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己身上有什么特质,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它注意,不待叶晨微再问,小猫已经从车窗跑了出去,只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自己体会”的回眸。
叶晨微有些气,但除了干生气,也没有任何办法。
从上次与队伍走散得知拿到虐反派的任务,她好像时常陷入这种无力感之中。
这些不知来自何方的势力把他们作为了棋子,似乎以此为乐。
小姑娘绷着脸,很不高兴。
安稳驾驶马车的车夫看到了离车而去的小猫咪,笑问道:“小公子,我们还去追吗?”
因为叶晨微是男孩打扮,那车夫也被叮嘱称呼她为小公子。
叶晨微还在气头上,声音不由有些发冷:“不追,它爱去哪,别耽误了行程。”
不过没什么压迫力,车夫也就憨憨接道:“我们公子说了,行程快慢不重要,小公子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车夫话里的公子自然指的就是沐知景。
叶晨微看向睡着的沐知景。
他闭眸,睡颜安静而乖巧。
这种被纵容的发现让叶晨微顿时没了火气,笑了下:“没事,不用管那小东西。”
车夫又道:“小公子也别伤心,猫不同狗,最是会看人下菜,一看旧主子不行了,立马去寻下一家。”
叶晨微知道他误会了,只道:“早就把那猫送人了,这回要走了,它只是来送送我。”
“小公子有福,养的猫都这么忠诚。”
有人也夸过小野忠诚,但就如她与小野,元溪与小梅花比起主人与宠物更像是亲密无间的伙伴。
因此叶晨微道:“是它有灵性,讲义气。”
车夫憨憨地笑,忽而道:“小公子坐稳了,咱们要出城了。”
叶晨微再次掀开车帘,发现出城之后车窗外的景致已经全然不同了。
青葱绿色逐渐取代了街上的行人、小摊以及鳞次栉比的房子,呈现出一副原生的自然生长的野蛮景象。
这是不同于人间烟火的另一种美。
叶晨微并没有多贪恋这种景色,很快放下了车帘。
她察觉到车夫御马的速度快了很多——这种地方人烟少,很容易发生点“意外”。
而元溪与隋舟都是身份敏感的主儿,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更是会大大增加。
记忆里隋舟赶往风雨楼的路上就遇到了不下三次的刺杀,每一次都堪称惊心动魄。
叶晨微在心里描摹少年的面容,眼角那一点朱砂痣鲜红似血。
她越发觉得少年不容易。
前半生锦衣玉食,后半生深陷权力的漩涡之中,被无数人推着向前走,直到少年加冠那年,夺嫡失败,在三军面前作为人牲祭旗。
这样单薄的少年,是怎样一个人撑过一轮又一轮的刺杀与算计?
马车突然一晃。
叶晨微身子不自主一歪,头朝车壁撞去。
刚刚还睡得很安静的少年睁眼,稳稳地用手拖住了她的头。
马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竭力飞奔,拉着整个马车摇摇晃晃不受控制地地横冲直撞。
叶晨微与沐知景对视一眼,打开车门,接替了车夫的位置。
她示意车夫回到车厢里,自己来驾驭发狂的马。
她听到了利箭破空的声音。
少女不为所动,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灵巧地带着马车转弯。
孰料那还未回到车厢的车夫直直朝她扑来。
这一次,杀手的箭没有放空,它穿透了车夫的胸膛。
凡人的血溅到了叶晨微的脸上。
尸体从马车上滚落。
血珠从少女洁白的面上滚落。
四周的林中飞出数十道身影,个个手持长剑,剑指马车。
身为刚刚被认回皇室的皇子,隋舟身边自然不会只是一个驾车的车夫。
见幼主遭劫,周遭隐藏的暗卫也全数出动。
与此同时,细细密密的箭雨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那一刻,叶晨微果断丢弃了手中的缰绳,将沐知景从车厢中拉出,带着他摔出马车,滚落到旁边的树林中。
她反应速度很快,从地上爬起,攥紧少年的手,小声道:“弓着身子,跟上我。”
沐知景没有动,反而推开她:“他们冲我来的,你先走。”
叶晨微怒道:“别逼我把你敲晕。”
沐知景无奈笑了下:“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先自己躲起来。”
“对,但是现在你的反应都不如我。”叶晨微二话不说,将手伸向沐知景的后颈。
仿佛为了证明什么,沐知景先一步碰到了她的后颈。
少女应声而倒。
少年替她擦去面上的血迹,施施然站起。
光影在少女皎洁的面上变换。
***
死寂的地牢里阴暗潮湿,幽暗灯火摇曳不止。
青年双臂被锁链反吊着,跪在粗粝的石子上。
另有两条锁链,交叉着穿透了他的琵琶骨。
他微阖双目,呼吸似无。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声一声回荡在他的耳册。
锁住双手的链子晃了下,很快归于沉寂。
那惹人心烦意乱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
铁门发出吱呀的嘶哑响声。
青年抬头,看到摇晃的烛火下,少女被拉长扭曲的影子。
“早说了云山还活着,陆姑娘这回可放心了?”
