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可又等了十来天,楚昭都能下地蹦跶了,外面却没有半点消息传来——以陆循的身份,想悄无声息地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本应该万无一失的计划出现了变故,楚昭却没想明白变故出在哪里,难免有些焦急。又等了几日后,楚昭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绘春伺候,开门见山地问:“你是谁的人?”

绘春眨眨眼睛,好像没明白楚昭在说什么:“皇上让奴婢来照顾娘娘起居,奴婢当然是娘娘的人。”

楚昭冷笑道:“不必兜圈子,你瞧着眼生的很,行事倒是爽利,更像是锦衣卫的做派,是新选上来的人?”

来之前江停雪就告诉过绘春不必刻意隐瞒身份,听到楚昭这么问,她也就不装了,笑着说:“娘娘好厉害。但是奴婢已经在锦衣卫呆了三年了。原来是在宫外的桩子,前不久被调回宫里,现在由皇上直接调配。”

江停雪毕竟不是楚昭,他认识锦衣卫的多少人、了解其中多少关系江停雪都不得而知,想要看住楚昭,她只能挑一个绝对和宫里没有任何关系的。

楚昭点点头,说:“既然如此,你便去和皇上传一句话,就说本宫要见他。”

现在凝辉宫被封锁,只有绘春能自由出入。而陆循久久没有消息,极有可能就是被江停雪拦住了,他就算是再不甘心,也只能低头服软。

绘春答应得很快,当天就去了乾德殿,但她带回来得消息却是说皇上事忙,让皇后娘娘静思己过。

楚昭握紧了手上的茶盏,细腻柔软的手上隐约能看出青筋。但他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什么也没说就让绘春下去了。

无事可做的日子极其漫长,楚昭明知道江停雪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对此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淡然地把日子过下去,时间一长就开始失眠,内心的焦躁越发难以忍耐,终于在某一次尝到御膳房已经化了冰的冰镇水果时爆发,打翻了乘水果的金盏。

这是楚昭和江停雪互换身体后他第一次发怒。

下午的时候,江停雪在赵双石的搀扶下来到了凝辉宫。屏退众人后,她施施然地走到楚昭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去想捏他的脸,楚昭抬眼看着她,眼里竟还带着几分笑意。

江停雪冷笑道:“几日不见,皇上倒是胖了不少。”

楚昭笑得格外温柔:“皇后如今诸事繁忙,怎么有空来看朕?”

楚昭脸上带着他惯有的虚伪笑意,让江停雪心中作呕,掐住他下巴的手没忍住用了些力气,惊奇道:“臣妾不过是听说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如今看来倒是下面的人谣传了。皇上心性坚韧,能屈能伸,想必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发怒。”

楚昭被江停雪掐得有点疼,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眼神也冷了些,但语气仍旧如常:“素素,朕能理解你有些小性子,可若是过了,那就不好玩儿了。”

自从江停雪冲动之下和楚昭撕破脸,她就做好了楚昭会报复地准备。但是她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一步,楚昭看自己还是像看待一个玩具。

往日的痛苦野兽一般地扑上来,撕扯着江停雪脑中那名为理智的弦。她在恍惚间将手微微下移,指尖在楚昭脖颈上划过。这样的动作让楚昭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后退,但江停雪手指收拢轻而易举地掐住了楚昭的脖子。

楚昭眯起眼睛:“你想杀朕?”

“或许呢,”江停雪手上缓缓用力,仿佛陷入了什么魔障,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皇上,是你告诉臣妾,人都是求生的,但我不是。皇上你是吗?”

江停雪收紧手指的速度很慢,但坚定有力,楚昭慢慢感觉到了窒息,伸手去掰江停雪,细白的双手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却犹如蚍蜉撼树。江停雪丝毫未动,温柔的眼底仿佛藏了无尽深渊,要一口把楚昭吞进去。

楚昭脸上涨的通红,额头上青筋依稀可见,他恍惚间好像触及了江停雪眼中的恨意,但窒息剥离了他的意识,让楚昭无法思考,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如同濒死挣扎的鱼。

生命垂危时,窒息同样席卷了江停雪。她猛地松手,死亡的恐惧拽回了江停雪跌入谷底的理智,却无法消减她深埋的厌恶。

“咳咳咳……”失去支撑的楚昭跌落在地,双手撑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着生疼的嗓子抬眼看向江停雪,想要抓住刚才错觉般的念头。但江停雪脸上已经一片平静,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皇上听说过人彘吗?”江停雪舔了舔嘴角,说:“虽然你住着臣妾的身体,臣妾多少有些下不去手,但若是逼急了,也说不定,是吧?”

或许是江停雪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太过明显,竟然让楚昭都感觉到有点冷。他艰难地抬起头来,氤氲着水汽的眼睛一眨,泪水便落了下来,给人一种柔弱的错觉。

但那不过是生理性的眼泪,楚昭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带着不可直视的锐利:“你是谁?”

江停雪好笑地“啊”了一声,却听见楚昭说:“皇后不会如此,你到底是谁?”

