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送丈夫出门后,贾敏又去女儿读书的院子悄悄看了看,便往沈曜养病的院子里去。
贾敏去的不巧,陈嬷嬷正给沈曜讲大闹天宫的故事,听到她来了,就停下不说了,沈曜正听到兴头上,不开心的扁了扁嘴。
“舅母好。”不等贾敏开口,沈曜先叫了人问了好,嗓子仍然沙哑。
贾敏笑回:“久哥儿今日可好?昨儿晚上睡得可好?早饭用的香不香?”
陈嬷嬷笑着回道:“谢夫人关心,一切都好!哥儿一整晚都没起,早起用了半碗粥半碗鸡蛋羹,胃口也比昨儿个好了!”
“那敢情好!”贾敏笑的真心实意,“府里这几日有新鲜瓜果,久哥儿嗓子不舒坦,不如让厨房蒸成泥,也好尝几口。”
陈嬷嬷道:“好啊,夫人费心了,不知可有胡萝卜,做些那个给哥儿吃……”
沈曜急的拽陈嬷嬷的袖子,浑身写满了拒绝,破锣嗓子挣扎道:“不吃……”
陈嬷嬷无情拒绝:“不能不吃。”抬起头对贾敏笑的可欢快了,“我们哥儿就爱吃这个!”
沈曜皱着一张小脸,眼巴巴瞧着贾敏,巴望她给自己求个情,贾敏一看便知这是小孩子挑食呢,她也时常为女儿操这个心,立即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道:“我这就去吩咐厨下准备着,午饭就给久哥儿准备这个。”
贾敏跟陈嬷嬷闲聊了一会儿,沈曜正哀叹自己午饭将要面对的悲惨命运,并没仔细听,只听到贾敏提起他的名字,问他:“久哥儿呢,你可愿意?”
“啊?”沈曜不明所以。
贾敏重复道:“我有个女儿,和你同年,只略长你五个月,如今正在念书,听说家里来了个小表弟,吵着要来看看哥儿,你可愿意见见她?”
沈曜点点头:“那自然好。”
贾敏道:“那好,等过几日久哥儿的嗓子好了,我便带她来,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定能处得来。”
沈曜笑着点头。
贾敏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去,走前依旧嘱咐沈曜好好养病。她一走,沈曜的小脸立即耷拉下来,坚决道:“不吃!”
陈嬷嬷吩咐舒云:“该熬药了,你去看着药吊子。”
舒云领命去了。
陈嬷嬷这才低头道:“哥儿方才说什么?”
沈曜瘪嘴:“不吃……”
陈嬷嬷为难道:“太医吩咐的,我也没法子。”
沈曜眼睛一亮:“糖?”
陈嬷嬷摇头:“不好,太医说,哥儿的嗓子不能吃糖,甜的都不行。”
沈曜顿时觉得天塌了,他垂头丧气的靠在软枕上,委屈的抽了下鼻子。
沈曜嗜甜,身边的人都知道。为这,沈老太傅严格规定了他每日吃点心的数量,但那好歹也有的吃,这下,一块儿也没得吃了。
“哥儿当真要见林家小姐?”陈嬷嬷心疼他,又要谨遵医嘱,只好拙劣的转移话题。
沈曜懒懒的翻了个身,道:“就是个小姑娘,嬷嬷,我都在她家里了。”
“人家比你大,还小姑娘。”陈嬷嬷给他盖了层薄被,轻拍着后背道,“林大人来请,还没问到我这里,柳先生倒先应了,柳先生说林如海是哥儿的舅舅,自然是真心来请的,且他府里比驿站清静,也有利于哥儿养病,打量我不知道林如海是哪一年的进士么!”
沈曜往陈嬷嬷身上贴了贴,笑眯眯道:“我好啦,嬷嬷。”
陈嬷嬷在他脸上揉搓几把,道:“我们哥儿是有大福气的!”
沈曜往被子里缩了缩,道:“别的且不论,林太太日日来,嬷嬷还看不出来么,她没有什么坏心眼。”
陈嬷嬷犹豫了会儿,道:“林太太性情好,这两日对着世子,我也看着倒很是真心,没瞧出来旁的。且……我们虽极少出这院门,可嘉月那日跟着出去安置这些人,舒云、嘉月又和林太太的丫鬟们说了不少话,也能看得出,林太太将这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说到这儿,她冷笑一声,“瞧着可真不像荣国公府里出来的姑娘。”
说到后宅的事,沈曜只能抬头看向舒云和嘉月了。
舒云道:“嬷嬷这话说的也不对,林太太是国公夫人养的女儿,现在国公府里管家的可不是国公夫人。”
陈嬷嬷嗤笑道:“乱了长幼的可不就是这位国公夫人么!”
嘉月道:“林太太是外嫁女,林家又是书香门第,许是嫁到林家以后改的呢!”
