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旭鹰收到了师妹的赔礼。
两份红烧鱼,以及一个——鹰羽毽子。
他捏着那毽子,夸得很是咬牙切齿:“师妹手真巧啊!”
岳芷林:“我寻思这么好的毛丢了也怪可惜。师兄不是说无聊么,毽子可好玩儿了。”
这羽毛又黑又亮,做成毽子不浪费。
她还特地在毽底绣了花,熬了一整个晚上,可实在是辛苦她这眼睛了。
旭鹰含泪收下了毽子。
御风术和火梯大成,接下来便该练练流星火了。
这流星火乃是纯粹的范围攻击法术,除了对修为有一定要求,倒无太多难度,使用起来也很简单。
岳芷林练了个三天也就掌握。
距离切磋还有六七日,剩余的时间那就用来好好提升修为吧。
她吸纳灵力转化为修为的速度慢,可不得抓紧时间。连一向贪嘴的旭鹰都忍下口腹之欲,不许她去厨房,每天把她关在双霞洞里吐纳灵气。
大家都清楚,师尊很看重这次切磋,她这一架是不许输的。
时间的流逝总是不知不觉。
“明天就到日子了,师叔要带着徒弟来跟我切磋。”
这日修炼累了,岳芷林出洞休息。她坐在双霞洞前的崖边上,两只脚荡在冷风刮过的崖壁上。
心中,是有些忐忑的。
大猫趴在她的旁边,陪她一起望着天边金红的晚霞。落日的余晖在一人一狰身上描出一道亮眼的金边,安闲静谧。
山腰传来悠扬的笛声,苍鹰在头顶无聊地盘旋着。
明天是重要的日子,都在等着看她赢。可是,只有她知道,明天之所以重要,还因为——它是菁菁的生日。
如果没出意外,她的女儿明天就该满五岁了。五岁的孩子,不知会更乖巧还是更调皮。
于是她的忐忑之下,又暗藏着无法道明的忧思。
她是如此的思念菁菁。
看到好玩的,想菁菁也来看看;吃到好吃的,想菁菁也来尝尝;看到好看的,想菁菁也来瞧瞧。
她的喜,她的乐想要和菁菁分享。于是每每喜过乐过后,心底总飘荡着一层寂寥。
菁菁随口提了一次,好奇娘亲厨艺那么好,能不能把脏兮兮的蚯蚓也烤得好吃。她便较真儿试过了,发觉烤不好吃,炸得好吃。
可惜,没办法把这恶趣味的尝试结果告诉菁菁。
菁菁要是知道,一定会吐着舌头说,“呃,好恶心呀”!
思女若狂,她却又是如此的清楚,她岳芷林已是崇吾山弟子,如今名唤微与,凡尘的那些事,该绝口不提才对。
于是她的这些思念,便只能深埋心底,不可与谁言说。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与小柔提一提,可说得多了,只会引得这只不会说话的大猫耷拉下脑袋,后来她便不再提了。
这会儿她在崖边吹着风,看着夕阳,第一次有闲心欣赏崇吾山的落日。
她终于明白,每日修行的这个地方为何名唤“双霞洞”。
朝左可见朝阳璀璨。
朝右可见落日熔金。
一早一晚太阳的起落都可看在眼中,故曰“双霞洞”。
日月有起落,人生亦如此。
在这儿坐了没一会儿,上空的苍鹰降下来,在她头顶盘旋。
“还没休息够?快去修炼!”
“哦!”
旭鹰暴躁地催促着,岳芷林赶忙起身,又进了双霞洞努力。
她在洞中一直努力到子夜,才打着哈欠返回住处,累得倒床就睡熟了。
次日一大早,岳芷林刚睁开眼,就听到玉虚仙翁的声音远远传来。
“师兄啊,我来啦——”
她赶紧翻坐起来,脑子顿时就清醒了:“……”
一想到要切磋,这心弦就绷了起来。她忙收拾妥当出去瞅了瞅,山里清清静静的,并未看到玉虚仙翁和他那位新徒弟。
没一会儿,倒是松鹤找了过来。
“师叔直奔师尊那里闲聊去了。他那徒弟在来的路上有事耽搁,恐怕得午后才到。”
岳芷林很有几分无语。能回去睡个回笼觉不?
唉,睡不着,还是去双霞洞修炼吧。
却说玉虚仙翁直奔山巅洞府,把凌虚仙翁从酒坛堆里揪出来。
“都什么时候啦,你不兴奋吗!啊!”
凌虚仙翁不堪其扰,摆摆袖子:“走走走走走,去切磋台,赶紧打了赶紧了事。”
玉虚却一屁股坐下,把手一摊,道:“急不来的呀,我本一大早就带了大徒弟和小徒弟一起出发……途中我那小徒弟有事耽搁,大徒弟帮着处置去了,我只好先来师兄这里闲聊闲聊。”
一听闲聊,凌虚连忙把大袖子一挥:“……滚滚滚滚滚!”
