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一声揶揄的轻笑。
有什么好笑的！
奚玉黎心生恼怒，猛地转头睨向身后。
施月磬脸上笑意微敛，讨饶地拱了拱手：“在下已命人在飞舟上布下菜肴，正好给小姐赔礼，小姐原谅在下一回，如何？”
“施少主！”路剑音的小眼睛简直快要瞪得跟眉毛一样宽，当即手握剑鞘往身前一横，身后的无涯剑宗众弟子也团结地学着师兄的动作，站在后边怒视着施月磬：“没听到我们小姐拒绝了？你这是在挑衅我们无涯剑宗吗！”
无涯剑宗弟子们应和：“对！是挑衅吗！”
路剑音甚至还不忘了回头安抚奚玉黎：“小姐，您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他叨扰到您！”
奚玉黎：“……”
很有气势，一群壮汉穿着裙子还如此灵活也真是为难他们了。
她刚想摆手示意路剑音等人不必大动干戈，就见他颇有气势地补充一句：“当然，你若是真对我们小姐有歉意，应当将菜肴送过来赔罪，让小姐去你们那边算是怎么回事！”
“对……”无涯剑宗弟子应和到一半，纷纷傻了眼：“路师兄？”
奚玉黎：“……”
这人真是把搞钱这事刻在了骨子里。
系统小声道：“算盘珠子快崩我脸上了。”
“自然不会少了诸位的。”施月磬莞尔，拍了拍手，身后几名略带警惕盯着无涯剑宗众人的登神殿弟子便飞快跑回了飞舟，片刻，举着酒菜的长队从飞舟门口鱼贯而出，涌向各个飞舟，自然也不会错过无涯剑宗这边。
施月磬再次上前两步，笑吟吟的开口：“小姐不肯赏脸也无妨，那些菜都是在下特命厨子们学的云水城特色菜，若是小姐尝着尚可，可随时联络在下来送菜。”
他手臂轻抬在奚玉黎眼前，微微攥着的拳头翻过来张开，露出掌心中银色的传讯玉符，声音中有难以觉察的紧张：“随叫，随到。”
时琅川倏地抬起头。
奚玉黎今日穿了件明黄色缀着细小珍珠的神裙，低头看向传讯玉符时，鬓间棣棠花形状的黄色玉梳将阳光金闪闪的折射到了对面男子顺滑光亮的银发上，灼得时琅川有些眼疼。
时琅川胸口骤然升起一股狠戾的杀意，施月磬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像是翻滚的浪潮一样，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腰间的灵兽袋开始晃动。
时琅川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两人，泛着寒光的长钩在衣袖下的掌心中若隐若现，直到奚玉黎接过施月磬手指的传讯玉符——
他握紧骤然凝实的长钩，缓缓迈步往前。
奚玉黎并不知道她跟施月磬这些接触已经足够身后的‘小石头’发疯，她只是奇怪地瞥了笑得越发灿烂的施月磬一眼，随意看了眼传讯玉符，就将其收了起来。
倒不是真想以后点菜，只是人家屡屡示好，先前又是帮她拦下云从冕，又是在验仙台上配合她的计划——虽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总归不像有恶意，她总不能当众让对方下不来台吧？虽然拿着她也不用就是了！
不过风离界的修士可真奇怪，眼前这个顺杆往上爬，想方设法都要制造联系，而小石头却不停划清界限——简直像是两个极端。
奚玉黎下意识回头，就见少年正一步一顿地朝这边走过来，那双漂亮深棕色眼眸中布满血丝，额角青筋微凸，像是刻在他侧脸上方的刺青，非但没有破坏少年这张脸本身的俊俏，反而多了些诡异沉郁的美感。
奚玉黎倒吸一口气，立刻冲上前几步抬手覆上少年的额头，感受着手心中的烫度：“你头疼是不是又发作了？”
这人可真是倔驴，好好的医修不肯用，非自己逞强说能治——看看，疼得眼都红了！
时琅川被额头的柔软触感惊到，向前的脚步霎时停住，他低头怔怔看向这双手的主人，被杀意笼罩着的理智渐渐回笼。
少女正仰着头看他，那双桃花眼中满是责怪，时琅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脾气，她现在一定会再次讥讽他。
但奇怪的是，明知奚玉黎此刻心里没憋好话，时琅川心中却没有丝毫恼怒，他只是后知后觉的有些难堪——为刚才突如其来的失控。
也为此刻的难以启齿。
掌心长钩再次虚化回到体内，时琅川偏过头，抬起两只手状似捂住额角，实则挡住微微发烫的耳朵，也避开她的视线：“嗯。”
“我就知道！”奚玉黎狠狠瞪了他一眼，跟面色不知为何有些古怪的施月磬礼貌告辞，对路剑音说：“小路，去请江真人过来！”
她看向时琅川，命令道：“你，跟上！”
