一下，用目光长久地看着少年。
少年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周奕摇头，“我只是想起来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很大胆，胆大包天。”
少年道，“反正哪一天也许一不注意就死了，还不如顺自己心意活着。”
“我大概明白了。”
周奕并不能体味朝不保夕是种什么滋味，但这并不妨碍她说些好听的给少年，劝他不要作死。“不过我真的没有什么不满，因为他们给的……嗯，太多了。”
周奕真心真意，她又不是象牙塔里的学生，棱角早就没了，不然也不能在职场上混的如鱼得水。报偿够多，她绝对没有意见。
少年看她半晌，见她真心实意，叹息着点头，“好吧，这样也好……”
“我们今天的话题是不是有点太深沉了？”周奕转开话题，嘴角上扬。“还是说说看这两道菜哪一道更好吧。”
桌上放着两个盘子，盘子里面乘着以牛肉为主角的菜。
今天下午的时候，艾米将熔岩角牛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