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什么?黎玉愤怒不已。

这都耽搁多久了,你说不去?

“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和母亲?”她叉着腰,气势汹汹道。

黎月道:“正要同父亲说此事。”

她拉着黎玉重新回到主院儿。

黎苏氏正在喝茶,问道:“怎么了,可是银钱不够?”

他摆了摆手:“直接记在账上便是。”

小女儿可是他的宝贝疙瘩,黎苏氏从不吝啬。

黎月拱手:“父亲,四妹这样不妥。”

嗯?

黎苏氏睁大了眼,不就是出门玩,怎么又不妥了。

“四妹刚考完试不久,只得了第二名,母亲虽然高兴,但也督促她继续努力,只有争得第一,才能更快从幼学班,跳到进学班。”

黎月道:“与其暂时放松,不如一鼓作气,直接争夺下次小试的第一,如此便更有底气参加县试。”

“孩儿不才,无多大本事,考童生的经验倒是充足,不如今日让四妹到清梧院儿学习,孩儿亲自监督,必定能令其更进一步。”

这番话让黎玉震惊了。

什么意思,你不让我出门玩便罢,还要监督我学习?好狠的心!

她惊慌地看向黎苏氏,父亲一向疼爱自己,必定不会听了庶姐的胡言乱语。

庶姐这是不怀好意!

黎玉的希望——黎苏氏坐直了身。

他竟没料到庶女这般懂事。

黎月究竟是不是读书之才,或许别人不知,他却是知的。

彼时他还未生下小女儿,只有个不成器的老大黎珍。

黎月考上了童生后,妻主每日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这是她娘在天显灵,日后黎家真的要改换门庭了。

黎苏氏是夜夜睡不着觉,又气老大不争气,又怨庶女不安分,时刻担忧黎月威胁到自己和女儿的地位。

万一日后庶女真的出息了,妻主为了体面,将那个早死的狐狸精扶正了怎么办?

黎苏氏可不敢赌,他担心将来黎月出人头地,妻主会将家产都交给对方,这才想方设法安插人手,在黎月考前下药,几次三番阻拦,最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庶女不就应该老老实实不要出头么,黎苏氏并不觉得愧疚,但黎月到底有几分能耐,他很清楚。

黎苏氏眼里闪过一丝欣喜。

“咳咳,”他故作矜持,“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没错!一旁的黎玉肯定地点头,果然爹爹最疼自己。

谁知黎苏氏柔声道:“这样太劳烦你了。月儿你也知道,你四妹是个坐不住的。往日在白夫子眼皮底下,又有同窗陪着,倒还好些,但在家里,她可不怎么服管。”

除了妻主能威慑到小女儿外,连他这个亲爹都得靠不断地哄,女儿才肯坐下看书。

黎月这性子能行?

“父亲可放心将四妹交给孩儿。”

黎月轻描淡写道,“父亲只等着看四妹日后的表现。”

黎苏氏笑眯眯的,这次是真心实意。

他站起来:“好好好,那我马上让小厮将玉儿的文房四宝和惯用的器具搬到你的院子里,玉儿啊……”

他对黎玉道:“可得听你二姐的话,今日就不要出去了,学习为重,知道吗?”

“爹!”

黎玉不敢相信,她爹竟然真的答应了!

爹是不是老糊涂了,之前还说庶出的没资格管教嫡出,黎月不过是个侍从,现在又一个劲让自己听话。

她涨红了脸:“我不要去!”

“你再胡闹,我叫你娘来了。”黎苏氏沉下脸。

他也不是什么事都迁就孩子的。

冷声吩咐道:“将四小姐带去清梧院儿,没经过我的许可,不许让她离开。”

“是。”丫鬟小厮们应道,上前抓住挣扎着的黎玉。

黎玉:“……”

……

虞卿缓步跟在黎月身边,瞧了瞧一路上都在挣扎的黎玉,问道:“妻主,当真要带四妹回去?”

