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宜嫁娶。
青安县的三月春意盎然,城外茶山仙气缭绕,城内街巷市井繁华。
传说千年前,一位高人路过此处,于城内茶馆点了一盏茶。饮完,暖红茶杯置于木色桌上,那高人道:
“此处应有一灵脉。”
语毕,御剑而去。
而后,茶山果然涌出一道灵脉,青安县也就此成了修真界为数不多的富庶之地。
说它富庶,那是连街边卖包子的小贩嘴里都镶了一颗银牙。
正值雨过天晴,绿意盎然,街上行人匆忙,却是奔向同一处地方。
吆喝声溢满街头,有人对小贩招手:“快走快走,唐家有喜,正在门前撒灵石呢。”
“还有这好事儿?是唐家长房?”
“二房啊。”
“二房?”
唐幼鱼便是在这日醒来。
唐府内院,红绸布满厅堂,身穿嫁衣的少女端坐于镜前,身后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
嬷嬷手持一把白玉梳,置于少女发间,柔声:“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唐幼鱼幽幽转醒。
“小姐?”老嬷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唐幼鱼抬目,便看见镜中一明丽身影。
四百年了,她睡了四百年,可算是等到了第三次穿越。
只是没想到这次竟是直接穿在了未出嫁的新娘子身上。
唐幼鱼三次穿越,任务都是为了攻略同一个人。
此人名为沈阳曦,是一本男频修真小说的男主。
这人天生道心,无情无爱,无欲无恨,历经挫折,在千年前平定魔潮时,一战成名,终成万剑宗宗主,半步飞升,可谓如今修真界正道第一人。
可就像唐僧取经一定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一样,大抵天上所有的神仙们都是有点强迫症在身上的。
据说沈阳曦飞升后,天道觉得他虽经人间百苦,但始终有一情劫未渡。
正所谓不破不立,沈阳曦的无情道终究是不完美的。
于是便抓了唐幼鱼这个外界人口做壮丁。
简单点说唐幼鱼就是一个帮人渡情劫的工具人。
她要做的就是攻略了沈阳曦,乱了他的道心,毁了他的修为,让他自此堪破情劫,舍弃一切,重新悟道。
只是这样一个出尘绝艳的人,注定沾不了尘,也动不了心。
忒难攻略!
她顺着时间线前后穿越了两次,第一次做了他的师父,第二次做了她的妻子,但都因为一点小意外以丢了小命而告终。
没想到这次竟然穿越到了一位要出嫁的新娘子身上。
也不知要嫁的是谁?
身边老嬷嬷没看出她的异常,叹道:“小姐好颜色。”
她闻言看了眼镜中人——
樱唇琼鼻,杏眼弯弯,是天生喜气的姑娘。
就是面庞涂得有些白。
唐幼鱼手抚上额间花钿,弯眸点头,煞有其事地回了嬷嬷的话:“嗯,确实如此。”
“……”嬷嬷许是被她这不要脸的回答惊住了,半晌没再说话。
小厢房内寂静无声,外头倒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偶尔几名交头接耳的小丫鬟路过,好奇看向屋内。
唐幼鱼正无聊托腮向外看,视线恰巧与她们对上——
咦,那眼神里怎么还略带了丝鄙夷?
她向来心大,又对漂亮姐姐一向宽容,于是格外友善地朝她们咧嘴一笑。
小丫鬟们霎时面露惊恐,活像见了鬼似的,如鸟兽散。
怪哉怪哉!
唐幼鱼单手支着脸,心道:“看她们脸色煞白的样子,莫不是原主会吃人?”
