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长刀凌空撞上匕首,刺拉拉火花飞溅,双方虎口都是一震。
赵游金吃不住力道,手臂内弯,满眼蓝印印刀光,头晕目眩。
百忙之中想:幸好金雪这把匕首。
她蓄力再要前推,只觉重于千金,仔细一看,匕首深嵌入刀。
刀身爬出细细裂纹,而匕首丝毫不见伤损。
马上人一不做二不休,反提刀柄,只听卡拉一声,长刀从断口裂开。
赵游金被带的一个踉跄,还没跌倒,前心一紧,全身腾空而起。
眼前飞雪乱星,纷踏交叠。
紧接着股间一疼,身后传来女声,“走!”
赵游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拎上马背。
马蹄飞踏,周边红瓦相连成线,一眨眼间,已纵出宅院。
街上火光连绵,一张张惊慌的脸糊成片,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株株老树飞也似向后游去,赵游金死死抱住马颈。从未骑过这么快的马,胃里恶心痉挛,张口就能吐出来。
旁边有人道,“带着她干嘛?”
身后人道:“西凉人杀汉人如屠猪狗。不带着她,留下让西凉人糟蹋么?”
赵游金心想:金雪不会拿我去挡刀剑吧。
旁边人又道:“可她与西凉人那般亲近···”
身后人断斥:“必定是西凉倚强凌弱,我汉家女儿纵有运筹却敌之智,往往受困闺阁,不能自卫不能御侮,非女之过也!”
赵游金听得半懂不懂。
身后人终于说了句通俗的:“我不信有汉女甘心侍奉鞑靼!”
赵游金这句听懂了,老脸一红。
旁边人的叹息被风吹散,只剩一句:“公主啊···”
赵游金心里怦怦而跳,极力扭头回顾,要看看全书第一玛丽苏长什么样。
可她先看到后面黑压压一种随侍,马匹间隙中,窥见远处一线滚尘,隐约是马队。
赵游金一张口,舌头都被冰木了,还是勉力说:“西凉人跟···跟···”
余光瞥见平成公主,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马行中,乱摇乱晃,如悬崖边转瞬即逝的一弯流星。赵游金只觉心神俱定,全天下只剩下这至清至艳的美人。
平成公主微微回头,面色不变,“别怕!”
旁边人道:“公主,你要是心慈,把她给我带着。”
平成公主道,“我的马儿最好,多带一人也不减脚力,要是给你,难保不被西凉人追上。”
旁边人还要再说,平成公主举手插|口,吹出三长一短响哨。
哨止之后,行马速度不减,马队却已分为三队,悄无声息地从中、东、西三面向前。
赵游金只见马匹纷纷而过,其时眉月斜挂,旷野千里皑皑雪,只是清光凉淡。
再看后路,只有蹄印在雪。
旁边人急道:“公主,要是西凉人放箭,你不是替她挡了么!”
平成公主淡淡道:“我要是怕死,大可以不来。”
平成公主所骑青骢马虽然神骏,多背负一人,久了到底吃力,眼看后头马队渐渐逼近,几乎能看清西凉窄袖袍服。
旁边人手握马缰,不断侧脸看来,面容忧急,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狠瞪赵游金,再次闭口不言。
赵游金看到西凉马队为首的就是金雪,不由道:“把我放下吧···”
平成公主道:“不要怕,西凉鞑靼粗蠢,没有铁器做箭,轻易绝不会射的。”
话音未落,前方浮出一围黑墙,平成公主喜道,“好了!”
旁边人高声道:“开——城——门——”
声震长空,余音回荡。
三人高的拱形红门肃立,门上鼓出黄登登铜制圆钉,只听一阵脚步声,城门轰然而开,一道笔直青石路出现在门后。
“嗖”地一声,劲风扑过,门上出现一支黑箭,直没大半,箭羽铮铮微动。
金雪尾音撕裂,“你敢——”
旁边人面色煞白,“遭了,西凉鞑靼知道是公主,不肯干休。”
平成公主冷笑,“有箭不放,留我一条命,真把我看得太也小了!我就是一头碰死,也不让西凉人如意!”
金雪又道:“停马!停马!”
