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端阳公主常召黛玉来钟粹宫去取画,并留他坐半个时辰。

端阳公主善画而不善书,黛玉便亲自提笔为她写题跋;端阳公主诗词不佳,黛玉便揣着李杜诗集来与其共读;端阳公主每次画得郁闷时,黛玉总会温和解劝,甚至会弹琴给她疏解。

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站在书案一侧,屈指指在画中一处,或指出错处,或给予建议,言谈之间风趣灵动,常逗得温婉娇柔的公主殿下掩唇而笑。

说到令人击节处,端阳公主还会从宝钗手里端过茶盏,亲为少年郎奉茶。

宝钗举目望去,当朝新贵和皇家公主,少年少女很是登对。

“公主殿下不用点灯熬油地画,恐劳公主贵体。”黛玉翻着画册,抬眼朝端阳公主笑道,“画作本身就物以稀为贵。”

端阳公主一下就体会话中之意,点了点头,笑意盎然:“我现在要做的是精进画技,画出比卖出去的那二十幅画还要好的!到时候价格也能翻个十倍。”

“对,不必着急,慢慢琢磨着画就好。朝堂上筹集工程款项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连皇后娘娘也领着后宫各位娘娘出了银子,众人拾柴火焰高,今秋该是能平安度过了。”

二人也常聊起朝堂大事,偶尔郑慧音过来,也会热情地加入讨论。

“我听父亲说今冬北狄可能要南下侵扰边境。”郑慧音接过宝钗奉上的茶盏,“可是现在国库空虚,民力疲乏,应对之策十分有限。”

端阳公主蹙眉看向黛玉,“塞外冬日漫长,北狄年年秋末都要侵扰边境。今年又是怎样的情况?”

“他们也闹了灾,冬日一点余粮都没有了。应对敌军之策不过是战和二者。郑阁老主张的是议和。”黛玉向郑慧音一笑,“提前在边塞开互市,交换皮料和粮食,他们得了粮食,就可能不会南下。”

郑慧音笑了笑,隐隐有几分忧色,“父亲这个提议在朝堂上被几位武将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未战先降,没有志气。似乎胡阁老也隐隐不同意,说粮食从何处筹得。”

黛玉勾唇一笑,“这几日朝堂也在这件事争论不休,陛下只说容后再议。”

在一旁的宝钗从不插话,低眉垂眼地调着颜料磨着墨。黛玉几次看向她,她都避过头去。

黛玉公事繁忙,常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要离开。端阳公主就命宝钗送她出后宫。

这时候黛玉就有单独的机会和宝钗说话,可以说一些不能在端阳公主和郑慧音面前说的。

“陛下最爱制衡了,后宫有太后和皇后两派,前朝有胡郑之争,在储位上还有太子和二皇子别苗头。”

黛玉重重吐出一口气,语气带着郁闷,“现在议论一点小事情都要吵个半天,半天就没结果。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宝钗瞧他郁结的样子,心里忖度道:“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样不糟蹋书的人却很少,如今倒叫我见到一个。”

黛玉见她闷头走路,笑和她说道:“你在端阳公主处可好?”

宝钗笑回道:“端阳公主温和怜下,我在那里好极了。平常就是侍候端阳公主画画,其他事一概不用管。”

“那便好了,你长长久久侍候着她,过了三两年到了婚嫁年龄,她自然会放你出去,还能给你添一笔嫁妆呢。你自然也能如你所愿,得嫁高门郎婿。”黛玉轻快地说道,像是解决了一件大事一样。

宝钗忽有些不喜,扯开话题,“元春表姐封妃后,我家里给我来信,说贾家人十分欢喜,姨父去东宫谢恩,家里还预备修建省亲别墅来接待贵妃娘娘。”

黛玉静了静,悠悠道:“万不可过于奢靡,此时多事之秋啊。”

漫长的宫道此时却变得格外短,黛玉和宝钗告辞,宫门处有一位瘦弱少年焦急着等待着他,拉着他便疾走。

宝钗直至目送了二人不见踪影,方回身去了藏芳院中。

傅秋芳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她几日前在御花园里晕倒,被路过的二皇子和三皇子看见,送回了藏芳院,一回来就病倒了。

宝钗念在她曾经和自己一起受过顺阳公主的威压,给她送药送衣,委婉解劝。

傅秋芳看见她来,立刻眼泪汪汪地坐了起来,“好妹妹,我求你,帮我给二皇子送一方帕子。”

宝钗只觉得她可笑:“傅姐姐,你还是好好养病,不要想这些不合规矩的事情。若不是你病了,只怕这时已经被惠贵妃的嬷嬷掌掴上百回。”

傅秋芳嘤嘤哭泣,“那日我晕倒在御花园里,是因为顺阳公主罚我在雨天里跪了两个时辰!妹妹你逃出生天,被端阳公主要走。而我呢?一味被顺阳公主磋磨!我难道也不能替自己谋一条出路吗?求妹妹救我!”