玉虚却哪里肯走,笑嘻嘻地直接开了话匣子:“说来,我这小徒弟还有一段尘缘未了。我也是没办法啊,既然是我主动提出收他为徒,当然只好由着他与那凡尘藕断丝连。”
凌虚:“……”
“……他有两位友人下落不明,我便替他掐算了掐算。这一掐算不得了,哎哟哟——发觉他那二位友人竟早已枉死荒山野岭。今儿终于下得趟山,想着顺路,便让我那大徒弟领着他,去将遗骸挖出,择一块风水宝地重新安葬。”
玉虚滔滔不绝地说着,还发出了声感慨,“啧,人间最近真是乱得很呐。”
凌虚仙翁轰不走他,只好敷衍地“嗯”了声,斜靠在石榻上继续打瞌睡。
洞里持续回荡着玉虚叽叽喳喳的声音,很是催眠。
“对了,等我徒儿来了,这切磋就马上开打。师兄啊,你说咱是不是得赌个输赢。”
凌虚睁开虚眯的眼,不屑地“嘁”了声:“‘输’?老夫从来听不得这个字。”
想他这么多年叱咤三界,除了天尊和四方帝君压在他的上头,也就一个战神能跟他打个平手。
“输”?笑话。
玉虚仙翁却乐颠颠道:“这回不一样,我那小徒弟可是个修仙的天才!说来也是可惜,我本想让他学水系法术,那样我乐游在打架一事上也能多个人手,谁知他不喜欢打打杀杀,非要学救死扶伤……好嘛,做师父的哪有不听徒弟的,只好由着他咯。”
凌虚:“……”
玉虚:“我虽由着他选,可说到教,还是先教了他打架那几招,他学得可厉害嘞!嘿嘿嘿……”
这不,都敢跟崇吾山下战帖了。
凌虚不屑地摆摆手:“哼,微与这些日子颇有进步,想赢她绝无可能!”
玉虚:“那咱俩赌一把?”
见师兄并无兴趣的样子,立即使出一招激将法,“不敢?怕了吧!哈哈哈……你这就是怕了!”
凌虚仙翁把石桌子一拍:“笑话!老夫怕你输不起!怎么赌?你只管说!”
两个老头激动起来,好多年没这么兴奋过了。
玉虚想了一想:“这样。我家徒弟若输了,我便输你一坛千日醉。”
凌虚一不小心就咽了口口水:“这赌注倒不错。”
玉虚:“可你徒儿若没赢,那你输我什么?”
这可难到凌虚了。他琢磨了半晌,直问:“你想要什么?”
玉虚嘿嘿笑起来,笑得他直觉不妙。
“自师尊幻入虚空,咱们同门师兄弟好久没有聚一聚了。我若赢了,我要师兄去我乐游山小住。不斗架,不喝酒,咱就下棋、论道、聊聊天,说说话。”
凌虚狠抽嘴角:“……大几万岁了,还总爱搞这些黏黏糊糊的事儿。”
玉虚:“小老头就喜欢热闹嘛!师兄怕输?”
凌虚:“呵!就这么定了吧。”
岳芷林这边,一直在双霞洞修炼。待日头开始偏西,松鹤才进来找她,道师叔的徒儿就快到了,让她速去切磋台等候。
她飞到切磋台,师尊和师叔正坐在石桌旁下棋。你吃我一子,我吃你一子,杀得不亦乐乎。
旭鹰则坐在草地上,嘴里吊着草,手里玩儿着草,无聊得快灵魂出窍了。
“小师侄儿你可终于来了。”一见到她来,玉虚仙翁棋也不下了,立马朝她奔来。
凌虚:“棋!啧……你让下的,怎的还见风就跑!”
令人郁闷。
玉虚自是喜爱师侄胜过棋盘。
看到这彩衣小老头欢快的样子,岳芷林就想笑:“师叔好。”
“师叔不好着呢。师叔刚才跟你师尊下棋,连输两把……来来来,你快喊你师尊让让我。”
这……
岳芷林:“师叔可快别开师侄玩笑。不如,一会儿我做些糕点给师叔尝尝,您吃过我的糕,心情准能好起来。”
玉虚听得乐呵呵:“果然还是女娃贴心啊,逗一逗就有东西吃。好!师叔等着你的糕点!”
捋着胡须感慨,“虽说师叔也收了徒弟,可总还是惋惜你没来我乐游山。”
这小老头又叽里呱啦说上了,一旁旭鹰干脆揉了两团草,把两耳塞起来。
玉虚仙翁那嘴跟大坝泄洪似的,直到松鹤一声“来了”,才算拯救了众人的耳朵。
但见远方天空飞来两个人。
乐游山大弟子脚下御剑,载着师弟直往这边过来。
玉虚仙翁站在山顶,挥着大袖子使劲儿招手:“徒弟徒弟,这边这边!”
岳芷林仰着头朝那边看,朦胧的视线只瞧见蓝天白云里似乎是来了人。
不一会儿,飞剑降落在切磋台,剑上两人双双跨下剑来。
“见过师尊,见过师伯。”
玉虚仙翁乐颠颠地拉住自己的小徒弟,向众人介绍起来:“这是我家的小徒弟!我为他起名‘以观’。怎么样,你们的以观师弟一表人才吧!”
凌虚仙翁很给面子,捋着长须打量几眼:“嗯,不错。”
玉虚:“按咱俩家规矩来,一起排辈儿。以后他就是小师弟啦,师兄师姐的可得让着哈!”
旭鹰听到这儿,没忍住嘀咕了句:“头发都白了还小师弟……”
松鹤呵笑:“他就算是个老头,也比你年轻近万岁。你若不想叫师弟,那让他叫你师弟如何?”
旭鹰白他一眼。
相隔两丈远,岳芷林自是瞧不清人。
此刻那位传说中天分很高的小师弟,正背对她站着。
他一袭素衣,身形清瘦,挺拔的背上背着个东西。那东西三尺余长,看形状像是黑布包裹着的一把琴。
其搭在背上的头发已然花白,被黑布一衬托,则更显色浅。
这位小师弟,怕不是有五十来岁了。
岳芷林没来由的觉得那背影有几分眼熟。
这边,师兄妹三人也赶紧上了前去。
玉虚仙翁热情地介绍:“来来来,快见过崇吾的师兄师姐。”
这位小师弟方才转了身来,对三人抱拳一礼:“在下以观,见过师兄,见过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