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四阿哥随从出征回来之后,就开始和太子渐渐走得近了,对于这个变化,福晋自然是高兴的。

而更让她高兴的是,四阿哥不再让乌嬷嬷过多的插手她跟外面的交际了,一个人的心力总是有限的,她既然要顾及外面的事情,那后院的自然要放一放。

不过后院的事情平常也都是身边几个嬷嬷管着,她只管这几个嬷嬷就是,现在手里大部分事情被放给嬷嬷们,和之前的区别也不大。

她遥遥看着侧边的配殿,听到里面四阿哥和孩子说话的声音,头一回心里没有难受。

康熙三十七年,四阿哥封了贝勒,出宫开府。

一下子封了六个阿哥,都要搬出宫去,自然也要有个先来后到。

大阿哥和三阿哥是郡王,余下四阿哥到八阿哥都是贝勒,两个郡王身上都有了差事,四阿哥却和几个弟弟一起闲着,他嘴上不说,却并不好受,等到察觉内务府对自己和两个郡王态度有了差距时,心里更是堵得慌。

他照例走到西配殿,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苏氏和大阿哥正在说搬出宫住的事情。

时舒正在询问大阿哥院子里要种什么树,屋里要怎么布置,大阿哥则端端正正坐在一边,十分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说着自己的要求。

“要额娘画的桌椅,我要跟着阿玛学写字。”

“要一套新的认字牌,额娘帮我写,以前的字我都认得了。”

时舒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小脸,声音更加柔和:“以后咱们有了自己的院子,额娘和你住得就远了,不能时时关注到你,你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或者不喜欢身边的人,一定要记得跟额娘说,知道了吗?”

搬到外面住固然是好,到时候有了自己的院子,就不用做点什么都是在福晋的眼皮子底下了,但相应的,大阿哥肯定也不能再跟她住在一起,多半要搬去东西厢房。

这个孩子生来性格就偏向独立,她最担心的无非是身边伺候的人有了异心,一步步离间她们母子的关系,或者把大阿哥教坏。

屋里的场面极为温馨,让四阿哥暂时放下了外头的烦心事。

见四阿哥进来,不必说,时舒就知道又到了父子俩的读书时间,四阿哥有时是真的想给孩子读书,培养学习的习惯,有时候就是自己边读边想事情。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大阿哥都是捧着他已经认完的字牌看。

这一次也不例外。

四阿哥读着读着,就开始想事情,不经意间就看到大阿哥捧着那些已经摸出毛来的厚字牌,认认真真读着上面的字,没有一点不耐烦。

这些字牌上的字,大阿哥两个月之前都全都读熟了,满语和汉语的都会,但为了不让他聪慧的事情传出去,时舒仍旧让他读这个。

字认全了,时舒就从书里找一个句子,不好写下来,怕叫人知道,于是只能口头上教他,他再用手指在腿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四阿哥看着就觉得心疼,忍不住说:“其实也不用这么小心,多余的纸笔从我书房里拿,写完了叫人即刻毁了,只说是我写的,也是我叫人毁的。”

时舒头一次没有顺着四阿哥的话说下去,“事情多了,总有不小心的时候,就当是磨磨他的性子了。”

大阿哥生来聪慧,这是好事,但身在皇家,又是这么个波诡云谲的时间段,不怕他愚钝,就怕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现在如果能好好磨练他的心性,对他将来是一件好事。

大阿哥也很懂事地应和着她:“阿玛,我觉得很好玩,额娘每天都在教我新的东西。”

他挥挥手中已经变旧了的字牌,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学习有什么问题,虽然字牌旧了,可是他学到的东西依然是新的啊!

四阿哥看着这纸牌,忽然间心中一动,不能换新的字牌,难道还不能从旧的字牌上学新东西吗?

