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香味。
咦,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自己好像前几天好像也这么说过。
宋含玉早上一起床,就闻见了香味,她循着香味儿走出卧室。
一出来,那香气就愈发明显,沿着那香气指引,她走到了阳台。
悬挂的花架上,八盆小苍兰的花苞已经全部打开。
密密匝匝的花海,涌动铺天盖地的甜香,那些舒展的娇嫩花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在宋含玉的阳台上,赫然开出了一片小小的浪漫花海。
巫鸣正在浇水,修长的手指拎着一把塑料水壶。晨光照在他脸上,美好地像一幅画。
宋含玉看看巫鸣。
宋含玉看看花海。
宋含玉震惊。
他真的把花都种开了!
这个男人……恐怖如斯!
短暂的震惊过后,宋含玉走到小苍兰面前,静静地欣赏起这一片花和甜蜜的香气。
宋含玉总感觉,这个时代变化得太快了,所有人都在迅速变化,父母、好友、同学……然而只有宋含玉还留在原地,固执地研究考古,研究那些时光之下也一尘不变的东西,在这所房子里固定进出,生活一成不变。
即使最近这所房子里住进了一位出土文物的新居客,但宋含玉清楚,巫鸣只是暂居此处适应现代生活而已,等他适应完毕,有了自己的生活,也会离开。
哪怕是出土文物,也是这所房子的过客吧。
她和这所房子就好像被时间遗忘。
昨天搬回这些小苍兰,宋含玉内心十分忐忑。
她其实真的很怕这些苍兰会养死。毕竟这些花看着就非常娇气脆弱的模样,并不如蕨类好养活。虽然巫鸣说会养花,但万一自己的种花必死debuff太强怎么办?
然而,现在的阳台上,小苍兰,热烈地开出了一大片花。
这一处寂寞的房子,终于拥有了一个灿烂的花园。小苍兰们在阳台上安了家。
宋含玉情不自禁地微笑,哪怕巫鸣会离开,她也很感谢,这段时间的快乐。
宋含玉此时站在花墙前赏花,而巫鸣则在看她。
真是奇怪,为什么她开心,自己也会被传染呢?她微笑时嘴角抿起的弧度,亮亮的眼睛,额头调皮翘起的几捋头发,像羽毛一样挠地巫鸣心痒痒。
这样的情感甚至让巫鸣困惑。
他是鸣蛇,一直以来,虽然和人类打交道,但他其实并没有偏爱的生物。
他是神明,或是怪物,不会有偏爱,这样才可以平等地庇佑或者毁坏。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人类的死亡。
在他眼里,只有不变的风景。
然而不变的风景突然有了颜色。
就好像定格的照片突然动了起来,一直一样的时间突然有了不同。
就跟这些花一样。
这些花变得不一样,以后再看到这朵花,就会想起她来。
因为有了特别的人,于是有了特别的景色。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自己停滞的时间开始转动。
宋含玉人都到了办公室里开始工作,可心里还在回味家中的花香,沉浸在好心情里。
直到她接到一通电话。
刘老师生病了。
刘教授的妻子,章玫红焦急地在电话里说:“含玉,你要是有空,能不能来趟医院……”她本来不想麻烦老刘的学生,可现在的情况,章玫红一个人确实力有不及。
宋含玉立马回答:“师娘,您别担心,我马上过来。”
她匆忙跟办公室里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开车往医院赶去。
刘教授的孩子早就定居国外,只剩老两口住在学校的家属楼里,现在刘教授生病,只有师娘照顾,可师娘岁数也大了,宋含玉如果能放心?
宋含玉赶到了医院,见到了章玫红,这才听师娘讲起了前因后果。
前几天,刘教授来医院做体检。不检不知道,一检吓一跳,在刘教授的背部,赫然已经爬上了几片奇怪的黑斑。
医生做了检测,发现这种黑斑极易引起皮肤癌变,若是情况严重,也许癌细胞还会从皮肤表面往身体内部去扩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病症。
章玫红赶紧给刘教授办了入院手续,然后又给宋含玉打了电话。
宋含玉陪着师娘去听医生说明病情。
“现在我们还没有检查出这种黑斑的成因,不过我们会尽力,接下来会把皮肤样本送到实验室再深入研究……”医生说话很客气,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宋含玉一下子心就沉入谷底。
她知道,这是医院也束手无策的意思了。
看着刘教授躺在病床上却难掩憔悴的模样,宋含玉只觉得心头一酸。
她和刘教授并不仅仅是一般的教授和学生。
她可以说是刘教授的关门弟子,刘教授对她,是存了传承衣钵的意思,因此对于宋含玉的教导可谓是尽心尽力,对她毕业后也是多有庇护,若是没有老师一路帮扶,宋含玉的学术之路只会比现在艰难十倍。
刘教授在床上咳嗽,等平息下来,勉力说:“含玉啊,你来。”
宋含玉挨近。
刘教授说:“含玉,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那个墓穴的诅咒?”
诅咒?
宋含玉来到医院,一直便陪着师娘去做住院手续,又去和医生沟通,此时听刘教授这么一说,乱糟糟的头脑才陡然清晰起来。
巫鸣所在的那具棺椁挖掘出来时,就有诅咒的流言传开。在流言中,中了诅咒的人身上都长出了黑斑。
现在刘教授身上的黑斑,和那传言中的诅咒症状,极为相似!
