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宴

柳莺兰当众饮毒自尽,动作快得凌绍夺下那瓷瓶时已经空了一大半。

“你疯了?”凌绍箍住她的肩膀,那剩下的些微药汁撒在了他的袖口,一股子淡淡的腥甜。

“吐出来。”凌绍的手掌重重拍过柳莺兰身□□道,“马上吐出来!”

“太医,快传太医!”靳怀慌忙大喊,柳莺兰这一招叫人始料未及,她这样的女子倒是有叫人意料不到的刚烈性子,皇后也是给她惊了一跳,让靳怀一喊也反应过来,连忙叫人去传林远棠过来。

龚贵妃满脸冷然,甚至还有几分畅快,忍不住道:“她这样的人还救什么?本来就罪该万死。”

皇后转脸不赞同地看她,还未出口说什么,凌绍已斥道:“你给朕住口!”那一眼额角青筋跳起,眼中仿佛赤红,龚贵妃吓了一跳,掩唇缩后一步再不敢多言。

凌绍的手臂倒勾住柳莺兰的肚腹,固执地一下一下推过柳莺兰后背经络想为她催吐,道:“你不能死,朕没有不信你,你不要吓我,你马上吐出来,吐出来!”

一声一声,甚至仿佛忘记了自己帝王的身份,可终究是无用。柳莺兰紧紧咬住牙关,用尽了全身力气抗拒着胃里的翻涌,那药力见效极快,才吞下去眼前便开始晕眩了,浑身渐渐麻痹,从腿最先开始失去知觉。

柳莺兰站不住了,整具身体渐渐瘫软下来也带走了凌绍的力气,凌绍抱着她跪坐在地,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这种无力,这种完全束手无策类似于绝望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抖。

“你不会有事的。”凌绍喃喃着,像是自言自语,突然开始撕扯自己的领口,那脖子上用红线系住的吊坠上镶嵌着一颗蜡封了的丹药。皇宫大内总有点灵丹妙药,少年经历让他都随身带着这些。

吉庆看见凌绍拿出了这个,脸色都变了,那是南疆进贡的保命丹,是帝王的护身符!

“陛……”吉庆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想喊又不敢喊,握紧了手中的拂尘,凌绍已经毫不犹豫地取下捏碎了蜡封。

“吃下去,吃下去……”凌绍重重掐住柳莺兰的下颌试图松开她的牙关,那药丸就牢牢抵在她的唇边,只要她能开了口……

柳莺兰迷蒙着终于睁开眼,天旋地转,这种感觉仿佛都已感觉到不到自己的身子,那样轻又那样沉,像是真正沉进了海中。就连眼前凌绍的脸也是模糊的。

他为何这样看着她?他眼中为何会有这样的悲恸?他在伤心什么?这种痛与绝望是这样惹人心疼,可这到底是为谁呢?

柳莺兰心中划过一抹嘲讽,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有什么想要呕出来。这回她攥紧了手心也无济于事。她侧首躲开凌绍的手,一道血线从嘴角流下,不多,却足够触目惊心。

毒发了。

凌绍捏紧了手中的丹药,颤抖着低下头闭上眼,“柳莺兰……”他的嗓音很低,嘶哑里是咬牙切齿的忍耐,无能为力的忍耐。

“昭仪……”芳时和结香也扑了过来,望着柳莺兰了无生气的面容泪流满面,这样一比,身旁跪着仿佛隔岸观火事不关己的玉尘愈发可恨,结香率先发难转身便扑打上去,揪住玉尘道:“你这个叛徒,昭仪对你这样好你为什么要诬陷她,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

芳时亦揪住了她的衣肩,道:“当日若不是昭仪一时心软,你还在花房做苦力,你怎能如此恩将仇报!”

“我没有!”玉尘挣扎起来,“我说的都是事实,是她心肠歹毒害人在先!”

“明明是你,就是你栽赃陷害!你这个叛徒!”结香揪着玉尘的衣襟打得不管不顾,又由芳时一块儿帮手,一时两人便与玉尘纠打了起来,皇后见状忙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们分开!”

德玉挥了挥手,自有小太监上前与拖人,混乱里两个太监将玉尘从缠打里拖出,却不想顺带着从她怀中掉出了一卷东西,在这火光透亮的玉蕖宫甚是扎眼。

“这是什么?”

靳怀率先问出口,结香已经两下挣脱束缚扑了上去打开看,然后喊道:“这是银票,几百两的银票!”