现在虽然没有差事,但以前做过的事情,想必都留有档案,正是他弥补自己不足之处的时候。至于爵位,这种事情一向都是看皇上的意思,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是这样,纠结这个又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多做点实事,哪怕皇上眼里没他,太子总是能看见的吧。

他激动得一把抱起大阿哥转了两圈,又用赞赏的眼神看着时舒,真不愧是他亲自挑的人,无论是性情还是为人处世上,她都和他能想到一块儿去。

她从不会因为要隐瞒大阿哥的早慧而觉得难过伤心,更不会暗地里想把这事儿宣扬出去,而是真心地认为这样做对大阿哥是有好处的,而且还在认认真真地想法子,既要隐瞒大阿哥的早慧,又不能真正拦着他学,浪费了他的天赋。

可惜了,若不是出身不够,也只有她才配得上做他的福晋。

——

虽然没有受到内务府的特别关照,但贝勒府的位置也是精挑细选过的好地方,风水极佳。

搬出宫的两个月后,格格汪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汪氏生了个健康的小格格,在小格格的满月礼之后,福晋也被查出了三个月的身孕。

一时间,贝勒府里真正热闹起来了。

福晋把手里的事情全都搁置下,正院里的人也都严阵以待,就连大阿哥过完年就要六岁,搬去前面住,以及要被赐名上玉碟的事情,都没让福晋心里生出什么感想来。

福晋一心一意顾着腹中的孩子,到生产之前,她还在想,哪怕最坏的结局,这是个女孩儿,也没什么,生了这个,就证明她日后也能为四阿哥剩下嫡子。

福晋生产的时候,四阿哥正跟随皇帝在外巡查永定河,是回来的路上,才接到了信儿,说福晋生了一个小阿哥。

报喜的时候,四阿哥就在皇帝身边,皇帝闻言,回想片刻后才道:“你府里的大阿哥今年也有六岁了吧,就叫弘暄,二阿哥就是弘晖,同为日光之意,望他们兄弟俩日后埙篪相和。”

四阿哥立刻跪下谢恩,满脸高兴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他心里有多难受。

太子的长子和次子出生的时候,虽然还不能赐名,但皇上早就想好了不少名字,最后选了两个意头极好的字眼,这还是太子长子病歪歪得一日不如一日的时候,明知道有可能立不住,皇上还是选了字。

到他这里,大阿哥和二阿哥的名字就这么草草地起了,落差之大,哪怕是早有准备的四阿哥,一时间也替自己的孩子感觉到委屈。

两兄弟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四阿哥写在书信里叫人送了回去。

时舒为自己儿子这来之不易的名字感到高兴,福晋那头却是狂喜。

大阿哥已经搬到了前院,宫里的宴会偶尔也能跟着去一趟,原先福晋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别的府里的庶子也都是这样的,到了年纪,就能跟着阿玛出去见见世面。

可是当她从外人口中听到,别人说四贝勒的长子比寻常孩童更机敏些的时候,她彻底懵了。

一开始她是不信的,同一个府里住了这么久,她从未听人说过大阿哥有什么出众的地方,这个孩子她见得少,但确实也吩咐了人仔细盯着,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对她说,大阿哥只是个普通孩子。

现在,却是外面的人告诉她,一一直不放在眼里的,甚至觉得不会有太大威胁的大阿哥,是个生来就比旁人聪慧几分的孩子?

苏氏一个人不可能把事情瞒得这么好,那就是贝勒爷的主意了?

想到这儿的时候,福晋抱着自己的二阿哥,心底一片冰凉,她真的害怕大阿哥会把贝勒爷的宠爱尽数夺走,见惯了聪慧孩子的贝勒爷,又会不会觉得她的孩子粗鄙不堪?

幸好,贝勒爷眼里还是有二阿哥的,皇上此番赐名,还带了二阿哥的名字,必然是贝勒爷重视这个孩子,才会跟皇上提起。

福晋心里这么想着,可是还是难以说服自己。

一个孩子,其实很早就能看出来聪明与否,大阿哥这些年来传进她耳朵里的都是平平无奇,性格普通,学业也一般,看似正常,可就是太正常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阿哥,能让贝勒爷日日挂念着他的读书写字,能让贝勒爷这么喜欢他吗?

总得有一两样出挑的,才能入了贝勒爷的眼吧?

福晋循着记忆中贝勒爷的转变一点一点分析,终于找到最初的源头,是贝勒爷松手,让她自己试着出去和妯娌们来往的那时候。

当时,她以为是贝勒爷看她为人处世成熟了,才肯放他出去,现在一想,那时候她真是愚笨至极,竟然没有看出来,贝勒爷放她出去,就是为了让她把府里的事情交给别人来做。

如果贝勒爷真的对这个孩子上心到了这份儿上,那么她就必须做出反应了。

福晋攥着衣摆的手渐渐握紧了,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着最后的侥幸,一个孩子聪慧,未必是他真的聪慧,也有可能是大人故意教出来博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