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子的金银细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被那群太监给搬空了。
萧辞镜望着更加破败的屋子,也并不在意。反正那些人也并不是真的想要赏赐给他。
这群太监说破天了也不过是下人,如果没有贵人指示,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抢北渊皇帝赏赐的东西。
毕竟,那可是死罪。
萧辞镜吃力的咳嗽了一声,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思绪却越来越清晰。他皱着眉头,紧紧的捏住了手中的丝帕,像是拽住了生命中那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被推倒的木门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半开半合的窗户亦是被风吹的吱吱呀呀。这座修建在皇宫里的院落,甚至还不如那山林里的破庙,来的干净祥和。
次日,翠荷领命来皇宫中看萧辞镜,给他送些东西,入眼的便是这么一副秋风萧瑟的场景。那躺在地上蜷缩着的纤瘦身影,甚至不知道是死是活。
翠荷先是一惊,而后赶忙叫侍卫把萧辞镜扶起来。
萧辞镜倒是没有真晕,看到了翠荷,知道她是姜映月身边的人。便沉闷的咳嗽了一声,算作回应。
“怎么受了伤还睡地上?”翠荷表示不理解,让随行而来的郎中也给萧辞镜看看:“你是叫小五子是吧?”
反正刚才给她带路的人是这么说的。
萧辞镜闻言微微颔首。
翠荷让小厮把带来的东西都放下:“我们小姐听说你经常吃不上饭,就买了好些吃的给你送过来。皇城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有,有烤鸭,烤鸡,烧鹅,卤肉,红烧狮子头,太古熏鸽,还有酥皮卷,牛乳糕,还有酒酿圆子,小肉包,还有桂花糖蒸栗粉糕……还有好多好多呢。”
翠荷说着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把自己都说饿了。
萧辞镜沉默着看着她把所有食物都一样一样的摆了出来。很快,整个屋子都香了。
“你们小姐……喜欢吃什么?”萧辞镜低低的问道。
“我们小姐啊?”翠荷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我们小姐喜欢吃的东西可多了,如果要说最喜欢的话,应该是烤鸡和牛乳糕吧。我今天带过来的东西都是我家小姐爱吃的。也是她亲自挑的。”
“姜小姐亲自挑的?”萧辞镜有些意外,低垂着眼眸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盘精致的食物。
郎中给萧辞镜看完了伤写下了药方交给翠荷。翠荷便叫人去抓药。
临走之前翠荷朝萧辞镜问到:“对了,我家小姐想问你叫什么名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自然要好好谢谢你才是。”
萧辞镜闻言一愣,沉默了半响:“奴才,萧辞镜。”
“萧辞镜?”翠荷重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一皱:“好奇怪的名字,哪个辞,哪个镜?”
“……朱颜辞镜花辞树的辞镜。”
这是他的母亲生前给他取的名字。只是没过多久母亲就去世了,至死北渊帝王也不曾给她一个名分。
那时他太小了,连给母亲收尸都做不到。任由那些宫女太监用草席裹尸,将母亲的尸身扔在了乱葬岗。后来他年纪大了一些,便偷偷的钻狗洞溜了出去,去乱葬岗里找了三天三夜。但到底还是太晚了,他的母亲早已尸骨无存。
翠荷听闻萧辞镜的解释,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虽然她并没有听懂。待回府之后,她便把萧辞镜说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小姐和夫人。
姜映月的注意力在那句诗上:“朱颜辞镜花辞树,好诗啊。就是凄凉了些。”
姜夫人的注意力在萧辞镜的姓氏上:“他姓萧?”
翠荷点点头。
姜夫人眉头一皱,这萧姓可是皇姓。但萧辞镜这个名字,却从未听说过。只是听闻萧玄彬有一个极不喜欢的五皇子,一直不受皇家待见,难不成就是这萧辞镜?
姜夫人觉得极有可能,心下便也有了思量。
“娘亲,有什么问题吗?”姜映月见姜夫人面色有异,忍不住问到。
姜夫人摇摇头:“没事。”
那孩子能舍命救下映月,应当也是个好孩子。只是在这个时候现身,若说完全没有私心怕是也不尽然。而且他这个身份,他们就算是要报恩也得斟酌一二了。
姜映月看着母亲这个表情也不觉得她像是没事的样子,便牵着母亲的袖子撒娇的摇了摇:“到底怎么了嘛,娘亲你跟我说说。”
姜夫人抬手揉了揉姜映月的发丝,叹了一口气,索性直接告诉了姜映月。
“若娘没猜错的话,那萧辞镜应该是皇帝的第五个儿子。”
姜映月闻言一惊:“皇帝的第五个儿子?那他是皇子咯?可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啊!”
