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边榕只带了来回路费。
回城已定,暂时脱离了焦虑高压氛围,就算回程时差点被挤成肉夹馍,她也一点不感到急躁生气,反而有了闲心欣赏车上的人生百态,殊不知赵家坝正有人说起自个儿。
“姑,你们大队的知青那么多,是不是很难管啊?他们跟村里相处得咋样?”
蒋招娣:“挺好的,不惹事。”
“有英雄坐镇,谁敢不老实?”
蒋小年跟着呵呵笑。
对姑姑脸上的与有荣焉嗤之以鼻。
心说,再厉害不也就是个村干部?
不过她心里这样想,面上倒还好,主打一个左耳进右耳出,顺势将话题扭到知青身上。
“我们队知青很能折腾,又懒又不服管,姑,不就是城里来的吗?对吧,我听他们自己说,他们在城里住的屋子还没咱乡下大,吃喝也就那样,肉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真不知道傲什么,一双眼睛长天上还看不起咱们乡下人呢。”
大概是触发了关键词,蒋招娣一副深有感慨的样子:“可不是。”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咱乡下有过得好的,有过得差的,城里其实也一样。你是没见过那过得好的,月月有麦乳精喝有钱花,人家的衣服,嗬,那颜色多鲜艳啊,哪像咱们只能买灰扑扑,黑乎乎的,羡慕不来的。”
蒋小年眼神闪了闪。
“真有知青这么有钱吗?”
“怎么没有,咱队里的边知青啊,来了一年多家里就贴补了一年多,也就是最近这几个月长进了点。”
说起边榕,蒋招娣话匣子一下打开了。
以前边榕看不起农村人,见谁都懒得打招呼,也没个好脾气,除了两家死皮不要脸的敢肖想对方当儿媳妇,其实大多数人对她是敬而远之的。
都知道娶进门压不住嘛,也就不费那个事儿。
但最近她不是改了不少吗,见着人亲亲热热的,许多人心思开始活络了。
蒋招娣不像其他人那样没自知之明,可偶尔,还是会做一做金凤凰落自家的美梦。毕竟知青嘛,再是家底厚又如何,这些年也没见谁成功回城里,等年龄上去,拖成老姑娘,总归要在当地成家。
万一,就是说万一,万一她跟自家儿子好上呢。
“姑,大过年的边知青是不是又得换东西,咱也去跟她换点呗。”
蒋小年听了半晌,没找到机会问边榕是生是死,转个弯儿试探。
蒋招娣没注意侄女话里的奇怪。
浑不在意的挥挥手:“想换也没办法,边知青回去探亲,等她回来,这个年早过完了。”
蒋小年听懵了。
没死,而是探亲去了?
不应该啊。
这是系统为自己选的身体,自己这边出了意外没能成功进入边榕身体,边榕应该死了才对,怎么会,怎么会还活得好好的?
蒋小年下意识要唤出系统。
下一秒才想起系统已经跟她解绑,并且在解绑前摆了她一道。
当初说好的,自己帮她完成kpi,它给自己寻合适的身体。
系统说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不能活在现实世界,只能把意识投进影音书籍的小世界里,蒋小年也同意了。她并不觉得失望,反倒很期待。
毕竟,没有剧本的现实世界哪有凡事固定的影音书籍好?
她累了。
她不想奋斗。
只想给自己挑一个出生在罗马的人生。
她给自己选了霸总文团宠小公主的人生。
如此,人生的起点已经是大多数人达不到的终点,一辈子可以什么都不干就比世上九成九的人过得好。
没想到兢兢业业完成任务,临到头系统才说这些“小世界”有监管员,她的资料上显示已亡,意识移民就不合法,只能通过bug偷渡进去,而存在bug的小世界可选择的不多。
一个是天灾末日,一个虐心虐身千禧年,最后一个是夫妻同床异梦但渐渐了解对方走向美好生活的七十年代。
第一个生命安全难以得到保障,哪怕背诵全文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大结局;
第二个女方弱势,且千禧年的霸总目无法纪,违法犯罪是家常便饭,危险度也不低;
第三个物质没有达到她的标准,但其中一个配角有她想要的“团宠”地位。
蒋小年选了三。
可天杀的,她醒来时竟不在自己选择的壳子里,而是被塞进全文不到三百字的‘例子’里,系统没给她交代只言片语就逃之夭夭了。
来了后也不如她以为的美好,就连随意出门都做不到。
明明跟小世界剧情发展地就隔了一个山头,可愣是等到年底走亲戚才能过来一趟,来了后还得知一个让她血压飙升的结果——她彻彻底底被系统糊弄了,人根本没死!