时琅川漠然地瞥了施月磬一眼，默默跟着奚玉黎，两人一前一后朝黄色蛤i蟆走去。
吴启明同情地看了正盯着两人背影不知道想什么的施月磬一眼，上前行使作为管家的职责：“施少主，我家小姐……”
“吴管家不必说了。”看着奚玉黎跟时琅川的身影消失在蛤i蟆的巨口中，施月磬收回目光，友善朝吴启明一笑，同样递出一块通讯玉符：“奚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只管告诉我，我定会竭尽所能。”
吴启明真诚点头，半点都看不出敷衍：“一定一定。”一定不会告诉他。
开玩笑，他又不是看不出小姐不愿理他。
施月磬微微颔首，再次深深看了那姜黄色的蛤i蟆一眼，转身朝宫殿形状的飞舟走去。
……
奚玉黎摩拳擦掌，试图把时琅川揍晕。
刚才他老老实实跟着回来，她还以为这家伙终于肯配合治疗了，没想到等江清菡来了，他却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对方检查自己的神魂，只说自己完全能治好，没必要麻烦别人。
呵，他要是能治，刚才还会疼成那样？
奚玉黎想着干脆还是把他揍晕过去，虽然这样江清菡还是不能靠近检查，但至少她可以用慰魂诀一边检查一边复述给……呃，那个慰魂诀到底有没有问题？
她不由看向正在看时琅川那张药方的江清菡，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江清菡缓缓将药方放回白薇手中，朝奚玉黎轻笑着点头：“我想，这位石道友确实不需要我医治。”
江清菡作为仙海阁医修一脉的继承人，一眼就看出这并非已有的成方，而是医者独创，各种药材用量十分精妙，组合的效果甚至不会比用灵药差——不管此人医术如何，至少在用药开方的手段比她要强上不少。
听到这番话的奚玉黎陷入沉默，一言难尽地看向不远处闭目修炼的时琅川。
有这种能力，居然还能混到住破庙？
“不过……”她重新被江清菡的话拉回了注意，没看到时琅川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瞥了两人一眼：“这副药方的效果并非是治疗神魂上的伤病，而是镇痛。”
江清菡顿了顿，道：“也就是说，石道友此刻的伤势并未被改善，只是被这药物强行压制住了，一旦效果消退，会比之前更疼。”
“那……”奚玉黎立刻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药，无非是没有买灵药的资金，也厚不下脸皮张口向她要这些东西。
她心情有些复杂。
这家伙从前大概没少被人挟恩图报和欺负，以至于有这么好的医术还过得凄惨，不光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更不愿意亏欠别人——难得他品性善良正直，仍旧如此知恩图报。
“那就麻烦你了，江真人。”奚玉黎将江清菡送到飞舟门口，悄悄往身后瞥了眼，压低声音：“若是你们飞舟上有低品阶的灵药，只管卖给我，价格高出市价一成，不拘种类，数量越多越好，半个时辰后我让剑心去拿。”
江清菡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没问题。”
“等会儿！”见江清菡转身要走，奚玉黎连忙叫住她：“那个慰魂诀到底是做什么的？”
哎呀，这就是进去了嘛！
江清菡忍笑地嘴角有些抽搐，奚玉黎狐疑地盯着她：“这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术法吧？”
“当然不是。”江清菡正色道：“那真的只是检测神魂的术法，若是奚小姐有疑虑，在修真界随便找家书铺问问，结果都会一样。”
虽然慰魂诀真正的作用是检测双修道侣的神魂是否贞洁，被测者对检测人稍微有点恶念或对其他人亦有遐思都会进不去——但这也确实是能检测神魂是否受伤的好方法，不会伤害到对方的神魂，只是不能人人都用而已。
奚玉黎定定看了江清菡几息，见她表情十分坦荡，隐隐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看来真的就只是检测时不舒服而已。
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阿黎这十级滤镜也是没谁了。
别人眼中：杀人如麻时琅川。
她眼中：善良正直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