“自然,”

黎月神色凝重,“四妹这个年纪,贪玩是天性,但身为她的二姐,我得想得更长远。”

四妹爱黏着自己,定是信重她这个姐姐,黎月本不忍拒绝。

但她已准备在家陪夫郎。

望着小夫郎体贴又强忍失望的神色,再看看缠着自己要出门的妹妹……

黎月当然是选择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下午我便教你习字,让四妹在一边做功课。”她对虞卿道。

这时的黎玉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峻,父亲不许她离开,她却没想着真的听庶姐的话。

她气呼呼地吃过了午饭,在客房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便跑去找黎月。

“二姐,到底什么时候出去玩?”

书房内,黎月站在坐着的夫郎身后,微微俯身,握住夫郎的手,正在教他如何行笔。

见四妹跑来,淡淡道:“醒了?”

“来得正好,你的功课我已看过,夫子的批语十分中肯。”

黎月松开夫郎的手,挺直脊背:“你有读书的天分,功底也算扎实,但字迹潦草,易给人不够用心的印象。”

“今日便练字吧。”她指了指给黎玉准备的位置。

黎玉觉得好笑,对方凭什么管自己?

她抬起脸,很是桀骜不驯:“我不。”

她想走,又被外面的下人拦住,说是正君的命令。只好悻悻退了回来,装着没事人儿的模样,去看桌前的虞卿。

“二姐夫你在做什么?”

黎玉凑近了定睛一瞧,顿时嗤笑:“二姐夫,你莫不是把自己当成了女子,竟然在学写字。男儿家又不用考科举,学来有何用?”

她拧着眉转头对黎月道:“二姐你竟还纵着他,不觉得丢脸吗?男儿家怎可进书房?”

她倒是将黎家家主那爱脸面的脾性学了个八分像。

黎月眉头皱起,随意拿起一张夫郎写的字,放到小妹眼前:“那你瞧瞧你姐夫写的,是否比你强?”

“小小年纪,字却如此不堪,将来上了考场,考官不喜,你可有补救之法?”

黎月真是操碎了心。

望着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张,黎玉哑口无言。

她看得出虞卿虽行笔稚嫩,字却秀气清隽,颇为耐看。

“我,我只是没认真罢了,我的字比他的好!”

黎玉“咚咚咚”跑到座位上,拿起毛笔,吩咐小厮磨墨,她才不信自己比男子还写得难看呢。

待黎玉写出满意的字,又跑到黎月和虞卿跟前,再一看——

好嘛,对方写得更好了!

黎玉叫道:“不可能,你一个乡下来的男子,怎么会比我强?!”

“四妹,同你姐夫道歉。”

黎月面色冷凝,怎么四妹也和三弟一样,如此不尊重夫郎。

“我又没说错。二姐,必定是你刚才帮姐夫写了,他的字不可能这么漂亮。”

黎玉死活不信,还伸手指着虞卿,更是让黎月发怒。

“算了妻主,四妹不过是口不择言,并没有瞧不起我的意思。”

虞卿放下笔站起来,睫毛微颤,轻言细语道:“四妹才八岁呢,哪里知道什么乡下不乡下的。”

“正因她年纪小,才更不能姑息。”

黎月觉得夫郎实在温柔,让他不必替小妹说话:“她若不听,只有告诉母亲了。”

“我错了还不行吗?!”

黎玉自然是不希望二姐同母亲告状的,闭上了嘴,丧着一张脸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你就知道拿母亲来压我。”

黎玉身边是有个书童的,她假装乖乖写字,悄声对书童道:“你快去主院儿传消息,就说二姐苛待我,让爹来救我。”

书童犹豫再三,还是趁出去倒水时把这消息传了出去。

这边黎苏氏正约了朋友到家里打牌,已经摸完牌了。

听小厮这么一说,他声音变大:

“她打玉儿了?”

他就知晓庶女不是个好的!

“这倒是没有。”小厮道。

“那她骂玉儿了?”黎苏氏一顿,又哼道。

“也不是。”

今日来的这几个兄弟,都是同黎苏氏交好的,都知晓彼此的性子,因此黎苏氏没有掩饰。

他急着放牌,心急火燎的:“你赶紧说!”

小厮吞吞吐吐:“四小姐说,二小姐逼她写字,不写完就不能出屋子。”

哦,原来是这事儿。

黎苏氏的心落了下来,很快板起脸。

好啊,小女儿又开始不愿意学习了。

“让玉儿别来寻我,必须照她二姐说的,好好努力!”