看起来脏兮兮的畏畏缩缩的,哪里有皇子的气派?
姜夫人摇摇头:“这其中的事情恐怕很复杂,娘也并不是全然知晓的。只知道这萧辞镜母妃早亡,皇帝也不待见他。他在宫中人人可欺,过的连个下人都不如。”
照这么说来,那萧辞镜倒是挺可怜的,摊上萧玄彬这么个父亲。堂堂的九五之尊,生出来的儿子居然让人蹉跎至此。
姜映月听闻母亲的话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想到萧辞镜平日里低声下气的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同样是皇子,萧向松和萧云轩是何等的风光?那萧辞镜却整日以奴才自居,连饭都吃不饱。
姜夫人听见姜映月叹气,便知道她这是怜悯萧辞镜了。便提醒到。
“娘知道萧辞镜可怜,何况他还救了你。无论如何,娘都应该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扶他一二,但这其中成因复杂,你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明白吗?”
姜映月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娘亲。”
“……好。”姜夫人微微颔首。
姜映月回了院子后,拉着翠荷就问。
“那萧辞镜的伤可还好?”
翠荷赶忙回答道:“似乎不太好。奴婢去的时候他正睡在地上呢。”
“睡在地上?”姜映月眉间浮起一抹折痕。
“是啊。他住的那个院子可破了,四面都漏风,连门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睡得着的。”
“……”看来萧辞镜比她想象中的过的还要恶劣啊。
也难怪日后做事会那么极端了。
“那你送去的食物他吃了吗?”姜映月又问到。
“奴婢把东西送给他之后就走了,吃没吃倒是没有注意。”
姜映月听闻这话微微颔首,突然想到:“我们这次送过去食物都保存不了多久,他吃不完就浪费了。下次我们送些干粮去。”
翠荷闻言立马点点头,一脸崇拜的看着姜映月:“小姐想的可真周到。”
姜映月看着她这幅样子,瞪了她一眼:“你别以为你撒娇卖痴,本小姐就会忘了你出卖我的事。”
翠荷闻声顿时面色一僵,哭唧唧的跟在姜映月身后跑:“小姐,您别生气了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夫人问奴婢,奴婢也不敢不答啊。以后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姐……”
……
萧云轩站在离开清和殿的必经之路,手中捏着一叠上好的绢布,有些纠结的在白玉石阶上兜兜转转。
姜竣海下朝后便径直回府。也没注意前方有什么人,直到被萧云轩伸手拦下,他才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抬起头。
萧云轩被姜竣海盯着,目露尴尬,欲言又止。
“姜丞相有礼了。这是本殿下这几日悉心写下的诗句。还请姜丞相代为转交给令嫒……”
姜竣海闻言原本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峻了起来。
“三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微臣不大明白。”
萧云轩听闻这话沉吟一瞬,目露难色,随即便如实解释到。
“赏花会时,本殿下即兴做了一首诗。姜小姐尤为欣赏,本殿下便听从母妃的意见,题诗一首送给姜小姐。若是唐突了令嫒,还请姜丞相勿怪。”
“……”
不得不说,这萧云轩确实很会说话。姜竣海虽然不想女儿跟皇家扯上关系,但也不至于就此和三皇子撕破脸皮。何况这三皇子除了出身,他的学识和秉性,几乎样样都好。若他不是皇子,姜竣海倒是不介意他做自己的女婿。
只是可惜,他是。
姜竣海颔首接下萧云轩递过来的绢布:“劳三殿下费心了。”
萧云轩闻言微微一笑:“姜丞相客气了。令嫒能欣赏本殿下的诗,也是本殿下之幸。”
“她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哪里知道诗词歌赋这些风雅之事。三殿下过誉了。”
萧云轩摇摇头:“是姜丞相过谦了。令嫒钟灵毓秀。日后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姜竣海:“……”
姜映月自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见姜竣海回府之后面色阴沉。便猜想了一下各种可能,而后吃着葡萄就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姜竣海听见声音,皱着眉头看向姜映月。
“翠荷,照顾好你家小姐。姜府不缺葡萄,没人跟她抢。”他真不知道这丫头的礼仪一天到晚都学到哪里去了。
翠荷闻言赶忙走上前:“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