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香江。
高楼大厦与横街窄巷终日对望。
香江人像不知休息的一样。夜宵大排档舍不得放下酒杯,港式茶餐厅却已忙起来,餐蛋治,通心粉,云吞面轮番上阵,迎来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早晨。
城市被阳光唤醒。
卫琦第一天上班,就被车流堵死。交警通知她要绕道。
她探头出去看上一眼,见对面车道一辆一辆黑车驶入。沿途街道上,大批警员正在维持秩序。
卫琦看得奇怪:“出什么大事了?”
警员显然很吃惊她竟然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打量她好几眼才说:“顾从舒今天出殡,你不知道吗?能来送殡的,要么是天王天后,要么是城中显贵。随便一个人打个喷嚏,全香江都要抖三抖。所以喽,为了安全,卫小姐……”
警员似乎也认出她来了,客气礼貌地说:“麻烦你配合一下吧,别让我们难做了。”
卫琦远远望上一眼,便将满街悼念她的黄玫瑰抛之脑后,很快驶上了另一条道。
顾从舒是她的过去。
而卫琦才是她的当下。
在这个看似普通的清晨,人人都有大事发生。
刘希紧张地看着手表,终于在最后一刻,她不要命地挤进了写字楼电梯。别人被她一挤,纷纷侧目,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快迟到了。”
那人没理她,转而跟旁人聊天:“卫琦现在肯定愁得要跳海。我听说——”
听见有人在讨论她的未来老板,刘希一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那人提醒:“你小点声,万一有他们公司的人……”
那爆料的人扫了一眼电梯楼层。卫琦的公司在15楼,灯还暗着。
“没人按15楼,放心吧!”
刘希这才发现自己没按15楼。这种风口浪尖,她现在肯定不能暴露,多尴尬!
“再说了,他们公司还有人吗?除了那个没人敢要的柯陆,还有剩下谁?三年五千万的对赌协议啊!她这都敢签!哎呀,我都替她愁……”
“你跟她很熟吗?”一只涂了黑色指甲的手按下了15楼的电梯。
瞬间,那人窘迫地闭嘴了。另一个人用眼神责备他——
叫你别说了。
整个电梯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电梯一停,那两个人压根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楼层,直接冲了出去。
女人忽然按住电梯门,指着地上的塑料袋:“你的东西。”那两人脸红得要冒烟了,狼狈回来拿,临走时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刘希偷偷去看那人,刚好看到人群之中,一个戴着大墨镜的女人。她一头干脆利落的黑色短发,穿黑西装黑衬衫。唯一的红,是她的唇色。
她目视前方,抱着手臂,似乎对整个电梯的尴尬气氛完全不在意。
好酷啊……
刘希在心里感叹,这就是她未来的同事吗?她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叮——
电梯停在15楼。
刘希挣扎着要不要出去,见那黑西装的女人已经大步走出去,忽然折回,按下关门键,望着刘希。
“刘希,你不准备出来吗?”
“来了!”刘希莫名松口气,也不敢看其他人的目光,低头跟着女人出去了。
那高挑的女人走在刘希前面,她心里有满腹疑问,又不敢问。因为光看那优雅的背影,就足够让人生出胆怯。她不敢套近乎。
终于,那女人在前台停下脚步,她随手将包放下,又将一只手撑在腰间,回头看过来:“刘希,大学刚毕业,之前在皇朝娱乐公司实习,当过周舟的生活助理。”那女人将墨镜摘了下来,目光便毫无遮挡地直视过来:“我没说错吧?”
刘希彻底呆住了,却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她这张脸!
她无数次在杂志报纸上看过这张脸,美丽的破坏王,让人一见难忘。
骤然,刘希吓出一身冷汗。
卫琦!
她的老板!
刘希回过神来,忙说:“老板好!”
卫琦环顾四周,又看看她的手表:“现在几点了?”
刘希仓皇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
卫琦叹了口气,索性轻扯了刘希的手腕过来,看了看时间:“十分钟后,叫上公司所有人开会。”她指着墙上:“我们需要一个挂钟。”
刘希松口气:“好的,我去买。”
卫琦本来准备走了,看刘希仍然紧张,又说:“你不用这么害怕我。我看起来凶,我脾气很好的。”
刘希迟疑地点点头:“好的。”
卫琦都走远了,刘希还忍不住好奇地看着她的背影。
明明是同样一张脸,怎么像换了一个人?报纸杂志上的卫琦是典型的纨绔富家女,又娇又嚣。眼前这女人则又酷又冷,像个习惯了聚光灯的厌世脸巨星。
不管她是像富家女,还是像大明星,总之,她不太像一个老板。
十分钟后,卫琦推门走进会议室,只见到一个拼命低头的刘希,旁边还有一个将腿架到桌子上的柯陆。
一见了她,柯陆就冲她热情地打招呼:“怎么样,我够准时吧?昨天广告拍得超顺利,你走得太早了,可惜了,看不见我的英俊帅气,也没看见他们为我疯狂……”
卫琦没理他,只看着其他空椅:“其他人呢?”