视线继续留在窗外,唐幼鱼等着系统过来。这一次她又睡了四百年,记忆还有稍许混沌。
春雨过后的天际还带着一丝迷蒙,凉丝丝的雾气未散,倒是冲刷的眼前那片香樟叶绿的灼眼。
她眼瞅着那抹绿,脑子里想到什么,突然扑哧一笑。
恰好一只蓝羽小雀自窗外飞来,落在雕花银镜上,张着翅膀啾啾直叫,“宿主,这里的人好可怕,差点把我逮了去。”
唐幼鱼制止了一旁欲要抬手驱赶的嬷嬷,笑着与它神识传音:“蓝翎,你看,我又要嫁人了。那片叶子是不是比沈阳曦的脑门儿还绿?”
她还记得上一世死前沈阳曦刺入她胸口的那一剑呢。
小小脑补爽了一下,唐幼鱼眉眼弯弯地继续问:“你知道这次我要嫁的是谁吗?”
原主大概是已经死得透透的了,竟然一丝魂魄也无,唐幼鱼读取不了她的记忆。
蓝羽小雀歪头,一副呆相。
行,显然是不知道。
她轻叹一声,分出一缕神识,飞向府外。
不同于闺阁安静,府外红帐满天,黑金大门前挂了两盏写了“唐”字的红灯笼。
青石大道上挤满了人,行人过客,走卒小凡,每个人都昂头伸着手在空中抢着什么。
有的欢欣鼓舞,有的面红耳赤骂骂咧咧。
“哎呀,十颗中品灵石!”
“奶奶的,我怎么只抢到一颗下品的?”
唐幼鱼抬头向着天上看去,只见两名丫鬟打扮的少女正提着花篮,笑嘻嘻坐在元宝形状的飞行法器上向下撒东西,她们的袖间也绣着个金元宝。
两人捏诀,手伸进花篮,拿出一把五彩石头,那石头亮眼夺目,被施了法术后在空中化作各色小鸟,啼叫着盘旋在众人头顶。
只见一名小童伸出小手猛地一跳,再摊开手,被捉到的绿色小雀在他掌心化作一枚透明灵石,他高兴道:“阿婆你看,我也抢到了。”
唐幼鱼看着这一幕,心说:“还真是穿进了个大户,否则哪家灵石敢像这样说撒就撒。”
看这群人里有修士也有凡人,竟是没被区别对待。
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好感,这时又听有人说:“唐家不愧是青安县首富,出手竟如此阔绰。”
另一人道:“可不是吗!哎呀,又抢到一颗中品的。”
却有另一道冷嗤之声传来:“强装门面罢了,唐家早就没人了。”
他这话说得刻薄,有人听不下去,“哎?我说你这人,人家大喜日子呢,你说什么呢!”
尖脸男人像是知道许多,“你们不知道?这婚事是唐家二房的!”
唐幼鱼耳朵动了动,发现众人抢灵石的动作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她疑惑,但其他人心里明白:与长房不同,唐家二房的人无赖又霸道,十分惹人嫌。
不过到底是收了灵石,拿人家手软,愣是没人接这话茬。
只那尖脸男人继续啧啧:“谁不知道唐家大小姐天资卓越,云英未嫁,但今日出嫁的却是那丑得不行的二小姐。怕不是某些人趁着家主不在,擅自抢了亲吧!”
唐幼鱼听得一头雾水,她寻思着自己也不丑啊。
接着又听那人道:“你们都没听说?唐家二小姐唐余,天生黑齿,丑陋至极!”
唐幼鱼:?
她赶紧分神,控制着房内身体抬头,对准镜子,就这么咧嘴,龇牙,猛的一照——
天道姥爷在上!还真是一口黑牙!
配着涂厚了的白面,着实有点吓人。
总算明白了刚刚那群小丫鬟的心情……
唐幼鱼随即又控制着外头那缕神识偷听。
门口尖脸男人依旧滔滔不绝:什么大房人善,二房人恶。大房大小姐天资卓越,已达金丹期,二小姐才刚引气入体……
唐幼鱼听得无趣,系统也飞出来落在墙头上,体贴安慰:“没事儿宿主,咱攻略不看修为的。咱先逃个婚,去男主的万剑宗吧。”
话音刚落,又有人言:“不管是哪位出嫁,如今能攀上万剑宗上清仙尊,唐府可真是修了八百年的福气。”
上清仙尊就是外界对沈阳曦的尊称。
正要抬脚的一人一统:嫁哪儿?还有这好事儿?