黎苏氏忍着对女儿的心疼,扭头对兄弟们诉苦:“我家这个小的呀,惯会撒娇,我还以为她被姐姐欺负了呢。”

“你家老二不是对妹妹挺好么,哥哥你就别担心了,来来来,到你摸牌了。”对面的兄弟道。

黎苏氏觉得也是,老二哪里敢对妹妹不好?便不再搭理传话的小厮。

书房里,黎玉从白天等到傍晚,等得眼泪汪汪。

爹怎么还不来,爹你不爱我了!

……

天黑了,黎玉硬是写完十篇大字才被放出来,立刻头也不回地往清梧院儿外头跑。

连黎月叫她在这里吃晚饭都没听见,仿佛这里是什么吃人的魔窟。

“小妹还是玩心太重。”

黎月摇摇头,望向夫郎的眼神颇为温和:“还是阿虞在学习一事上更为坚毅。”

“妻主将阿虞夸得太好了。”

虞卿低下头羞涩道:“不过是妻主怎么说,阿虞便怎么做而已。”

黎月想起方才习字时,夫郎通红的手指,心知对方皮肤娇嫩,禁不得磨损,便让人拿药膏来,细细为他涂上。

她总是这般,从来不说甜言蜜语,只一声不吭地做事。

“妻主,多谢你。”

虞卿轻声道。

他坐在椅子上,对面的女子微微弯腰,面色冷然,动作却很轻,涂药时碰到他的手,也毫不在意。

虞卿望着黎月的脸,鬼使神差地问道:“妻主也曾这般对别的男子吗?”

这个女子,不仅在他冷了的时候为他披上衣服,还放下身段背他过桥,此时又那般温柔。

虞卿垂下眼,他知道黎月长得好,从修竹想要做黎月的通房,以及陈明颜那时不时艳羡的目光,便可得知黎月在男子的眼里评价不低。

若不是有这方面的经验,她怎会这般体贴?

黎月一怔。

她不明白夫郎为何问这个问题:“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会对陌生男子做这样的事?”

虞卿还是她表弟时,黎月几乎不怎么去看他,哪怕偶尔对视,也立刻转移视线。两人在路上相遇,黎月也会避开,生怕唐突了对方。

对表弟都这个态度,那些八竿子打不着,没有关系的男子,她更是离得远远儿的了。

“妻主的意思是,以后只会对阿虞这样么?”虞卿勾起了嘴角。

黎月点头:“本就该如此。”

见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虞卿眉眼弯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愉悦,早就将对方“便宜妻主”的名头抛在了脑后。

虞卿抬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举着手指道:“妻主,好像还是有点疼……”

“我看看。”

黎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可小夫郎那般柔弱的模样,眸子湿漉漉的,一时又不确定了。

她思量片刻,放下对方的手指,转身要出去。

“妻主你去哪儿?”

虞卿还以为黎月会说些安慰自己的话来着。

黎月脚步匆匆:“我去外面给你请个大夫。”

没有外伤,夫郎又一个劲喊疼,必定是内伤。

不行,她得赶紧去。

虞卿:“……”

……

过了几日,虞卿去铺子里查账。

这是他第一次查账,黎月担心夫郎,想着同他一起,虞卿拒绝了。

“妻主不是要去赵夫子那儿念书么,怎能因此耽搁?”

虞卿站在她面前,温柔地替她理了理衣襟,笃定道:“妻主既然将此事交于我,我必不会让妻主失望。”

别看虞卿平时弱不禁风的样子,从前和爷爷一起生活时,无论是卖海货,还是和人讲价,那都是绵里藏针,不带怕的。

虞卿催黎月快走:“若是迟到了,赵夫子会不高兴。”

黎月只好离开。

虞卿见黎月这般紧张,脸上浮现了笑意,带着小厮和几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大大方方出了门。

