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鱼晓到达了距离桂山村百里外的一座镇子清桐镇。
镇上已有不少早起的人在走动,清晨的曙光洒在石子路上,照出一片祥和。鱼晓赶了一天一夜的山路,原本担惊受怕又累又饿,这会儿看到人来人往朝气蓬勃的景象,心情突然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将板车往一棵大树下一停,鱼晓去街边买糕饼吃。
卖饼的人边收钱边瞅她身后:“大妹子,你那板车上躺着的男人是怎么啦?”
“他……呃,生病了。”
“哦,那大妹子是来咱们镇上找大夫的?”
鱼晓猛摇头。衡炎呼吸都没了,大夫见到怕不是直接让她拉走埋了,除非能找到个修仙的人来看看,说不定还有办法能让他苏醒。
可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要去哪里找修仙的人呢?
说起来,衡炎虽说过这里是凡人地界,但她曾在桂山村那么偏僻的地方都碰到过一个踩着飞剑的人,那么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土著居民,说不定知道点?
想了想,鱼晓索性找卖饼人打听起来。理由都是现成的,她称自己兄长重病,想找仙人救命,问知不知道去哪里找仙门。
她本来都做好被人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的准备了,结果卖饼人还真给她指了条路。
“仙门不知道,不过咱们镇子上有一户姓叶的修仙人家。”
鱼晓精神一振,忙细问对方情况。
“叶家哎,那可是这附近方圆百里内唯一一户懂修仙的人家,别说咱们清桐镇,就隔壁几个镇子对他家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听卖饼人添油加醋地胡吹了一通,鱼晓不由得也燃起希望:“那可否告知我这户人家的住处?”
卖饼人闻言再度瞅了眼她身后,见板车上的男人邋里邋遢,半天都没见动弹一下,确实一副快死了的模样,他同情心起,便伸手给鱼晓指了方向:“大妹子你沿这街一直往东,若看到顶盖青龙、黑漆大门外摆着两座金水缸的大宅,那就是叶家了。”
鱼晓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口中正要道谢,就听卖饼人又压低声音道,“不过叶家人都是仙门中人,不管凡俗事,你去了人家也未必理你。”
若衡炎这会儿还醒着,听到此话必会不屑冷哼,什么仙门中人,不过就是几个堪堪摸到了一丁点修炼门道的凡人,放修真界连个下仆都混不上。
鱼晓却不懂这些,她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总要去叶家问一问的,于是谢过卖饼人的提醒,回树下推起板车,继续入镇往东去了。
又走了大半天,待镇上家家户户升起炊烟,鱼晓才总算寻到叶家大宅。确实是高门大户,门前台阶都有一丈多高,鱼晓将板车停在下方,自己上前拍门。
不多时,里面出来个管事模样的人,只瞥了鱼晓一眼就不耐烦地赶人:“去去去!哪里来的乡巴佬,叶家大门也是你能敲得的?”
对方说完就要关门,鱼晓赶忙一把阻住,堆起笑脸道:“这位老先生,我不是故意叨扰,是这边有位修士朋友受伤了,听闻叶家有仙人,想请仙人能不能帮忙看看。”
那管事在听她说到“修士朋友”时耳廓微微一动,然而他打量了鱼晓几眼,见她虽然相貌娇俏可爱,但衣着寒酸,台阶下那辆板车上的男人更是蓬头垢面,哪里有半点修道之人的样子,因此便是不信:“放肆!我家主人岂是凭你一句话就想叫出来的?竟敢来叶家门前冒充修士,简直胆大包天!”
“不是冒充的,台阶下那人真是修士!”见他不信,鱼晓赶忙又递出一枚石头。
这石头在衡炎的储物袋里有一大堆,鱼晓在来之前心想也许用得上,因此提前拿好了一枚。不过她也明白财不露白,其他东西连同储物袋一起还是好好地藏在衣襟里。
“灵石?!”那管事果然瞪大了眼睛。他跟随叶家家主多年,也有几分见识,这会儿认出鱼晓手里的东西确实是修真界才有之物,不由又狐疑地打量了板车上的人一眼,随后接过灵石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禀告家主。”
管事说完便进去了,大门也被“砰”的一声关上。等了许久,鱼晓才见大门重新打开,先前的管事跟随着一个白面短须的中年男人信步而出。
这男人便是叶家家主叶恒光,实际年纪已经五十有余,外表却还如同而立之年。他幼年时因机缘巧合得到一本仙门的低阶功法,从此苦修研习数十年,三十岁时自觉有所小成,便去往修真界闯荡。
然而到了修真界,他才知道自己炼气五层的修为根本不值一提,加上年岁已大,没有仙门愿意收他,他四处碰壁了好几年,最终因不愿在修真界当个没实力没靠山的散修,便只得又回来清桐镇成家立业。
叶恒光此刻一只脚尚未踏出,仅目光一扫,就看出站在门外的鱼晓已经有炼气一层的修为。他神色微凛,又去打量台阶下的衡炎,结果相比鱼晓,这个躺在板车上的男人却令他无法一眼看透。
叶恒光眉头拧起,正打算细看,结果不经意间瞥见衡炎衣摆上绣的家纹,不禁大惊失色。
这家纹——南阳衡家?!