尖脸男人愤愤,又要反驳,却听一名老者捋了捋胡子道:“墙下莫言他人过。”
接着指了指系统所在墙头:“看,那处还有只蓝雀儿,看那膘肥的样子,怕不是颗上品灵石所化吧!”
众人欣喜望去,磨刀霍霍。
系统炸毛乱飞,慌张逃命。
唐幼鱼听了会儿,总算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她现在是青安县首富唐家的二小姐,只是唐家共分两房:长房老爷宽和温厚,天资也好;二房老爷愚钝蠢笨,又嚣张跋扈,可谓人憎狗厌。
唐幼鱼就是二房老爷的亲闺女。
而这门顶好的婚事,疑似是二房老爷趁大哥不在,硬生生抢来安在了自家女儿身上。
富庶之家,两房天然不对付。本来长房占优势,奈何做家主的大哥三年未归。
二姥爷久居人下,这会儿终于意气风发尝到了做主子的滋味,又怕大哥回来后大权旁落,于是起了个笼络好女婿的心思,抢亲送嫁一气呵成,也不顾及生病了的大侄女。
还真是大户人家是非多。唐幼鱼心说:“果然上两辈子坏事做多,这辈子全家都成了万人嫌。”
只是距离上次攻略已经隔了四百年,万一这四百年里沈阳曦突然开窍,真的与沈家大小姐情投意合,那她不就可以顺利下岗回家养老了?
唐幼鱼搓搓手,按下心里的激动。
神识转回内院,找到唐家大小姐的院子。
她的神识分身一般人看不到,所以进小屋时里面的人也没反应。
一名粉衣丫鬟正跟自家主子打抱不平,“二姥爷真不做人!平时打着唐府名义恶事做尽就算了,如今还抢了这么好的亲事!那位可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风姿隽秀,天资也好……”
她这话说得愤慨,小脸都染上了一层红晕。
但在榻上闭目打坐的红衣女子却是神色淡淡,连眼皮都没抬。
“随他。”她道。
这女子面色苍白,柳眉轻蹙,明显是受伤不愿说话的样子。
可那丫鬟更不平了,“小姐,您总是这样!如今二房都压到咱们头上来了!您要是再不立起来,我们大房可真就要被二房吞了啊!”
榻上女子终于慢慢睁开眼,“小桃,去告诉迎亲的人,出城走西门。南边,不行……”
唐幼鱼皱眉。她上辈子来过青安县,此地群山环抱,有南、西两座城门。南边是有传送阵且靠近灵茶山的主门;而西门荒废,虽有山丘,却无灵气,多居凡人,即便有修者在那里动手,也不会有人及时发现。
小丫鬟惊喜:“小姐您终于打算动手了?”
榻上女子闭目,一字未回。
“行!那我这就去!”小丫鬟匆匆出门。
唐幼鱼算了算从这里到唐府大门的距离,也没急着阻拦那丫鬟,而是绕到榻前,榻边帘帐忽的被风吹起,糊了她一脸。
“……”
在榻上女子抬眸看来时,唐幼鱼掐了个诀,长袖一拂,那女子便失了神。
“抱歉了,先让你休息一会儿。”
见女子重新闭目后,唐幼鱼才慢慢现出身形,扯开糊在脸上的帘帐,轻咳一声,“你认识沈阳曦吗?”
对方木讷地点点头。
唐幼鱼一愣,旋即想到什么,又问:“他认识你吗?”
对方摇头。
唐幼鱼这才松了口气,接着问:“二房抢这亲事你怨吗?”