刘教授苦笑:“前段时间,系主任身上就长出了黑斑,直到最近才好转。没想到,我不过是和他一起去文物研究所看了看这棺椁,给这棺椁定代,就也沾染了这诅咒。”
宋含玉连忙问:“那系主任是如何治好的?”这样刘主任照样治疗不就好了?
刘主任摇摇头,说:“治好系主任的并不是医院,而是请了一个大师做法,袯除了他的诅咒。那位大师说我年纪大了,身衰魂弱,他也没办法。”
刘主任慈祥地看向宋含玉:“我年纪大了,也看开了。但你还年轻。如果你也……那就赶紧去找大师看看。”
章玫红闻言眼圈一红,但还是勉力微笑,递给宋含玉一张名片:“含玉,老刘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你回头找那个林大师,给你看看。”
宋含玉最开始听说这诅咒之说,只以为是无稽之谈。她之前下探方挖掘遗迹时,脚上也沾染了皮肤病,大面积脱皮,不过后面涂了药,也就慢慢好转。
她一直认为,那些黑斑,不过是地下墓穴的一些病菌带来的皮肤病罢了,很快就能治愈。
也正因为如此,一开始听说诅咒之说的时候,宋含玉并没有往心里去。
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如果巫鸣真的能死而复生,那么存在开棺诅咒,又有何稀奇?
想到巫鸣,宋含玉又想,既然这诅咒是因他的墓穴被打开所起,那么墓主巫鸣是不是有可能知道如何解咒?
解铃还须系铃人,宋含玉找了个借口,出了病房。
找了个无人的楼梯间,她拨通了巫鸣的电话。
楼梯间里信号不好,手机屏幕上提示正在接通。
就在信号连接的这几秒,宋含玉却犹豫起来。
说不定会麻烦巫鸣。他会拒绝的吧,挖开他坟墓的人遭受了诅咒,也许在他眼里是天经地义的事……
宋含玉很害怕被人拒绝,而且,想到拒绝她的人是巫鸣,光是想象她好像就很难受。
她突然想,要不要按掉这个电话?是不是不该打这个电话?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然而电话信号接通了。
铃声刚响,就被接起。
电话那边传来巫鸣的声音:“怎么了?”
宋含玉犹豫着说:“有个事儿想问问你……”她深呼吸一口气,掐掉自己害怕被拒绝的软弱。刘教授还在床上躺着,她必须问巫鸣。
就在这时,电话对面传来了声音,那道声音正在跟巫鸣说些什么。宋含玉意识到巫鸣在忙,原本鼓起的勇气又开始消散:“你方便说话吗?要不待会儿……”
“不用挂,你说就行了。”巫鸣截住她的话头。他拧起眉头,宋含玉这还是头一次给他打电话,平常都是跟他发消息,她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巫鸣正在超市排队买菜。他排到收银员处时,宋含玉的电话正好打来,收银员开口问他是否要结账,巫鸣摆摆手,直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推着推车离开了队伍,找了个安静地方。
手机那头的宋含玉听见,巫鸣那边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喧闹声越来越远,终于一片安静。
“怎么了?”巫鸣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宋含玉话到嘴边,竟一时不知道怎么措辞。
她习惯了自己解决问题,因此到了需要求助他人的时候,还没开口就觉得紧张。
巫鸣见她没回答,又问:“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你在哪儿?”
见巫鸣催促,宋含玉这才说出来:“那个墓穴挖开后,所有参与的人身上都出现了一些黑斑,大家都说,是因为诅咒,然后,我老师身上也出现了奇怪的黑斑……”
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巫鸣却立刻明白过来,也终于放心——出事的不是宋含玉。
他问:“你老师在哪儿?你和他在一起吗?”
“在三医院。医生说没有办法。”宋含玉说,尽管她努力控制了情绪,但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惶急。她其实心里也很焦急,只是在老师和师娘两位老人面前强作镇定罢了。
巫鸣说:“好,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握着电话,宋含玉却觉得自己的心安定了下来。
有时候信任就是这么奇怪。
有的人,不过相处数日,就能让人意识到是可以放心托付之人,而有的人,也许相处数年,也无法信任。
没过多久,宋含玉就在医院大厅里见到了巫鸣。
他个子高,站在人群里,一眼就可以看见。宋含玉赶紧走了过去。
巫鸣问:“你老师的情况如何?”
宋含玉给他细细地描述了刘教授的病情。
巫鸣明白过来,这是埋葬他的人族施行的咒术。他说:“这确实是对掘墓人的诅咒,应是埋葬我的人施行的巫术。”
宋含玉目瞪口呆,没想到咒术真的存在,不过她已亲眼见证巫鸣复活,因此很快就适应过来,转而追问:“那这咒术……可以解吗?”
“当然可以。”巫鸣肯定地回答。
听见这个回答,宋含玉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地。
宋含玉带着巫鸣来到了刘教授的病房。
刘教授靠在病床上休息,师娘章玫红正在削水果,见他俩进来,两人都微微讶异。
这个陌生男人,是谁?
难道是宋含玉的男朋友?
也不怪刘教授和章玫红这么想,走进来的这个男人俊美异常,举手投足之间一派风度,和宋含玉站在一起,可谓是珠联璧合。
刘教授轻咳一声,端起了架子:“宋丫头,这位是?”
宋含玉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叫巫鸣。”
刘教授哦了一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这介绍,也不像是宋含玉的男朋友,怎么就突然带过来了?
章玫红拉了拉老伴儿,笑着招呼巫鸣:“快坐,喝口水。”
宋含玉又说:“巫鸣他……对玄学颇有研究。”
刘教授一愣,章玫红喜出望外:“含玉,你说的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