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王清早晨醒来的时候,大少爷已经走了。

于是她又恢复了从前的独居生活,一次做上几天量的饭,放进空间,什么时候吃就直接拿出来,新鲜还不用加热。

之前准备去看小桃他们,却被那人打断了。他走后,王清便挑了个晴朗的日子下山,去小莲村。

到的时候已是黄昏了,见四下无人,王清在隐秘的树丛里停车,将自行车放进空间,又取出沉甸甸的背篓,这才进了村子。

郭老二夫妇看见她眼睛都亮了,一边帮她拿下背篓招呼她进屋坐,一边喊春生跟小桃,两个孩子一溜烟窜出来,抱着她的腿拉着她的手叫着“清姐姐”。

小桃看着比之前健康太多了,虽说还是瘦瘦小小的,不过这是现下平民孩子的常态了。

王清不但带了水果野菜,还带了只烤鸡,这对他们是奢侈的东西。

饭桌上,四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烤鸡直流口水。郭老二的女儿年纪最小,忍不住朝盘子里伸出小手,却被郭二媳妇一筷子打在手背上。

“说了多少遍了,要等客人动筷子了才能动!”

小姑娘倒也没有哭闹,只是“呜呜”痛叫两声,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烤鸡。

夫妇二人热情地招呼她吃,王清只吃了素菜,夫妇两个也没舍得吃烤鸡,都留给了孩子们。

几个孩子分的平均,小口小口地啃着自己那份,激动得像过年——这个时候的过年,还是极有意义的。

王清真吃不出他们这么香,因为调料只有盐巴、豆酱还有大蒜,连孜然辣椒这类基本烧烤料都没有,完全不能与现代的各式烤鸡相提并论。何况她烤鸡的手艺的并不咋的,干巴巴的。

可孩子们吃得干干净净,就连骨头都放在嘴里嚼,舍不得扔,看得王清一阵心酸。

马可波罗有一句话:有钱人可以享用好几种香料腌制而成的肉,下层民众的盘子里却只能嗅到大蒜味。[1]

原来自己从前一直过着古代土壕的生活。

正唏嘘间,听郭老二问她:“小娘子还要米粮吗,明日我去邻村收些来。”

王清下山主要就是为了买粮,忙道:“那真是太好了,谢谢郭二哥。”

翌日晨起的时候郭老二不在,王清问起,他媳妇便说一大早就去邻村收粮了。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孤身一人在这异世,有人对自己这样热心,谁都会感动的。

她陪着孩子们在门前玩老鹰抓小鸡,郭二媳妇坐在门口给丈夫补衣服,然而下了几针,她就无心再缝,只默默地望着他们。

孩子们玩累了,跑到屋里去喝水。郭二媳妇低下头,又去补那衣服,却很是心不在焉。

王清走过来,看着她那平整的针脚,由衷地赞叹:“郭二嫂的女工做的真好!”

据说翠翠的女工也是顶好的,不过在那双手被王清占有后,技术就彻底毁灭了。

“嗐,哪里,也就凑合。”郭二媳妇腼腆地笑着,做了一个非常中国式的回答,不一会儿笑容从嘴角淡去,“王小娘子……”

“啊?”

王清见她盯着自己,目光又一下子弹开,嘴唇咬得发白,手里的衣服也被绞得变了形,不由问道:“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郭二媳妇把衣服往旁一扔,拉起她就往外走。

就在这时,孩子们扑啦啦从屋里跑出来,笑声如铃。

郭二媳妇看着孩子们,双脚仿佛陷进泥淖,再也不动了。

王清问:“您到底怎么了?”

对方闭着眼,深深叹了口气,“没事,在外面被太阳晒得头晕,我进屋去了。”

“真没事?”

“没事。”她强颜欢笑,拿起衣服转身回屋了。

日头快落山的时候,郭老二回来了。

在他身后的,是一帮气势汹汹的壮汉。

“冯翠翠!我看你这会子往哪儿跑!”

为首是个中年男子,身材矮胖,顶着一头稀拉拉的“地中海”,踱步走到最前面。

王清不认识他们,可就这一句话,足以表明来者何人了。

她没有防范郭家,在外头充电不方便,为了省电就把安全提醒给关了。

扑通一声,郭老二跪在地上,眼睛不敢看她。

“对不住……我们今年实在是交不上董家的佃租了……”

地中海命令家丁将王清绑起来。王清拿脚一踢,一壮汉猝不及防中招,捂着裤-裆蹦着蹦嚎起来。

“贱人!”地中海照着王清就是一巴掌,她的脸立刻肿得老高,嘴角流了血。

“坏蛋!不准欺负清姐姐!”小小的人儿扑过来,抓着地中海的手就是一口。

地中海痛呼,一脚把水生踹倒在地上,小人儿的鼻孔瞬间血流如注。

郭二媳妇牢牢按住三个吓得大哭的孩子,无声流着泪。

“水生!”王清心痛极了,对着地中海怒目圆睁,“虐待幼童,强抢民女,你没有人性,也不顾王法吗!”

“王法!”地中海仰天肆笑,“在这里,董家,就是王法!”

狗仗人势这个词,被他诠释得淋漓尽致。

王清被家丁们带走了,两个孩子在身后又哭又喊要“清姐姐”,很快被大人捂住了嘴,只呜呜蹬踹着。

外头停着几匹马和一辆马车,有好事的百姓出来看热闹。

众目睽睽之下,王清像头待宰的母猪一样被扔进马车。地中海也坐进来,冲外呼喝一声,车子颠簸行开。骑马的家丁不管不顾,在人群里横冲直撞。

车内,地中海没再为难王清,而是换上了一幅“为你好”的嘴脸,语重心长道:

“我说冯翠翠,你跑什么,啊?到了董家你吃香的喝辣的,过那神仙日子,比从前不知强上多少倍!