又是摇头。
这便好……
术法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唐幼鱼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跟唐余关系怎么样?”
床上女子愣了会儿,“不喜。”她缓缓吐出。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了,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挂个预收:《你能做个正经反派吗》(病了个娇)
云简一朝穿书,成了书中一位炮灰魔尊。
炮灰恶事做尽,最终被她那个惦记魔尊之位的弟弟联合男女主杀死,一剑穿心、魂飞魄散。
所谓的恶事做尽,包括欺负那个注定会杀死她的真正反派弟弟云安。
云安其人,前任魔尊的养子,生了副好皮囊却天生冷漠残忍,只对女主一人交出过真心。
云简穿过来的时候,脚已经踩在这人背上了。
她看了看跪在地上鲜血淋漓又衣衫不整的云安,又看看自己手中拿的剥骨鞭,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更痛苦的是,系统不允许她ooc。
两眼四顾心茫然的云简脑袋一空,最终弯下腰来掐住染血少年的下巴,道:“阿弟,我这是爱之深责之切你明白吗?”
彼时的少年一袭月白色的衣裳,浓浓鸦羽低垂,烟蓝色的眸子如雾中寒星,点点血迹粘在脸上,就像落了红梅的雪。
实在破碎易折,又惊艳夺目。
云简色迷心窍,竟鬼使神差用拇指按上了那张薄唇!
之后,炮灰云简按照剧情所说白天为非作歹,夜里对着镜子哭唧唧。
“今天杀人了,呜呜呜。还好我事先让他服了假死药,这应该不算ooc吧?”
“今天被长老骂了,他就不是个好人!”
“今天遇见了潜伏进魔宫的男主,果然长得很好看。”
“今天拿小皮鞭抽云安了。说实话,他那支离破碎的样子我看了都心动!呜呜呜,我果然被剧情逼成了个变态……”
另一面镜子后,
将这些话全部听见的云安:“……”
相传,不二宫女魔头痴恋正派弟子慕意远,打算强取豪夺,生米煮成熟饭。
终于不用再精分的云简仰天长笑:现在就把男主捆了来,这是我最后的剧情了!
哪知却被正道突然围攻。
而原本应该杀死她的云安单手提剑,眉眼冷冽,脚踩万人血海之上。
少年白衣染色,赤红着双眸,长剑划出一道血痕,顶着星辰与夜幕,一步步向她走来。
系统惊呼:反派杀疯了!宿主快逃!
云简拔腿就跑。
耳边传来一股凉意,染血剑光抵着她的脖颈,云安一手从身后环住她,炽热鼻息顶在她耳畔:
“阿姐,你没有心。”
—
云安一直深知自己的疯狂与弑杀,但他习惯了带上良善无害的面具,痛楚与欺压是他感受世间的最好良药。
直到有一天,有个女子带着欲色按上了他的唇。
而那个女子,夜夜抱怨着在他耳边哭诉。
哭诉她的无奈,哭诉长老的欺瞒,亦是哭诉对他的心喜?
这天,他突然无耻地想,要是娇媚可欺的声音响在耳边,响在魔尊榻就好了。
妄念起,便在心中生了根。
欲望汹涌澎湃。
直到有人告诉他,这个三心二意的女子心里另有所属,更甚要将那人抢回不二宫!
当夜,他再也没听到她的哭声,反而是欣然的笑。
很好,对他哭,却可以因为另一个男人而笑是吧?
云简,你真是没有心。
于是,在之后的无数个深夜,脆弱的少年终于拂落身上雪,露出骨子里的黑。
在潮湿缠绵的触碰之间,在抵死的欢愉之间,在惶恐的患得患失之间。
一声声,如愿听着那无心之人的嘤咛。
不二宫。
莹白剔透的王座之上,一袭红衣的云安一只手扣住云简的腰,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唇。
烟蓝色的眸子染了欲。
他声音偏执而占有,“阿姐要去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