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游金极力佐证自己的观点,可她看过个屁的史书,全他妈是套上历史人名的古言,哪有一个不是恋爱脑。
下面没有了的太监都欲|火|难|禁,宛如刚出监狱出来的壮年男子。
金雪笑着摇头,“行了行了,明天再讲故事。”
看田往往连续多日。非常寒苦寂寞。
赵游金心中不服,随口问,“明天再讲,你来吗?”
金雪面色微顿,不过马上说:“我来!”
赵游金笑,“那我们明儿吃烤鸡。我偷了一只鸡!你就不用偷了。”
金雪哈哈大笑,起身出门而去,忽然想到什么,一只手抓着门,回脸对赵游金说:“把门闩好,野兽虽然冬眠,但难保一两只醒的。”
翌日傍晚,叩门声咚咚而响,赵游金上前几步,又怕不是金雪。
只听门外金雪懒洋洋喊她:“我来了。”
赵游金立即抽出门闩,金雪面白如纸,睫末结冰,左手拎了油亮亮黑瓦小罐,闪进屋来。
赵游金接过黑瓦小罐,被冰得倒吸口气,差点拿不稳,哆哆嗦嗦打开了,里头一层厚白。
过了一会,甜香馥郁被火烤上来,直入肺腑。
赵游金“呀”了一声:“椴树蜜!”
金雪点头:“长白山新出的。”
金雪将芦花鸡拔毛清洗,扔还给赵游金,又拾掇松木支起篝火。
赵游金挖出蜂蜜,厚厚涂满芦花鸡。
一抬头,金雪站在屋外,面向篝火,肩负风雪,一手树枝一手刀,旋着削。
削尖了,在手里一转,尖头在上,他鼓腮帮子一吹木屑,“芦花鸡给我。”
金雪一顿,又说:“你别出门了,直接扔给我。”
赵游金依言,抱膝蹲坐门口。
金雪抬手抓住芦花鸡,用树枝轻轻贯穿了,架在火上转。
很快黄油滋滋,蜜烤芦花鸡的浓香滚滚翻出。
看差不多了,金雪抓起树枝,带缕缕白烟、点点滴油,回到屋中。
从前赵游金做点什么,一定用七八种配料腌制,再放进烤箱,掐表倒计时。
第一回吃这样纯天然的美食,大为叹服。果然清水出芙蓉,这松木烤蜜腌鸡的滋味,城市里的人永远也别想知道。
赵游金狼吞虎咽,站着吃完鸡翅,那边金雪又默默撕下只腿子。
放养的家鸡肉质润黄可爱,和肯德基干柴柴的白肉两样,鸡皮被烤干了,贴住肉滋滋冒油。
赵游金吞口水,“你吃吧。”
金雪轩眉,“舍得啊。”
赵游金:“你烤的,当然你吃多些。”
金雪也不客气,收回鸡腿,三两口扯净大|腿。
赵游金不知道自己啃鸡架什么表情,反正金雪看一眼就笑了,“另一只腿给你。”
赵游金还是摇头,“吃腿补腿吧,而且鸡腿好吃点。”
金雪面容微微收敛,顺着看了一眼左脚,淡声道,“你看出来了。”
金雪行动间总往右边倾斜,原本不明显,但雪上一行足迹总是右脚深。
赵游金问:“怎么回事,偷蜂蜜的时候被打的吗?”
金雪眼皮都不抬,“嗯。”
赵游金见他不愿开口,正要把后半句话缩进去,金雪自己说,“李贼打到北京了。”
赵游金:“什么李贼?什么北京?”
她看书只看情爱纠葛,对于政|治|隐|线,从来不感兴趣。
金雪被她看穿,也不再强撑,一瘸一拐走出门,将手插|进积雪,搓了几把,以做净手。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从特别远的地方传来:“大昌丧国之君身死,···北京,却被李贼攻占!这天下,要换姓了。”
赵游金小心凑到他旁边,抓了抓他袖子,“手浸在冰里,骨头要冻坏的。老了你就知道苦了。”
这几年美食博主卷生卷死,煲汤得用中药熬,她为此看了不少中医文献,当下语重心长:“沁进骨髓,气血亏一点,那是多少年都补不回来的。”
金雪正远望天地交界处,闻言嗤的一笑,撑膝站起来,顺手抓赵游金肩头衣料,将她往屋里一掼,反脚踢上门。
赵游金:“你没闩门!”
金雪:“再来只狍子,我给你烤了。”
他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欣喜,很快又沉寂下去,“天下要姓李了。”
赵游金不觉得这比烤狍子重要,完全是出于礼貌,陪金雪愁眉苦脸。
金雪默然走到炉膛前,席地而坐,伸直了左腿。
火光在脸上闪动,高鼻落下三角阴影。
金雪又说:“天下要姓李了。”
赵游金想,他好像村口新嫁娘,每天嘴里只会念念叨叨“婆婆啥时候死”。
她抱着小罐,用手指抹罐沿的蜂蜜,见金雪看自己,脸上一红,把小罐推给他,“你也吃!”