一字比一字高,一字比一字响。
到最后一字,已经不远了。
赵游金扭头,一缕发散出平成公主金冠,在风中飘飘摇摇,像流荡泼墨,把金雪的面容切割开。
金雪高立马上,单眯左眼,挽弓满极,箭尖一点寒光。
可他的手忽然晃了一下。
寒光颤颤而坠。
黑沉城门从身边擦过。
随着咕噜噜铁轴转动声,门缝越来越小。
终于合上。
赵游金转头,将脸埋进马鬃。
耳边听平成公主问:“其余人回来了么?”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回来了,幸得公主庇佑,此行没有伤亡,杀得鞑靼措手不及,扬我大昌庇佑天威。”
平成公主道:“是兵士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我并没有庇佑。”
对面碰了这么个软钉子,不由一哽,团声笑道:“公主是真龙血脉。自然能庇佑的。”
平成公主笑道:“既然知道有我庇佑,你儿子怎么没来?”
赵游金慢慢抬起脸,只见已行近偏镇,路边稀疏有门市,门前檐下挂着三角巾。
左侧有匹黑马,马上坐着一个矮胖老者,饼脸鼠目,三只长须,看起来很是猥琐。
老者曲肘兜着缰绳,在马上对平成公主团团作揖,“我那儿子没见过世面,我怕他拖公主后腿。”
举头朝赵游金一看,撮嘴“诶唷”,“这不是赵家···”他眼珠四转,“公主,赵小妮子无父无君,杀母逃窜,···据说——还勾通西凉王子!”
平成公主怒道:“那分明是西凉王子强迫于她!这是西凉鞑靼不仁不义,你却来怪她!别说你是拿朝廷俸禄的官吏,就算你只是寻常男子,有胆气的,也该出去跟西凉人拼命!怎么还有脸在这里说长道短?!”
赵游金虽然心下惭愧,还是硬头皮顺着撒谎:“是!···西凉···西凉王子强迫于我,我···我没办法。”
老者“嗯嗯”两声,“的确的确,赵家姑娘不过十五六,以后日子还长,要记得西凉人弑母之仇,虽然眼下穷,却也没什么要紧,等咱们光复山河,好好经营,还怕过不上好日子么!”
赵游金觉得这话怪怪的,忽然右侧有人插嘴道:“弑母?”
赵游金听这声音,记得是一路和平成公主说话的女子,侧脸看过去,见一骑装女子,圆脸低鼻,淡眉大眼,眉心一点朱砂痣。估计是公主亲侍。
赵游金心想:这年代也不讲究名誉权。嘴上说:“西凉王子对我···嗯那什么,将掳我到比粤镇,不巧遇到我母亲守夜,西凉王子就一刀···”
公主亲侍垂目叹气,“也是苦命人。”
老者忙道:“可真是坏之极矣,这西凉不像汉人,多少还给女家银钱,是娶是纳,还有个说法,不过就是他对你这样坏,你才不得已屈从,姑娘——他没给钱吧?”
赵游金差点没气笑了。
原来金雪当时留下金块,虽然被村民拾取,事后这老头儿仗着官威,从村民手里又抠了出来,此时唯恐此事被公主看破,让他吐出来。
赵游金还没开口,平成公主断喝道:“姓张的,你说什么?我大昌富有四海,要是你们官吏妥善安民,岂容西凉势大!要是西凉不成气候,那群猪狗鞑靼,就是我汉家女儿脚下的泥!”
赵游金马上跟道:“对对,就是我脚底下的泥。”
心里想:铎齐鼻子太大,把眼睛衬小了;六王子是单眼皮,性格似乎也不大好;金雪长得倒不错,还会烤肉,要是不动刀子,追他的人不说一个排也得一个连,放现代,应该是到相亲角会被哄抢的人物;目华明媚可爱,要是同性恋的话,也不缺女孩子喜欢···
赵游金选妃般思量许久,忽然手背一暖,竟然是公主亲侍伸手来握。
公主亲侍深看她一眼,“我不知你与西凉有这般血海深仇,一时把你看得低了,真对不住!”
赵游金第一回死老娘,装模作样地“唔唔”两声,表示悲痛。
公主伸手将她耳边鬓发挽到耳后,低低道:“别怕,咱们女儿家也墈乱救国,雪族耻、报家仇。”
赵游金倒吸口气。心想这是你的家仇啊姐,我妈这会儿应该在麻将桌上,跟当研究生导师的远房亲戚套近乎,给我打探如意郎君呢。
而且退一万步讲,怎么就不能简单一点,把家事国事天下事,都化为谈恋爱的琐事呢?
大家为什么不能好好谈恋爱,男人和男人扯吊,女人和女人撕|逼,男人和女人你爱我我不爱你。
赵游金抬头望月。
金雪没戴抹额,不知道是不是又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