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福晋吃了教训,这回去请嬷嬷的时候,特意问过了四阿哥的意思。

毕竟是身边的嬷嬷被送出去了,哪怕明面上用的是养病的由头,但是宫里最不缺恶意揣度的人,要是不及时处理,谁知道会被编排成什么样。

有了先前桂嬷嬷的例子在前,福晋就算再不知事,也不会再从家里找,但是要让四阿哥身边的嬷嬷来,福晋也不愿意。

四阿哥身边的嬷嬷,当然还是最听四阿哥的吩咐,如果他要偏心苏氏呢?要偏心他以后宠爱的格格呢?她这个福晋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所以也只能去娘娘那儿求一个嬷嬷。

娘娘虽然也会更偏心四阿哥,但中间到底隔着一层,而且娘娘只会偏心四阿哥,不会和四阿哥一起偏心他喜欢的格格,因为娘娘更想要的应该是后院的安宁。

而这也正好是她想要的。

且娘娘一出面,也就能坐实桂嬷嬷确实是因病出去的,不会有人把事情再攀扯到她身上。

四阿哥很轻易就答应了,这让福晋松了口气。但是转而,又有些淡淡的委屈,她知道是自己太放纵桂嬷嬷了,可是四阿哥为什么就能对苏氏那么宽和,对自己就连句软和些的话都没有。

那时候还没查出来是不是苏氏买消息,四阿哥就舍不得她受半点训斥,如今得知错怪了她,又可着劲儿地补偿。

福晋轻轻叹了口气。

——

四阿哥晌午刚下课,就被请到了永和宫。

跨过永和门门槛的时候,他心里有点感慨。

以往要迈进这个门槛,总觉得腿又沉又重,他心里清楚这分明是幼时最期盼的事情,可就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以后就只想逃离。

现在他知道了,以前来永和宫,外面一大堆奴才都候着,老大的阵仗,到了屋里,额娘虽也处处嘘寒问暖,可暖意不达心底,彼此间却尽是生疏。

而他心里也装着很多事情,担心哪个举动,哪句话会让额娘多想,有些话明明早就哽在喉头,却因为诸多的顾虑而不看出口。

种种思虑压在肩头,难免觉得沉重。

但自从上回选看之后,额娘待他似乎就有所不同了,没有那么多小心翼翼地试探,也不会再彼此怄气,纵然有了分歧,也会有人第一时间服个软。

这样的相处方式很陌生,但却说不出口的轻松自在,仿佛天生就该是这样的。

四阿哥这么想着,脚步轻快地走进永和宫的庭院。

宫人们见了,知道这位爷不喜欢多礼,就只福身不语,走到正殿门口的时候,一个宫女打了帘子出来,福身道:“已经备好膳了,娘娘在屋里等您。”

到屋里,扑面而来清香温暖的气息,德妃正穿着家常衣裳靠在炕上,手里捧着书卷,另一边是胖嘟嘟的小十四,埋头不理人,手中鼓捣着什么玩意儿。

发觉有人进来,德妃早有所料般抬眼,笑容清浅,语气温和地唤:“来了?快叫人擦擦脸,瞧你这一头的汗。”

像是梦中的情景成真一般,四阿哥还是心神恍惚了片刻。

用过膳,德妃不免问起他后院中的事情。

四阿哥知道福晋来过,早就想好了说辞,连带着自己进来偏宠苏氏的由头,只是德妃却很体贴地的没有多问,只是告诫不要让后院生出太多事端来。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四阿哥反而觉得什么都瞒着额娘,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额娘既然不会插手他独宠苏氏的事情,其他事情也没那么紧要了。

于是,拣了几句要紧的说出了口。

四阿哥肯主动开口,让德妃心里乐开了花,她就知道是这样,这些日子,她渐渐摸索出了和四阿哥相处的窍门。

大多数时候顺着他的心意来,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必试探。这个孩子渴望关心,但也相当地有主见,不会乐意别人过度插手他的私事。

他虽然宠爱苏氏,但并不会忽略福晋和其他的格格,而德妃其实也并不关心他宠爱哪个,只要他有分寸,别传出宠妾灭妻的传闻来,别影响了子嗣诞生,其余有什么紧要的?

不过是照拂家人,挪个住处而已,又不是做了侧福晋,生了立得住的子嗣,这样的事情,也只有福晋这样年纪还小的人会当一回事儿。

而且,由于选看那日的事情,她心里对苏氏也有些好感。

因为就是那日的一念之差,造就了如今她和四阿哥其乐融融相处的场面。

后来,她也私下找人问过苏氏的八字,倒是和四阿哥的相合,可见这个格格在四阿哥身边是极好的。

四阿哥说着,忽然笑了一声,说:“额娘,您还记得张氏的模样吗?”