刘希颤着手,将桌上厚厚一叠辞职信往前一推。
“都走了。”
“完美!”柯陆忽然欢呼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散会!”
卫琦把手里的笔记本往桌上一放,发出“砰”一声:“走?交了解约金你就可以走。”
“干嘛呀……”柯陆抱怨着,不情愿地坐下了。他双手撑头,这才留意到卫琦穿着一套黑西装:“你怎么也穿这种葬礼精英风了?连香水都换了!酷!”
卫琦被他凑上来的狗鼻子似的闻来闻去,嫌弃地两根手指推开他的脑袋。
“给我坐回去,说正事!”
“哦,我知道了!”柯陆一拍脑门,如梦初醒:“你今天也去了顾从舒的葬礼?我也想去!你见到哪个天王巨星了?有没有见到王梓森?王璐?周舟?他们肯定伤心死了,你给他们递纸巾了吗?”
这些本来就是她的伤心事,偏偏,他还抓住她手臂拼命晃:“快跟我说说。天啊!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那一时的伤感就变成了心烦,以及被摇得头晕脑涨的恼怒。
卫琦忍无可忍地捏捏眉心。
“刘希,帮我拿一卷胶带来。”
柯陆听得疑惑:“要胶带干什么?”
卫琦厉声说:“封住你这张烦人的嘴!”
柯陆:“……”
刘希看懵了。
这……脾气好?
见柯陆的眼睛都因为吃惊而变圆了,卫琦稍微冷静了下,也恢复正襟危坐的姿态。“还是你选择自己安静一点。”
柯陆愣了一下,忽然爆笑出声:“哈哈哈你今天怎么了,突然变得好有幽默感!我喜欢!”
刘希在旁边拽了拽柯陆,示意他别再说了,卫琦那表情是认真的!
“好,我让你看看真正的幽默。”卫琦冷笑一声,起身走了,回来时,手里拿着胶带,柯陆还没意识到危险,开玩笑说:“来来来,让你封……”
卫琦毫不客气拽过他的手臂。
那温热的力道一上来,柯陆瞬间想起昨天被铁腕支配的恐惧,开始挣扎:“哎,哎……你来真的?别逼我动手,我对女人下手可狠了。他还没说完,被卫琦反剪双手,那张脸被压在冰凉的桌上,他终于急了。
“……对不起!我说了对不起了!你这个疯女人。救命,救命啊!”柯陆惨叫不断,挣扎着要跑,被卫琦三下两下武力压制住。
胶带一下封住他的嘴。
卫琦:“不准摘下来。”
没等她说完,柯陆就要动手撕了那封条,卫琦便站了起来:“看来你更喜欢绳子。”
柯陆一听,脸都吓白了,立刻把封条贴了回去,还乖巧地“呜”一声表示它贴得好好的。卫琦看他听话了,这才施施然坐下了。
“现在准备安静听我说话了吗?”
柯陆使劲点头:“唔唔唔!”
卫琦这才伸手,把封条撕了,见他揉着自己的脸大呼小叫,又冷声说:“早该听话,浪费大家时间。”
她摊开笔记本,按下圆珠笔:“你不用羡慕天王巨星。以后你也是天王巨星。我来说说你的训练安排……”
“天王巨星?”柯陆一听,直接笑到捶桌。被卫琦一盯,他迅速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又忍不住抱怨说:“你是机器人啊,我笑也不行?”
“有什么好笑的?一天天笑个没完的。”卫琦不耐烦地看他一眼,解释说:“你不行,我行。有我在,我会帮助你。”
柯陆快憋不住笑了,小心又谨慎地说:“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接不到通告?”
卫琦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只听柯陆说:“你把大佬们都得罪光了,谁肯给我们机会?要不是我有点家底,我也早退圈了。”
卫琦实在没想到,现状比她想象得更糟糕,沉默了下才问:“全得罪光了,一个都不剩?”
柯陆抱着脖子往后懒洋洋一倒:“没有99%,也有98%了吧!”
刘希傻眼地看着卫琦。
“你也别太难过啦!就混着吧!不行了就申请破产,这是最省事的,大不了你就回去求你爸嘛……天无绝人之路。”柯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走吧,我们去玩!”
