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绕柱半天,嬴政先没了脾气。
他站在柱子后面道:“别跑了,咱俩说说话。”
听见这话,叶可语先是竖起耳朵,小心听了一会儿脚步声。确认安全之后,她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张脸来。
“那你先把剑扔了。”
嬴政瞥了她一眼,皱着眉把剑扔到一边。
谁知叶可语又说:“扔远一点儿,扔到宫殿外面去。”
嬴政嘶了一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冒上来,他决定不砍死她了,换成掐死她。
他冷冷地盯着她,发出警告:“别得寸进尺。”
叶可语先是看了他几秒,然后有恃无恐地说:“要杀就杀,不杀就说明你有其他的想法或目的。你愿意因为私仇冲昏脑子,而无法达成目的吗?”
嬴政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捡起长剑丢到宫殿门外去。
叶可语瞅准机会,快速离开柱子,跑到宫殿的台阶上面去。
嬴政回头一看,叶可语毫无顾忌地踩着踏道而上。
那可是皇帝才能走的踏道,她就那样跑了上去,没有丝毫迟疑。
可见她确实是个反贼!
嬴政此刻只想把叶可语这个反贼掐死,也顾不得许多,冲上去抓人。
他二人围着那张阔大且长的案牍开始转。
二人转了好久,这次换成叶可语先受不了了,大喊:“大哥,我求你,咱们坐下来说话行不行?”
嬴政恼怒她倒打一耙,问:“那你跑什么?”
叶可语拿眼睛瞪他:“你满眼睛里都写着要掐死我,我不跑难道让你掐死吗?”
嬴政沉默一瞬,忽然整理起了自己的寝衣。
叶可语见他把黑色披风的褶皱都理顺,这才听见他说:“可以坐下来谈谈。”
叶可语松了一口气。
嬴政刚想说他跪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叶可语到下面的大殿上跪着说话。
叶可语就指着案牍的另一头,抢先说:“你坐在那边,我坐在这边。”
嬴政一看,竟然是让他和她隔着案牍而坐。
他默然片刻,决定为了秦国而忍让,强压怒火跪坐到案牍的另一头。
叶可语见嬴政跪坐在桌子的左边,她就一屁股席地而坐,坐在桌子的右边。
此刻的黑色案牍就像□□举行会晤的长桌子,□□和马克龙怎么对坐的,嬴政和叶可语就是怎么对坐的。
不能说毫不相关,只能说一模一样。
等叶可语坐下来,嬴政定睛一看,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竟然对着大殿的方向箕踞?
嬴政震怒的同时,又在庆幸她没有朝着他的方向箕踞,否则……
他怒声呵斥道:“你这是何意?”
叶可语皱眉:“什么什么何意?我都没有说话,哪儿来的什么何意?”
嬴政瞪着她:“你不知道箕踞是为无礼至极吗?”
“箕踞?”叶可语疑惑地看看自己的姿势,“你是说我这样子坐在地上吗?我整理过裙子,不会走光的,而且下面又没有人。”
嬴政正要拍案而起,叶可语甚至得意地把双脚左右摇晃说:“这在我们那里不算无礼啦,你们的跪坐我不会,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听见这话,嬴政愤而拂袖,冷冷地哼了一声,强迫自己不要跟蛮夷女神一般见识。
叶可语看了一会儿自己摇晃的脚,觉得高兴,又转头看向嬴政说:“兄弟,你那个披风里面有什么?打开我看看呗。”
上次扶苏的汉服已经被她画好了简笔线条,叶可语很好奇嬴政衣服的款式。
刚刚两人忙着二人转,叶可语都没怎么细看。
嬴政简直不敢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忽然拍案而起,手上的青筋浮现,怒斥道:“你简直无礼至极!”
“不看就不看呗,怎么还有人生气了呀。”叶可语随口说着。她平时满嘴跑火车惯了,就把在游戏里面阴阳怪气的话说了出来。
嬴政多年的低血压都被她一次性治好,立刻起身准备“感谢”她。
眼看嬴政已经动身要站起来了,叶可语立刻服软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对你的衣服好奇而已,毕竟我没有见过。”
叶可语不想再二人转了,才会瞬间滑跪。
嬴政保持暴起的姿势好一会儿,忍了又忍,最后见她态度诚恳,这才重新跪坐回去。
叶可语端正了一下态度,大殿里面就安静下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嬴政先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叶可语心想你叫千古一帝秦始皇,她也不能比他差,就随口回答:“齐天大圣叶天帝。”
嬴政闻言皱眉,冷冷喊道:“叶可语!”
他从长子那里知道了她的名字。有此一问不过是想压一压她的桀骜不驯。
没想到她竟敢自称齐天大圣!
叶可语听见自己的名字,无聊地望着他说:“没意思,你是我梦里的人,当然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干嘛多此一问?”
嬴政怀疑她在打什么禅机,于是垂目深思,没有和她搭话。
叶可语单手托腮,望着嬴政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你今年多少岁?”