宝钗觉得她可怜,给她倒了温热茶水,耐心劝道:“这样行事是不妥当的,礼法宫规都不允许你我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你且再忍耐顺阳公主几日,等我在钟粹宫站稳了脚,设法将你要过去。”

傅秋芳连连摇头,她也不带着小儿女的羞郝之色,直说道:“我进宫时,我哥哥就和我说过要在宫中觅一贵人傍身,给家族荣光。”

宝钗哑然失笑,“哪里有那么容易?”

“妹妹的表姐,现在不也是凤藻宫的贤德妃了吗?”

宝钗觉得言尽于此何必再说,她冷笑起身,“贤德妃也在宫中十数年了,傅姐姐还是继续蛰伏吧,受了顺阳公主的苦,也不必抱怨了。”

傅秋芳慌忙叫住了她,“我何错之有,难道你不想嫁与宫中贵人吗?!”

宝钗淡淡道:“我愿我所嫁之人是治国理政的贤臣,不然就是踏实忠厚的耕农走卒,不愿与卑劣的贵人同榻而眠。”

胡惟清拉了黛玉而去,语气着急,“你怎么又去了后宫?陛下召见你,都找不到人。”

“这又如何?是端阳公主遣了内侍召见我的。我以为你这么着急,是议出了北狄之事。”

胡惟清一五一十道:“北狄之事还在争吵,叔父和郑阁老吵得极凶。神武将军冯唐等纷纷主站,向陛下发了一个又一个重誓。”

黛玉冷嗤了一声,“郑大人的岳家是边塞雁门的豪商,互市一开,百万之财唾手可得。而今年北狄遭过旱灾,马疲人乏,战力削弱,武将们立功容易,才争相抢着去边塞。”

胡惟清抚掌,“黛玉你真是心比比干多一窍。倘若你有万全之策,不如去和陛下进言。”

“陛下不是要召我吗?我也正要觐见陛下。”

宝钗在钟粹宫过得极好。

端阳公主沉稳庄重,善于御下。钟粹宫的宫人们各司其职,鲜少有口舌之争,还常有凤仪宫送来赏赐,款待优厚。可谓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自父亲去后,宝钗就没有过上这么闲适的生活。越是风平浪静,就越觉得心里不安。

某日去凤藻宫找元春叙话时,不由将此话说出口。

元春笑得端不住茶碗,身后的抱琴忙上来给她抚背。元春看着眼前这个堪称国色天香的表妹,语气和蔼又神秘,“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再过几日就有一件大喜事......”

宝钗听后竟悚然一惊,连连追问仍不得答案,回藏芳院后辗转反侧一夜,第二日收到家书才知晓什么是“大喜事”。

信上薛姨妈欢欣鼓舞异常喜悦地告诉她,太子殿下遣了太监到贾府,送来上好的绸缎珠宝,言明太子殿下爱重薛氏女品貌。

此话如烟花一般,叫已然喜气腾腾的贾府再次陷入狂喜之中,薛蟠已在外头戏酒中自称国舅。

虽然薛姨妈严格申斥过薛蟠,但言语之中满是对宝钗的骄傲和满意。

宝钗握着薄薄的信纸,手竟然忍不住发抖。

太子?

太子何时见过她?还爱重她的品貌?

她在记忆中搜寻,才发现那日御书房中,自己被拉到众人跟前为端阳公主作证,那时太子的目光就在她的脸上流连过。

宝钗心里迷茫,像是置身于茫茫海雾,又有几分恐惧。

太子李德诚已经快要四十岁了,换过一任太子妃,侧妃良娣四角俱全,东宫侍妾也无数,这份尊荣自己真的有福消受吗?

她带着书信约见了黛玉,黛玉看了信倒吸一口气,连连后退,“这......这......贾府已经接过太子的赏赐了?”

“是,他也不能专门给自己妹妹的宫人赏赐吧,只能赏到贾府去。”宝钗的背贴着冰冷的宫墙,寒意沁心。

“这不可!这绝对不可!”黛玉斩钉截铁道,他咬着牙,眉峰紧蹙,“你也在宫中多日,也听过东宫的事情。太子殿下颇爱美色,东宫不少美人的,你这般年轻,去那里也是受辱。”

宝钗迟疑道:“可现在家里人都认定了我能进东宫,贤德妃也和我说过太子格外喜欢我......”

“不!”黛玉喝道,“不可以去东宫。你在家里也不是半句话说不上,回信给姨妈说绝无此事!”

宝钗杏眼圆睁,被他这样激烈的态度惊着了。

“你难道也要做攀附权贵之人吗?”黛玉见她不说话,眉眼变得锋利起来。

宝钗沉下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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