他这样坚定的回答让江停雪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皇上啊皇上,你还是如此自欺欺人!我怎么会不是皇后呢?是你亲手推我坐上后位的,皇上忘了吗?”江停雪蹲下来,看着楚昭的眼神近乎怜悯了:“若是皇上忘了,那就好好想想。等你当久了皇后,大概也就明白了。”

面对楚昭时,江停雪总会失控,她无意再纠缠,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扔给楚昭,挑明了来意:“看着眼熟吗?还要多谢皇上将锦衣卫密语拱手相送。”

楚昭手脚无力,软着手接过纸条一看,脸色瞬间变了——这是他利用周婵传给陆循的消息,周婵没传出去?

他想不明白江停雪是怎么拿到信息的,脸色变幻煞是好看。江停雪欣赏着他的表情,说:“这副样子顺眼多了,何必做出一副情深的样子叫人恶心。”

“恶心?”楚昭看向江停雪,不知是缺氧带来的思绪空白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不能理解江停雪在说什么。

但江停雪显然并没有解释的意思,继续道:“皇上啊,你的计划确实天衣无缝,我险些就要被蒙骗过去。但身居高位久了,怕是已经忘了底层人的生存逻辑。既然我已经知道你和周婵谈了条件,何必苦苦跟踪监视?江审所求的不过是他儿子的平安,这点要求,你觉得‘臣妾’做不到吗?”

楚昭的注意力被江停雪强行拉回现实,挣扎着站了起来,妄图和江停雪的视线保持在同一高度:“皇后说得是,是朕疏忽了。”

江停雪勾了勾唇角,说:“只是我有一事想不明白。陆循是皇上的亲信,即便是如此荒谬之事,你也相信只要见到陆循就能破解当前之局。可通过锦衣卫传递的消息里却是以皇后自居,你为何笃信陆循会不顾圣命私下回宫?”

楚昭思绪混乱,听她提起陆循,神色突然冷了些,并没有回答江停雪的问题,反而开始主动出击:“朝中之事错综复杂,一招不慎满盘皆属,你不了解其中隐秘,即便是暂时还能处理,时间一长必有弊端。如果我没有猜错,朝臣已经因为行宫护卫问题催促你回京了,不知道你还能扛多久。”

他的回避让江停雪更加笃定其中必有猫腻,但看现在的情况是不能从楚昭嘴里知道答案了。

江停雪也不急,甚至被楚昭如此直白地戳中痛处也依旧平静:“朝政之事不能急于一时,即便我掌控不了他们,大可以重新培养一批心腹,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更何况我还有皇上作伴,只要你不高兴了我就高兴,我的境况总不会比皇上更差。

“移魂之事惊世骇俗,我相信皇上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朝臣就算是心有疑虑,我这位子也不是能轻易动摇的,是不是?”

江停雪又换上了她乖巧的假笑,不知道是因为这种表情出现在自己脸上还是因为江停雪的状态,楚昭觉得此情此景诡异得令人发寒。

楚昭握了握拳头,他放低了姿态:“你也说了要替换心腹需要时间,不如想个更稳妥的办法,我帮你遮掩怎么样?”

江停雪用一种你是不是觉得我傻的表情看着他,楚昭接着说:“别担心,我不会借机插手的。”

“皇上怕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你的保证可并不可信。”江停雪摇了摇手指说:“皇上能谋善断,被困在这方寸之地都能闹出这么多幺蛾子来,真把时政放到你面前,我可没有把握能防得住。”

楚昭叹了一口气,试图晓之以理:“你露出马脚对我没有好处,如今外敌未平,诸侯未灭,皇上再出事必定动摇江山,我有理由帮你。”

“你也很有理由借机重新培养势力,这并不矛盾。”

江停雪油盐不进,楚昭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样吧,你需要做什么,问什么,都由你自己来掌控。我只答疑解惑不做任何建议,不接触任何与朝政有关的人,这样你放心了吗?”

“确实贴心。”江停雪假装认真思索了片刻,在楚昭略带期待的目光里摇了摇头:“皇上,你太聪明了,我怎么知道我做出的决定是不是受了你的误导?”

楚昭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他不知道皇后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更愿意相信她不过是一时赌气,所以楚昭觉得应该给她一些教训了。但江停雪这样的态度显然触怒了楚昭,他攥起拳头,殊不知这样的姿态再也无法吓住江停雪了。

“哈哈哈。”江停雪笑得咳嗽起来,她抓住楚昭的胳膊把他扯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说:“别生气啊,皇上给出的条件足够诱人了,我怎么可能不上勾。只是皇上要知道,如今的局势,你没有资格谈条件。你唯一为我出力的理由,是希望我不要把你关起来,让皇上也尝尝当笼中雀的滋味。”

楚昭胸腔里的怒火快烧到了脑子,他试图推开江停雪,奈何两人的力量差距太大,江停雪根本没动分毫,反而是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收紧了力道,让楚昭的表情疼得扭曲起来。

江停雪松开他,做了个揉拳头的动作,欣赏着楚昭这具紧实有力的身体:“皇上不愧是沙场豪杰,这身体确实不错。”

楚昭揉着自己被捏疼的胳膊,怒火快烧穿了理智,但他还是说:“皇后养鸟不给鸟食的吗?”

“那就得看皇上的表现了。”

江停雪笑着欣赏了片刻他的表情,心里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意。但江停雪并未任由这股快意发展,在楚昭再次开口前转身离开了。

刚一走出内殿,赵双石就来报说兰宣求见,屋里的楚昭恰好听见这么一句,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他的皇后……还真是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