嬴政想了半天也没想通透她的谜语,抬头回答:“虚岁三十六。”
听见这个答案,叶可语先是震惊一秒,随后又用眼神表示理解。
她的战队以前有个战队经理,家里贼有钱,明明是三十四五的人了,看起来才二十多岁,那时候的她愣是没看出来这事儿。
叶可语笑了笑说:“你们父子两个真有意思。一个明明十五六岁,看起来像接近二十岁的人。一个明明三十五六了,看起来像二十七八。你们俩是不是吃错饭了?”
这话在嬴政听来乱七八糟,但明显是几句好话,在夸他看起来年轻。
很好。嬴政过滤掉不重要的话,只捡好话听,怒气瞬间消了一大半。
为了避免自己被她气死,嬴政直接进入正题,问:“何为治天下之法?”
叶可语歪着头,审视他一会儿。
怎么回事儿?直播的时候被人问就算了,在梦里还要被人问。而且是扶苏问完嬴政问,这PTSD也太严重了吧?
叶可语一整个逆反心理,轻慢地说:“我又不是你天底下的子民,我怎么知道治天下之法是什么?”
她的轻慢倒不是针对嬴政,而是针对梦中加班这种事情。
嬴政不知道叶可语轻视他的理由,又想发火,最终还是靠着极强的制止力忍住了。
他只好换了个问题,又问:“朕的大秦为何亡国?可有解救之法?”
叶可语越听越奇怪。自己梦里的人那么关心秦国干什么?
她望着嬴政漆黑通透的瞳孔,在那精光冷冷的球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映。
叶可语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对面的嬴政或许就是她的心魔,而她此刻正在梦里凡人修仙,需要像游戏通关那样,克服心魔嬴政。
这是一个修炼游戏梦,游戏的通关条件是克服心魔。这个心魔的通关条件,或许就是阻止秦国灭亡?
可是秦国灭亡的原因有很多个,具体说起来也很复杂。
那么要怎么言简意赅地阻止秦国灭亡,然后克服心魔,从梦中醒来呢?
嬴政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叶可语把手指放在案牍上,用食指叩着桌面,敲得嗒嗒作响。
这哒哒的声音非常快,说明对方的思绪转得也很快。
这个声音让嬴政变得耐心起来,因为任何认真思考的答案,不管有用没用都值得他认真去等待。
叶可语很快想到了阻止秦国灭亡的第一步,利诱。
当然是利诱嬴政,因为叶可语想到的方案,嬴政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这人一看就吃软不吃硬,威逼肯定不行,那就只能是利诱了。
她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直勾勾盯着嬴政说:“大哥,你想不想清除六国贵族余党?这些人藏匿民间,剿之不尽,虎视眈眈着你的大秦帝国,你就不头疼吗?不想拥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吗?”
六国余党简直就是嬴政的心头大患。他立刻回答:“说来听听。”
叶可语笑了一下,说:“想最低成本清除六国贵族,必须从王翦将军的秦楚之战说起。王翦将军你还记得吧?”
“自然记得。”嬴政皱眉。她不会以为他是那种薄情寡义的君主?除了不能给王翦诸侯王的权力,他赏赐的财富已经超过了王翦的功绩。
当然,除了诸侯王之外的权力,嬴政也不能给王翦。帝国最战功赫赫的老将军,哪怕手里没有兵权,都已经足够叫人忌惮。
如果再给王翦一丝一毫的权力,嬴政都能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最后的结果就是王翦必须死。
与其那样对待秦国最大的功臣之一,还不如不给王翦权力,让王翦能够安享晚年。
好在王翦聪明,一点就通。
叶可语点点头,心想那就不用我来给梦里的嬴政讲谁是王翦了。
她继续说:“王翦将军在和楚军对峙的时候,故意好吃好喝伺候士兵,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嬴政略一思索:“是为了鼓舞士兵,让他们感恩戴德之后,好为秦国冲锋陷阵?”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
像嬴政就很擅长管理,他能让一个国家机构高速运转起来,让几百万的人按照他的意思做事,并且不出差错,这就是他的强大之处。
换成别的任何人来都不行,比如让名将王翦上就不行。
嬴政还很擅长做决断,你把利害关系给他一看一讲,他就能精准知道行还是不行,好还是不好,并且一般不会误判,这也是他的强大之处。
但同样的,让嬴政自作主张去带兵打仗当将领,去安排具体的战术,王翦可能会想从背后把嬴政捅死。
叶可语想了一下,回答说:“有这部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把自己下面的将领和士兵分而化之,让他们彻底安分下来,不会因为待战而人心浮动。好战的将领要逼迫王翦行动,必须借用士兵们的力量。士兵们处于安逸之中,就不会有好战的野心。把下面的将领和士兵们分开,军营中的一切都在王翦的绝对掌控之中。对待六国余党也是如此,把六国余党和百姓分开,他们借助不了百姓的力量,就不敢造反,更成不了事。”
听到此处,嬴政长目中精光一闪,问:“如何分而化之?”
叶可语见他动心,立刻说:“士兵耽于安乐,就不会有好战的野望。让百姓安居乐业,他们就不会为了野心家的私欲去卖命,甚至还会反过来举报野心家、造反家。分而化之的关键,是想办法让百姓安居乐业,各得其所。该回家的回家,该种田的种田,该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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