蒋小年根本没往躯壳被另一个外来意识占据的方向想。
系统曾说过,一个世界只会存在一名被绑定的天选之人。
而过往一人一统的配合让她对系统的能力绝对信服,蒋小年更加知道系统要给宿主找适合的躯壳需要消耗它的积分。
因此才推测蒋小年这具身体需要的积分远远低于边榕,所以系统偷工减料当起了黑心中间商。
想到这儿,她脸色难看,忍不住在心里连连咒骂,只不过这点意外尚且不足以让她破防到表情失去管理。
“姑,那边知青好相处吗?”
蒋招娣瞥侄女,不懂她问这个做什么,“都是人,都一个样儿,有什么好不好相处的。”
知青跟村里人情往来少,交情少,矛盾也少,叫蒋招娣说谁好相处谁不好相处,她其实也说不清楚。
人跟人除了关系坏,关系好,还有一种是平平淡淡,她觉得知青跟本地农村人就是这种不对立不亲近,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好奇这个做什么?”
蒋小年佯装犹豫:“家里打算说亲,我就想着如果能跟她们熟悉起来,到定亲那会儿,说不定能跟她换点时兴的东西,到时候也好叫人羡慕我。”
蒋招娣没怀疑。
她低头将坏豆子捡到旁边放着,“给你说的哪家?”
蒋小年虽是胡诌的理由,但也没无中生有:“王火地家老二。”蒋招娣手上动作顿住,不敢置信抬头:“王火地?”
“他家老二,不是早就娶过媳妇了吗?”
蒋小年撇嘴。
“嗯。”
蒋招娣表情更古怪了:“那,那你爹妈什么意思,怎么还给你说他?”
“他媳妇跑了。”
“姑,我能不能在赵家坝住一阵儿,我不想跟王昱胡相看。”
别人不知道王家的事,有上帝视角的她还能不清楚?
王火地二儿媳就是被那一家子逼死的。
当公公的老不修欺负到儿媳妇头上,婆婆不怪老头不安分,反倒怪王老二的媳妇主动勾引。
王老二一边心疼媳妇一边又介意媳妇‘不干净’,偏这就是个孬货,连跟畜生爹妈分家都不敢,一家子还逼着二媳妇生公公的野种,愣是把人逼得活不下去。
王二媳妇的反抗招来的就是一家子齐心协力的堵嘴。
最后死在了王家的红薯地窖里。
这事一直到女主云舒兰嫁到平山村,孕期发现丈夫精神出轨,阴差阳错当上妇女主任时才被发现。
这是正文中的第一个高潮点。
女配边榕作为女主的闺蜜,前去探望怀孕的她,差点被王火地这个老畜生欺负,从而发现了王家地窖的的秘密……
蒋小年既然选定边榕作为自己寄生的躯壳,女主的故事她不一定看入了心,关于边榕的部分她却看得格外仔细。当看到那一段时她就在想等自己成了边榕,一定要提前一步跟云舒兰划清界限。
没想到成了更不重要的蒋小年。
她甚至不记得蒋小年具体在哪段剧情出场了,以至于蒋家一提这事她差点没反应过来,等想起这段剧情,又发现这个落后愚昧的年代里处处充斥着父母做主,其他人不得干预家务事的影子,蒋小年开始真正感到害怕了。
这才逮了机会来到赵家坝。
来的目的也很明确,想让姑姑蒋招娣帮她保媒牵线,介绍给大队长的干儿子。三个干儿子,未来都挺出息,说给谁都成。
问起边榕则是因为她心中隐约有一个不太清晰的想法。
——或许没有系统的帮忙,只要有心算无心,照样能通过别的办法取代边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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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小年心心念念跟边榕见面时,边榕出现在临清县派出所。
“边同志,吓坏了吧?”
“出门在外别太轻易信别人,还好这次车上遇到好心人。”
年长公安语气温和,起身先倒了杯温水递给边榕,在她对面坐下。
边榕双手哆嗦。
捧着杯子小小抿了口,距离变故发生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她仍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谢谢公安同志,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跑了一个,你现在搭火车不安全,就怕他们还有别的同伙,回头报复你。我看要不等人被抓到你再离开,要不换汽车的走。”
边榕为难。
这得抓到什么时候?
不说归程期限,留在这儿干等也要花钱,她哪来那么多闲钱?
至于换交通工具……
从临清到永县镇还有一百六十公里,得换多少趟汽车?
换车,等车的空隙又会不会再出意外?
刚经历过拐卖,劫后余生的边榕完全不敢想,更不敢抱侥幸心理。正当她犹豫徘徊之际,忽然听到人问:“你要到哪儿?不远的话我们顺带送你一程。”
男人声质清冽,还带着些许沙哑,像是羽毛轻扫过心间,莫名叫人在意。
边榕转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眼睛眨巴间,好奇探究迅速转为难以形容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