带路的是楼主身边的小侍女蕊儿,她虽然只有十二三的年纪,但是已经陪着楼主经历了不少事。
“而且呀,楼主已经说了将他送给您,怎么会让人死了呢?别说死,残了都不会。当然陆姑娘要是有其他不好外露的喜好,找楼主废了武功就成,大家都不会过问的。”
不知为何,乔镜听着蕊儿的话感觉很不对劲,但是对上女孩一派天真无邪的脸,只能归结为自己想多了。
“还请替欢意谢过楼主好意。”乔镜从蕊儿手里接过钥匙,郑重道。
蕊儿摆摆手:“楼主要您跟她不必客气,您又忘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捏着青年的下巴给他喂进去。
做完这些,蕊儿回身对乔镜行李,笑道:“成了。这人目前还是风雨楼的杀手,没完成任务便离不得地牢,陆姑娘若是嫌此处腌臜,可用钥匙打开暗门,那里的房间很干净,也很隔音。”
她说完毫不拖泥带水地退下了。
很是放心地留下乔镜与青年独处。
乔镜是来给他疗伤的,因此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去暗室。
她先用钥匙解开了锁链,没太敢动穿透琵琶骨的那两条,随后按照楼主交给她的去摸索暗门。
等到她成功打开暗门,回头看到青年仍跪在原处。
“请起。”乔镜上前扶他,青年额头的冷汗滴落到她的手背上。
活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当个人一样对他说“请”。
他哑声道了句不敢,随着乔镜走进暗门。
铁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暗门被关上了。
进入房间的那一刹,乔镜发觉到不对劲。
轻纱软帐,覆盖了整张床,烛火本就幽暗,被窗前水池里氤氲的水汽一遮,更显朦胧。
靠墙的架子上放着极细的金链金锁,还有些认不出的玉质器具。
青年屈膝下跪,铁链碰到白玉地面。
乔镜也在他面前跪下。
他垂眸不去看四周,紧咬牙,身子微微发颤,可还是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问道:“姑娘现在需要云山做什么?”
无论一会发生什么,他都撑得住的。
青年劝服自己道。
“你不该是这样。”乔镜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拔出瓶塞的那一刻,青年闻到了淡淡的草药香。
是上好的伤药。
没有想象中屈辱的折磨,青年呆愣地看着少女给自己上药,心神巨荡下再也撑不住跪姿,仰头倒在了水里。
水波激荡,他看不清少女的面容,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却越发清晰。
意识的最后一刻,有什么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具体的他并没有看清,只记得也是这样一双如春雪初消的眼睛。
***
沐知景还未完全站起,便被假装昏迷的叶晨微别住脚。
女孩是真的很生气,眼中含火,接住他被绊倒的身躯:“反应这么迟钝,逞什么能。”
凡人之躯实在脆弱,沐知景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加之现在又被叶晨微绊住手脚,并不能随意动弹,只能低声道:“对不起。”
叶晨微并不理会这一声道歉,她回头看了眼还在纠缠的两方人手,抱着他朝一个方向翻滚。
天旋地转之间,他们的发丝交缠在一起,连彼此呼吸都是互相纠缠着,不肯分开。
但此刻谁都没有那样的旖旎心思。
暗中跟随保护沐知景的暗卫已经落入下风。
他们虽然都是万中挑一,但到底难以以一当十。
在悬殊的力量对比下,这些隐在暗处、听令于主人护佑主人生命的暗卫一个个倒下。
虽然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叶晨微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带着沐知景逃脱生天,但无奈这两具身子过去都是养尊处优的,他们又失了法力加持,没跑多远就被重新追上。
叶晨微赤手空拳,身边还带着一个掉线的沐知景,此刻只觉得无比想念自己的溯光剑。
已是穷途末路。
这时,沐知景忽然伸手。
少女身子一软,毫无防备地倒在了自己信任的少年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