卫琦的圆珠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边状若随意地问:“那你为什么还不退圈呢?”
“我……”柯陆被问住了,看得出他又不知所措,又难堪。
两人僵持了一会,他才站起:“我懒得跟你说。”
卫琦盯着她最后一个艺人的背影说:“你想着再闯一闯。你想演戏,想唱歌,想在舞台上闪耀,想被万人看见,想创作出一些真正的作品。”卫琦将他唯一的遮丑布掀开了:“偏偏你暂时没有这个实力。”
柯陆的脚步猛地一顿,忽然回头,满脸怒容地说:“我还不是被你拖累的?没有机会,有实力有什么用?”
那气势汹汹,吓得旁边的刘希更不敢说话了,悄悄看向卫琦。柯陆都已经怒火攻心了,卫琦却不肯停下半分,反而火上浇油。
“等机会来了,你就有实力了?你的实力在哪里。演技吗?没有。腹肌呢?”她掀起他的上衣一角,严厉地审视了一眼,摇摇头:“你要努力。”
柯陆一把摁下衣角,脸红耳赤地说:“你这个女流氓!你掀我衣服!我以前有的!”
“以前有?”卫琦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肚子:“隔着你这块肉,看得见以前的腹肌吗?什么十年前的腹肌,八百年前的演技,千年前的美貌,观众是考古学家吗?”
柯陆一噎,气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好,你觉得我没实力,那就解约吧!我付违约金,我退圈,行了吧!我不在你这破公司呆了!”
卫琦望着他愤怒地往外走,冲着他的背影说:“混着,退圈,认输,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柯陆猛地回头:“不然呢?你们一会说要让我专心磨练演技,不用太在意脸蛋,一会又让我好好当花瓶,不要想演技的事。现在又要八块腹肌了!是个人都来指点我一下,我到底该听谁的?”
“从今以后,你只要听我一个人的。”卫琦见柯陆还坐在地上懊恼,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起来!”
柯陆不肯,被卫琦硬是拽到了训练室,嘴里还狂嚷着:“干什么,我不去!我说了我有钱解约……”
“看镜子!”卫琦一喝,按住了他挣扎的肩膀,跟他一起望向镜子。
柯陆很久没认真照镜子,骤然望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沉默。那镜子里的人没化妆,眼底深深的黑眼圈,疲惫的状态暴露无遗。
“你是有潜力的。”卫琦望着镜子中的他。
尽管他一脸颓相,也圆润了点,仍看得出他的底子有多好。广告商选他拍摄帝王气质的广告,没选错,正合适他。他是符合传统中式审美的帅哥,骨相端正大气,要是再瘦一些,他轮廓的冷峭感会更明显。
“柯陆,听我的,再拼命一次。这次,我一定给你结果。”
柯陆恍惚了一秒,似乎是想点头的,却不知想到什么,他又转开视线,不敢再看镜子,撇撇嘴。
“神经。你怎么保证?”
卫琦不跟他扯这些,只问:“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演反派?”
柯陆:“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还想当香港首富呢。”
卫琦:“好,还想演什么。”
“演心理变态喽,或者飞机师,斯文败类律师。”他起初只是开玩笑似的口吻,在不断回忆的过程中,他那音调逐渐变得认真,听得出他有点压抑不住的兴奋:“我刚来公司的时候,我还想过要演一个高智商的警察……”
这么一口气说了许多,卫琦没有打断他,等他说完,才简单地一点头。
“那我们就演。”
柯陆怔了怔,眼里一时都是血红色。
卫琦把沉沉的哑铃,郑重地递给他。
“拿着,我们要开始了。”
见柯陆看看哑铃,又看看她,看起来很犹豫。
卫琦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这不只是一个哑铃的重量,而是理想的分量。他一旦接过了哑铃,就表示他下决心认真对待自己的事业,再不可以吊儿郎当。
卫琦耐心地等着他。
就像等一个少年拿起野心,等一个英雄回归战场,等一个沉睡许久的人觉醒。
终于,柯陆抿了抿嘴唇,卫琦只觉得手上一轻,他就拿走了哑铃。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这一刻她听懂了他的沉默。
从今天开始,他们都要全力以赴。
很快,卫琦就收到了系统提醒。
【恭喜玩家获得首位艺人的认可,奖励道具已发放到玩家账户】
道具名:通告捡漏笔记本
说明书:开机后,艺人忽然跑路,导演决定临时换角是常有的事,这就需要紧急找人救火。
本道具将自动提醒这一类特殊的剧组消息,帮助玩家最快速度「捡漏」。
「是否立即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