下午,黎玉从私塾回家,几个同窗嚷着要去净水街听书,说是出了新的本子。

黎玉虽然不太感兴趣,但为了面子还是同她们一起。

到了街上大家说的那家茶楼,茶楼的小二见黎玉等人身着蓝色儒衫,头上戴了方巾,便知是在念书的学女们,未曾怠慢,笑着将她们迎进去。

黎玉坐在二楼,压根不耐烦听什么说书,她找了个借口下楼,说待会儿再与大家会合,便溜走了。

街边有斗蛐蛐的,有抽陀螺的,有皮影戏的,那才叫好玩儿呢,她带着书童走走停停,却在一家铺子旁边遇到了虞卿。

“二少主君。”书童还算知礼,小声道。

黎玉却站得笔直:“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查账,四妹这是要回了?”虞卿轻言细语道。

黎玉哼了哼,眼皮子都不带撩:

“别以为娘把铺子给了你们,你就是它的主人了,一个男子,半点儿不安分。”

她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话,在大街上对着虞卿一顿指责。

虞卿弱弱道:“我一个男子,自然不如四妹这等女子了。”

“想来四妹的字,如今必定是练得很好了吧?”

黎玉一时语塞。

“哈哈哈,黎玉,你竟然说不过你姐夫。”

黎玉回头,发现她那几个同窗,竟然悄悄跟在自己身后!

被人看了笑话,她面红耳涨,大声道:“他算什么姐夫,不过是穷村子里来打秋风的,死皮赖脸缠上来,一个……”

虞卿握紧了手,眼里的蓝光转瞬即逝。

还没说完,黎玉忽然腰间一疼,“咔吧”一下摔倒在地。

疼!猛烈的疼,疼得她爬不起来了。

“哎呀四妹,你这是怎么了?”

虞卿惊呼一声,要去拉她,但越碰黎玉,黎玉就叫得越惨。

“你别过来!”黎玉眼泪都冒出来了。

书童惊慌失措:“小姐你怎么了,我去府里叫人来!”

虞卿站在一旁关心备至:“四妹,你也太不小心了。”

他神情失落:“虽然四妹不待见我,但我还是把四妹当家人的,四妹你别怕,我马上带你回去。”

他上前一步,要扶黎玉。

黎玉要疯了,她是真的不能动。

偏偏虞卿还要凑过来,明明看着柔柔弱弱的,力气却颇大,硬是将她带了起来,直接拖回了家。

“四妹你别急。”虞卿安慰道。

黎玉:“……”

是我急吗?!

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

黎苏氏听到消息,赶紧叫人请大夫,女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是想碰又不敢碰。

只会骂书童:“你是死人啊?下学了不带小姐回家,还让她出这种事!”

大夫进府一瞧,没什么大不了:“四小姐这是没站稳,闪到了腰,修养几天便好。”

黎苏氏不信:“怎么可能好端端受伤,你,把四小姐在外面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

书童犹豫,和虞卿一同出门的松雪可不犹豫。

立刻将黎玉对虞卿不敬的事吐露了出来。

来看女儿的黎家家主,听到黎玉在大街上辱骂姐夫,气得青筋直冒。

“拿板子过来,她这般丢我黎家的脸,必须家法伺候!”

黎苏氏扑到女儿床前,哭着阻拦道:“妻主,不可啊,玉儿都这样了,怎么禁得起打。”

“你问问你的好女儿,在哪儿学了不三不四的做派,一个读书人,这般尖酸刻薄。”黎家家主喘了口气。

黎玉到底是个孩子,又疼,又要被打,顿时哇哇大哭:“不是我说的,是爹……”

是爹平日里常在她耳边念叨,她才这么说的嘛!

黎苏氏赶紧捂住女儿的嘴:“玉儿啊,你太累了,还是睡一觉吧。妻主,她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母亲,小妹还未长成,虽然犯了错,但的确禁不住家法。”

床榻旁,黎月沉默了半天,开口道。

黎苏氏和黎玉仿佛看到了希望,纷纷看向黎月。

虞卿也望着她。

黎月道:“不如到我院子里,好生学习几日。”

四妹如此顽劣,理应让她来教!

“呜哇哇哇哇哇……”

黎玉哭得更大声了:“娘,你还是打我吧!”

所有人:“……”

黎玉哭得惊天动地。

她想,她再也不要靠近二姐和二姐夫了。

他们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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