金雪一噎:“你没听到吗?”
赵游金点头:“听到了,姓李的要当皇帝了,”她举了举小罐,示意金雪也吃点,“谁当皇帝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爹不会当皇帝。”
她想想,又补充:“我爹当皇帝也只想着便宜弟弟,和我关系不大。”
金雪正待开口,屋外咄咄声大起,木门咣咣,撞得地上门闩只往后挪。
赵游金:“狍子?”
她双目炯炯地看向金雪。
金雪面露无奈,上前启门,锐鸣高响,一只金喙黑鸟扑来,金雪劈手一挡,黑鸟就此收翅,落在他小臂上。
赵游金惊呼:“是鹰!”
金雪取下鹰腿上的竹简,顺鹰背撸了两把,抖手放回黑鹰。
黑影却歪头理翅羽,黄眼朝赵游金身上盯,过半晌才走。
金雪对上赵游金的目光,“这是我养的鹰。”
赵游金上辈子没来过东北,不清楚这里养鹰行当,随口说:“那你适合去北京,北京好多遛鸟的老大爷。”
金雪静立许久,忽然坐到赵游金身边,反手在地上一叩,“你虽只是村里女娃,多知道点,总是没坏处。”
赵游金闻言,不由在心里翻个白眼:我才不是村里女娃。等平成公主来了,封我做三品女官,我要反抗西凉军的!
可还没等她开口,金雪道:“你家里既然有弟弟,逃难时更难兼顾你。你多为自己打算。”
赵游金心里一突。自从穿书,第一次有人让她“为自己打算”。
把她当做人,而不是女人。
不能随便为父母兄弟牺牲掉的。
金雪道:“昌朝气数已尽,西凉占西北向东,版图大扩,之所以打不到这里,只是此地还有昌朝遗兵。”
赵游金连连点头,平成公主后来就是集结了东北关内残兵,并且教习娘子军,凝结一直被忽视的女性力量,众志成城,屡屡逼退悍勇的西凉军,保卫疆土。
金雪手指下移:“李贼起兵中部,劫掠江浙盐商,今占北京,那么从黄河到长江,都是他的地盘。”
金雪手指不住敲打地面,“昌朝对西凉,已有降意,不然不会和亲公主,谁知李贼···”
赵游金暗想:“哪里有降意?平成公主,可是很了不起的女将军呢!”
金雪道,“再往下,昌朝两次迁都,在南京还有一处旧址,亡国老儿的小儿子顺王在淮扬,大儿子唐王在南京,我猜着,那群汉···自居有汗马功劳的文臣正忙着在南边立新都呢。”
赵游金看了一会,笑道:“南有天府之国川蜀、天下粮仓江浙,北有新|疆、甘|肃,都是千里马场,何况东北土地肥沃,大可以产粮养军。他空占北京,对着一帮文臣武将,没有马没有粮,只能科考了?”
金雪微怔,抬眼瞧着赵游金。
赵游金笑道:“如今西凉在北、旧昌在南,李王在中。天下三分,怎么能久?马上就要打了。”
金雪张了张嘴。
赵游金又说:“幸好西凉那几个王子没见过女人,光顾着跟平成公主争宠了,这才打不起来。”
金雪没好气:“你根本没见过西凉人!”
赵游金道:“但我知道,西凉人很凶,尤其男人!”
金雪道:“那又怎么样?江东号称遍地才子,名士风流。给那些才子端茶倒酒的小厮,又认得几个字!”他高高挑起一边眉毛,“怎么,看不起西凉人?”
赵游金道:“西凉人打仗。”
金雪微笑,“别说李贼,就是昌朝的天下,不也是他姓刘的打下来的?总不能只许汉人打,不许西凉人打。”
赵游金道:“不是汉人和西凉人,是皇帝和平民。争夺的是皇帝的椅子,死伤的却是平民的子女。”
金雪嗤笑:“那你又谈什么西凉不西凉。天下乌鸦一般黑!”
赵游金默然。
金雪轻轻呲起一边嘴角,舌尖舔犬牙。他的牙齿小而整齐,唯独犬牙格外长、大、锋利。
像一种食肉动物。
金雪道:“昌失北地,甘肃、陕西、两湖的官员,纷纷携家眷南下,宁投李贼,不从西凉,还说什么‘大昌败局已定,李王胜,乃亡国;西凉胜,乃亡天下’!”
金雪不轻不重地搓着牙,上下犬齿交错,仿佛在吃一块看不见的生肉。
他慢慢说:“这群老匹夫!总是以为,给自家人做奴才,就是不是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