修真界里各种大大小小的修真家族多如过江之卿,但其中唯有四大世家是站在顶端的佼佼者。
据说四大世家每家都有一位化神期大能坐镇,其中一家还出过飞升仙人。这四家里的任何一家单拎出来,实力都不比三大仙门差。
而南阳衡家便是四大世家中实力最强的一家。
叶恒光心潮翻涌,他混迹修真界时,曾在仙门外的坊市上买过一册专门介绍修真界势力的图谱,也听说过关于衡家的种种传闻,只不过那时候,以他的身份根本接触不到这种大世家的人物。
现在天上突然掉下一个衡家人到他眼前寻求帮助,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冒的呢?
不!不管是真是假,这都是个机会。若真的是衡家人,他出手相帮便有可能攀上衡家的大树,这可是天大的机缘!若是假的,那顶多打一顿撵出去便是,也损失不了什么。
心中迅速拿定主意,叶恒光一改刚刚的漠然表情,微笑着转向鱼晓道:“小仙友,你这位朋友伤得重,先随我进屋再说吧。”
说罢,他衣袖轻挥,刹那间平地起清风,竟瞬间将衡炎连同板车一起托着挪到了叶家的门槛之内。
鱼晓这两天见识飞涨,对叶恒光露出的这一手倒没有一惊一乍。她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动对方帮忙,却没想到这位家主一来就挺好说话,她也没多想,连忙谢过后便紧紧跟上。
大宅内院落不深,不一会儿鱼晓跟着叶恒光等人到了偏厅。叶恒光命家仆将衡炎搬到一张软塌之上,恰在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身穿蓝色锦袍、面目清秀的年轻人。
那人进来后也没看榻上的衡炎,而是径直走到了叶恒光身边:“爹,您这是在做什么?”
叶恒光正愁看不出衡炎伤势的究竟,这会儿见到儿子过来,顿时眼睛一亮,招手道:“萧儿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这人的伤怎么回事?”
来人正是叶恒光的长子叶萧,今年刚满二十岁,修为就已经达到炼气六层,在修道一途上比起叶恒光更青出于蓝。
听得父亲吩咐,叶萧这才转头细细查看了下衡炎,见衡炎没有呼吸,但肉身生机未断,他略微惊诧道:“这像是……元神出窍?”
叶恒光恍然,他只探出衡炎身上没有神魂气息,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只是这元神出窍又该怎么救?是主动出窍,还是被人打出窍的?
叶恒光暗道自己刚刚光顾着激动,竟也没问清楚,于是赶紧问鱼晓:“小仙友,你这位朋友是怎么受伤的?”
一旁的叶萧也将目光转到了鱼晓身上。
鱼晓早等着他们问话了,她对衡炎所知不多,因此也没隐瞒,将他被一个灰衣人追杀的事说了,毕竟她不知道衡炎惹到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若给叶家人惹来麻烦便不好了,所以事情的危险性必须得告诉对方。
只不过她说的时候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把衡炎的元神就藏在她身上的事也说出来。
在确定叶家是不是真心帮忙之前,她还是得谨慎些。
听完鱼晓的叙述,叶家父子对视一眼,又问道:“那追杀衡公子的灰衣人现在在何处?”
“那人倒在了桂山村附近的一座山上。”鱼晓说着攥紧了手,“多半已经死了,不过我不是很确定。”
叶恒光心底顿时也有些打鼓,敢追杀衡家人的那得是什么人啊?
他刚刚心绪激动,现在冷静下来才发觉事情似乎并不简单,别一着不慎,让叶家卷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啊!
只是现在人都已经求到门上来了,若是弃之不顾,日后万一被衡家知道了恐怕更讨不了好,这事儿倒有些骑虎难下了。
思量再三,叶恒光斟酌着对鱼晓道:“叶某向来敬重南阳衡家,衡家人有难,叶某自当鼎力相助。只是衡公子伤势颇重,我和犬子需要商量下救治之法,小仙友你可以先在这里暂且住下,等候我们消息。”
鱼晓眨眨眼,听叶家主的语气似乎听说过衡炎家族的样子,难道衡家还挺有名的?她心中忐忑,相比之下她对衡炎可是一无所知的,不过这会儿她也没露声色,拱手回礼道:“谢谢叶家主仗义出手。”
待一切说定,叶恒光便让仆人带着鱼晓去客房休息。
在鱼晓的要求下,衡炎的身体就被安放在她隔壁的房间。虽然她这几天被衡炎这货坑得很惨吧,但鱼晓总觉得这时候离他近一点儿似乎会比较安心。
入夜,鱼晓躺在床榻上休息。
她神经紧绷了一天,其实已经极为疲累,只是闭上眼后脑中一会儿出现灰衣人瞪大双眼倒下的情景,一会儿又出现衡炎也死了的画面,扰得她根本无法入睡。
辗转反侧了半天,鱼晓索性爬起来打坐。
尽管只偷偷跟着衡炎打坐过两天,但鱼晓也算是切实体会过修炼的好处了。自从流落到这个异世界,她都是有一日过一日,结果这几天的经历让她认识到,做人还是不能太混日子,关键时刻技多不压身啊。
沉心静气片刻,鱼晓回忆着运气吐纳的方法,开始引气入体。
就像是进入冥想状态,鱼晓一入定后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清晰了不少。然而就在她小心控制着吸纳到的气息在体内游走,状态正渐入佳境时,她忽然听到隔壁衡炎的房间出现了一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