德妃讪讪的,“怎么了?你不喜欢她?明年挑人的时候,你可得亲自过来瞧瞧。”

张氏是那一批秀女里性格最好的,看着也很适宜生育,但不可否认,德妃当时选中她,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容貌垫底,算是对四阿哥不肯告知她喜好的一点小“回击”。

只是如今想起来,难免觉得当时的自己太执拗,多大的人了,竟和自己的孩子计较起来。

四阿哥摇摇头,抿着嘴,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额娘,明儿福晋把人带过来请安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

直到四阿哥人出了永和宫,德妃脑海里还只有四阿哥刚刚冲她笑的场景,她抱起昏昏欲睡的小十四,想着要哄他睡觉,却不自觉捏着他的脸幸福地笑:“你四哥方才还冲我开玩笑了,小十四,额娘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小十四被捏得眉头皱了起来,先是泪珠子一颗颗往下掉,发现往常最疼爱自己的额娘竟然视而不见后,脾气很大的立刻嚎哭起来。

——

西配殿摆设的大部分事情其实都还是四阿哥做主,时舒只负责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摆在想放的位置上。

两个人商量完摆设,又说起给原身家人送书的事情,四阿哥把她搂在怀里,很体贴地说:“在宫里你不方便出去,叫人帮你去看看你阿玛额娘,等到以后我分了府单住出去,你想见谁,都能见着了。”

时舒只顾着点头,心里盘算着,原身在家人身上的遗憾大概也就是没能光耀门楣,以及兄长的残疾。前者起码要等她成了亲王侧福晋,后者嘛,想必原身的哥哥不会残疾了,若是能考取个功名,原身应该就满意了。

想着想着,四阿哥忽然说:“明儿去给额娘请安,你好好给张氏收拾收拾。”

时舒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四阿哥的收拾指的是化妆,她很识趣地没问为什么,想了想提议道:“那要不要现在叫张姐姐过来,我先帮她化个妆,让您瞧瞧怎么样?”

四阿哥有心想要答应,但是又觉得这事儿是不是太奇怪了些,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活像个拣了好玩儿的东西,就跑去跟额娘炫耀的小娃娃。

额娘要是知道了,恐怕要笑他,可是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啊,孝懿额娘在的时候,身体弱,经不起男孩子折腾,宫人一再叮嘱下,他也就从来没有过那么活泼的时候。

现在好容易有了这样一件有趣儿的事情,他真的想跟额娘分享。

时舒还在等四阿哥的回应,她早发现了,他面上跃跃欲试的情绪都满的快要溢出来了,但是就硬撑着,过了片刻,才像是怕她吃醋一样,生硬解释道:“你既然有这么一手,就别藏着,要是讨了额娘喜欢,总归是有好处的。”

时舒忍着笑,看着四阿哥泛红的耳尖,“多谢您提点,我可知道啦。”

于是就这么把张格格给请过来了。

张格格坐在梳妆台前,惴惴不安,她身后是后院里最得宠的苏格格亲自替她描眉,旁边还立着一个神情严肃的四阿哥,目光时不时从她脸上扫过。

四阿哥于女子妆容上并不了解,但他也有自己的一套审美。

首先就是要干净利落,时舒也是看过后世关于这位雍正帝一些资料的,他喜欢素净简约的东西,对于他而言,堆砌出来的华丽和俗气几乎是画上等号的。

于是,时舒单方面把他对于妆容的要求理解为——素颜妆。

其次,要符合德妃的审美,有福相,也就是要突出张格格本身的长相优势。

最后,也不能太出挑了,宫里到处都是有名有姓的贵妃,妃啊,嫔啊,贵人的,再不济就是公主,皇子们的福晋,内外命妇,一个小格格要是太出风头了,也不好。

化好了妆,四阿哥满意了,又很有兴致地挑起衣服,首饰来,把人使唤得团团转,张格格最后走的时候,眼看着脚步都加快了许多。

第二天起来,张格格就是照昨天的样子打扮的,福晋也稀奇地看了两眼。

乌嬷嬷把一切看在眼里,她现在名义上是帮着福晋管家,但其实也有义务向德妃报告四阿哥后院里近来的事情。

这位苏格格,当时选看时可是一副闷头葫芦的模样,如今瞧着,这么轻易就得了四阿哥喜欢,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难得她倒肯帮着别的格格,这么知进退,不独自占着阿哥爷,这样的事儿要是告知了娘娘,只怕娘娘也要夸两句。,又有先前选看那庄子事儿,还有后头的八字相合。

这几年下来要是不失宠,纵然没有子嗣,等阿哥封了爵,一个侧福晋是怎么都跑不了的。

先到了慈宁宫,四阿哥带着福晋进去,时舒和张格格没有进去的资格,就在外头磕了个头等着。

慈宁宫院子里的人不少,不光她们没资格,皇帝的嫔妃里,嫔位以下的贵人,常在,答应,庶妃之流也都只能在外面。

所以当时舒看到一个女子朝她们这边走过来,旁边不断有人行礼问好,口称“李贵人金安”的时候,她下意识以为这是皇帝的嫔御。

这个李贵人看着只有二十上下,模样出众,也很年轻,穿的衣裳织金绣花,在阳光底下金线细细密密的闪,头上几乎一整套的点翠,还有成色极好的珍珠,玉簪,总之极尽华丽奢侈。

丁点不夸张地说,她简直像一个可移动的人形珍宝展示架,这些东西放在后世估计能放满一整个展厅。

最要紧的是,刚刚进去的那位钮祜禄贵妃位份是全后宫最高的,打扮也没有她这么华丽。

这别是皇帝近来的宠妃吧?

时舒心里想着,就看到这位珍宝展示架的李贵人徐徐朝她们这边走过来,而且目标很明确,就是她和张格格。

一边的兰儿压低了声音提醒她:“这位是毓庆宫太子爷的李贵人,还给太子爷生了长子,您千万要小心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