沈曜有话说:“这话错了。林家乃是五世列侯,只是到了林如海这一辈爵位没了,才以科考入仕的。”
陈嬷嬷道:“不然这两家怎么会结为姻亲,都是那一边的人罢了!”
那一边,自然是指的太上皇那一派。太上皇和皇上斗法,却拿沈曜当筏子,沈曜骤然失亲,又遭此无妄之灾,差点丢了性命,陈嬷嬷难免多有怨言。
沈曜失笑,道:“林大人比我父亲大十几岁呢,他成亲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时移世易,人心易变,尚未可知。”
陈嬷嬷仍不放心,刚要说话,却瞧见沈曜眼底的疲惫,心疼道:“哥儿累了吧,都是嬷嬷不好,你病才好,我倒引得你想这些,快别想了,睡会儿,啊。”
沈曜的确有些累了,闻言便闭上眼睛,陷入睡梦前,迷迷糊糊道:“嬷嬷,明日请柳先生来……”
陈嬷嬷担忧道:“你才好……”
沈曜一歪头,已睡了过去。
陈嬷嬷只好闭上嘴巴,想着明日再劝劝哥儿,当前养好身体才是第一要务,其他的都是要往后排的。
自沈曜来到林府养病,林如海必定日日来看,但他的运气属实不太好,每次都赶上沈曜在睡觉,直到这日傍晚他回府换了衣裳来看沈曜时,沈曜终于是清醒的了。
沈曜上午睡了半个时辰,用过午饭后又睡了会儿,是以精神很好。林如海来的时候,他正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饮下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沈曜放下药碗,起身施礼道:“舅舅好。这几日有劳舅舅费心,舅舅恩德,我自铭记在心。”
林如海避过,道:“不必如此!你既称我一声舅舅,长辈照料小辈本就是应该的,何谈恩德这样外道的话。”
沈曜笑道:“是,舅舅说的是,外甥受教。”话音刚落,他又道,“我只顾着同舅舅说话了,却让舅舅站着了,舅舅请坐!嬷嬷,咱们不是有从京里带来的茶叶么,快去给舅舅泡茶。”
陈嬷嬷道:“是。”
沈曜道:“这还是扬州的茶叶呢,我祖父平日里只爱喝这个茶!只是我身子不好,太医说不让饮茶,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味。”
林如海见沈曜提起祖父恍若老人家仍在世的样子,想着他身子刚好,不欲勾起他的伤心事,便道:“你表姐身子也不好,平日里我也不让她多喝茶,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谈其他。”
“是。”沈曜应道,见陈嬷嬷端了茶来,忙示意舒云也给他倒杯白水,“舅舅尝尝。”
林如海揭开茶盖,闻到一股清香,又轻轻啜饮,待茶水自喉咙滑下,赞道:“好茶!”
沈曜趁机一口气喝干了一杯白水,总算冲淡了点嘴里的苦味,听到林如海的话,忙端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来:“舅舅喜欢就好。”
林如海心想,这茶乃是贡品,当然错不了,也就是沈老太傅这般受皇帝恩宠,才能日日喝这个茶。
“府中简陋,比不上京里,久哥儿住的可还习惯?”林如海问道。
沈曜答道:“舅母安排的很妥当,并没有什么不适。”
林如海道:“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同你舅母说,不要见外,只当是自己家就好。”
沈曜含笑应了。
林如海又问了几句他的病情,说了劝他好好养病之类的话,见天色已晚,便提了告辞。
沈曜想送他,林如海伸手制止了,道:“外边冷,你别出去了,再凉着。”
沈曜顺势停下脚步,口中道:“舅舅慢走。”
陈嬷嬷领着丫鬟们送出门去,回来就看到沈曜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瞧着门口。
“哥儿……”
“嬷嬷,我好久没有出这间屋子了。”沈曜可怜巴巴的说。
陈嬷嬷跟着蹲在他身边,摸摸他的头,道:“你病尚未好全,太医嘱咐了,不能见风。”
小丫头珍儿嘴快道:“哪有好久?哥儿也太夸大其词了些,咱们来林府才几日?”
沈曜以手支着下巴,语气平淡道:“珍儿都会说成语啦,真厉害。”
珍儿扁着嘴道:“这话听着,哥儿不像真心夸我。”
沈曜立即笑开了花:“真厉害!”
前后变化太快,珍儿扑哧笑了:“嬷嬷快问问太医,哥儿何时才能出去,否则怕真是要憋‘疯’了!”
陈嬷嬷斥道:“又口无遮拦了!”
珍儿吐吐舌头,垂首道:“我错了,嬷嬷。”
“无妨。”沈曜摆摆手,道,“嬷嬷扶扶我,腿麻了。”
陈嬷嬷小心的半扶半抱着沈曜起来,舒云和嘉月过来慢慢给揉着腿。
“你们在我跟前也待不了多久了,肆意些便肆意些罢。”沈曜轻描淡写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