再说了,郎主对你是真宠爱,花了这么大力气到处找你,我就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从前郎主看上谁,那还不是直接弄到手。就你,郎主给了你爹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把从前最宠爱的一个丫头送给你爹,对你家够仁至义尽了吧。

这是多大的福分!换了别的女人,早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伺候郎主了。你还不知感恩!”

如此厚颜无耻,把拐卖妇女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王清真是活久见。

她冷眼问地中海:“你主子送给我爹的那个丫鬟,那个从前最宠爱的丫头,也是这么感恩戴德地伺候他的吧?”

当她是脑残吗?!

有谁不知道,狗血小说也就看个一乐。真照进现实,什么巧取豪夺、外室通房,根本不是娇软甜宠的意淫,而是敲骨吸髓的吃人。

丫鬟梅侍萍,与少爷周朴园相爱,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然而周家娶高贵的千金小姐时,将碍眼的梅侍萍逼得抱子投江,她的母亲也被活活气死。

民女杨喜儿,父亲因高利贷被财主黄世仁逼死,自己也被强占奸-污,还要在黄家当牛做马。怀了身孕后不能再干活,黄家眼见她失去价值,便要直接将人卖进窑子。

小姑娘陈玲,和弟弟跟着母亲逃荒,三人濒临冻饿而死。母亲无奈之下将女儿卖给地主李三刀,说好是去当童养媳享福,没想到却被活生生灌入水银,制成给地主老娘殉葬的童女祭品。母亲知道后崩溃地要给女儿讨公道,被打死。

如此种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缩影罢了。

民女的血泪,真甜呀!

权贵的罪孽,多宠啊!

这“天大的福分”,就是霸总们赏给你的“神仙日子”,就是他们的“仁至义尽”。

你要感恩戴德,听见了吗!

“地中海”显然没有料到王清会问出这种话,他愣了一瞬,随及啐她一口:

“呸,死贱婢!给你三分颜色,就真拿自己当个人了。少他妈在老子面前摆谱,什么烂货!”

脸上的污秽,恶心的要命,王清却只能唾面自干。

继续跟他逞口舌之快,又有什么意义?这世道不是你有理就行的。

还是冷静下来,尽快想办法逃脱。

手机,还在腰间的荷包里。

倒是可以驯化马匹,让它们乱跑,制造事故借机脱逃。可电量够不够先不说,这样做风险实在太大了,她自己还在车上,而且万一伤到无辜路人也不好。

先作为下策搁置,再想想吧。

天色已晚,一行人在镇上的客栈歇脚。

地中海要了一间狭小的屋子,将人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单独关押起来。因为冯翠翠虽是逃婢,但到底是家主看上的女人,而且目前还挺在意的。

在董家呆了这么多年,他对家主的脾性了如指掌。

家主宠过的女人多如牛毛,有那么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甚至连自己是什么都忘了,真把自己当成大奶奶了。

最后呢,玩腻了还不是送人、发卖或干脆赏给下人。有那不知死活闹个没完的,直接叫人扔去沉塘,临死前再便宜下人一通。

但家主对冯翠翠显然还在新鲜劲上,让她跟男人在一个屋子过夜,深更半夜的,万一有哪个耐不住先把人给尝了,到时候可不好交差。

地中海安排妥当后,就和其他人一起去休息了。

王清默默看着窗外的天光,直到听见外面没了动静,推测人们应该都睡了。

“007,能听到我说话吗?”

【叮,收到!】

“救我!”

【宿主自行关闭了安全提示功能,将自己陷入不安全环境之中,导致危险结果。针对当前境况,系统暂无相应功能。】

言外之意:你自找的怪谁,我也没法子。

“那你能不能帮我解开绳子。”

【叮,暂时搜索不到该功能,敬请期待!】

唉,还是要自己想法子。

“能不能把随身空间里的菜刀放在我的右手里。”

【建议宿主先打开安全提示功能。】

“对,还是你想的周到,指不定那个地中海突然就过来看我,打开打开。”

007为她打开了安全提示功能,又道:【请宿主握拳。】

眨眼的功夫,菜刀刀柄便被她握在手里了。

不行,菜刀太大了,她的手又被绑得紧,根本没法用。

怎么办呢,还是得找个小一点的,还要锋利……

有了,碎瓷片!

她之前不小心砸碎了一个碗,这里物力维艰的,就没舍得扔,觉得碎瓷片也能当个刀子、翘片儿之类的用用。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了。

“007,在空间找一片碎瓷片给我!”

【请宿主握拳。】

王清能感觉到握在手中的部分是圆润的,不会伤到她的手,她心里一暖,此时,系统又响起来了。

【碎瓷片往左,往下,再往上一点,再往左一点,在这里,割。】

根据它的提示,王清终于将绳子割开了,手腕虽然划破了几处,但很浅,也没划到大的血管。

“007,你是我的神!”

王清揉搓着麻木的手,本以为解开绳子就能跑了,可她很快发现门窗都被从外边锁死了。若是用柴刀强行劈开,发出的声响必然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难道就要在这里干等着,等他们睡醒来找自己吗?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窗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跟电视上一模一样的打更台词……

火!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马可波罗游记》

[2]三个案例分别出自《雷雨》《白毛女》《一块银圆》,前两个是由真实事件改编的现实主义作品,后者是老兵(故事里的弟弟)讲述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