芳时微愣了一下,道:“宫女的俸禄一年不过十几两银子,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银票?”

玉尘也愣住了,喊道:“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芳时跪伏在地,同凌绍和皇后两边重重磕头,道:“陛下,皇后娘娘,玉尘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这其中一定是有隐情,怕是与此案相关呐,还望陛下和娘娘明察!”

“陛下,皇后娘娘。”靳怀也朝皇后拱手道:“这宫女怕是真有些问题,是该查上一查,方才也是还未来得及,毕竟哪怕柳昭仪今日定罪也该在随后搜宫,不如就派人先去那宫女屋中搜一圈,或许会有收获。”

皇后不由看了眼凌绍,凌绍一动未动抱着柳莺兰僵坐在地,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周围发生的事。

皇后的眼有一瞬间的刺痛,转开眸道:“靳少卿说的有理,德玉。”皇后唤了亲信太监,道,“还不赶紧带人过去。”

德玉领了命招呼了一溜小太监跟着就往外走,正巧撞上拎着药箱赶来的林远棠。

皇后扶着垂绛的手走下台阶,一面关切道:“林太医,你快看看柳昭仪,她服了和薛妃一样的毒。”

事态严重,林远棠早听来请的太监讲了经过,也顾不得行礼,蹲到凌绍的身边就打开了药箱,里头盛着一碗汤药,是从采薇宫带出来的专门缓解克制那毒性的灵药,却也不敢直接给柳莺兰灌,还是谨慎地把过脉,却觉出了不对。

“昭仪服毒的瓶子可在?”林远棠道。

“在这。”

结香捡起被凌绍丢在脚边的瓷瓶,林远棠接过微微一嗅,脸色微僵。

“怎么了?”皇后敏锐道。

“这……”林远棠犹豫一瞬,忙同凌绍磕头道:“陛下,这毒与薛妃娘娘所中之毒不同,可却……”

“却什么?”凌绍终于开口。

“这毒,”林远棠道,“与当年先帝时懿和皇贵妃所中之毒如出一辙。”

陈年旧事本早已湮没在时间里,或许很多人从未听过懿和皇贵妃的名字也不知那些旧事,可巧的却是,今日在场的都知道。先帝时的懿和皇贵妃乃是已故太子的生母,原是差点住进青俪宫的宠妃,却被人暗中下毒渐渐五感尽失,人也痴痴傻傻。等先帝终于查到真相,已是为时已晚。

凌绍却是出奇的平静,道:“解药。”

林远棠道:“太医院中就有现成的解药,臣这就着人去拿。”

“这玉尘怎么会有那时的毒药,不是毒害了薛妃的那种毒药吗?”龚贵妃不由小声疑问,却没有人能回答她,所有牵扯到故太子的都是禁忌,何况还有当年后宫秘辛。

“吉庆,跟着去太医院拿药。”凌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却像是巴掌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这分明是不信后宫,是怀疑他们在构陷柳莺兰。

皇后的脸色滞住,龚贵妃的脸色尤其不好。靳怀的面上有些尴尬,转眼见凌绍已经起身抱起柳莺兰,那仿佛世事再与他无关的漠然简直比公开呵斥还要打脸后宫的脸。

“时候不早,微臣也告退了。”靳怀一刻也待不下去,赶忙行礼告退,也没管凌绍理没理他反正没空理他,一溜烟就走了。

夜里吹了一夜冷风,第二日的天阴沉沉的没有太阳,柳莺兰醒来的时候将近午时。

芳时在床边守着一刻不敢离,见柳莺兰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昭仪您可终于醒来了。”

柳莺兰的眼前还有些晕,缓了缓才坐起身来,道:“陛下呢?”

芳时扶着柳莺兰起身,一面道:“陛下守了昭仪一夜,天亮时候上朝去了,一会儿肯定还过来。”

柳莺兰靠上软枕,四肢并没有恢复力气,那毒厉害得很,想要缓过劲儿来还得过几日。

“事情如何了?”

“咱们按昭仪吩咐行事一切都很顺利,除非玉尘肯说出幕后主使,否则只厌胜一样便是死罪,何况……”芳时顿了顿,“她怕是不得好死。”

柳莺兰不仅在玉尘的屋中安排了写了她自己生辰八字的小人,做出玉尘嫉恨与她的假象,更是还放了一条凌绍与她欢好后用过的汗巾给玉尘的嫉恨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塞些金银之物并不足以给她定罪,用陈一两给的先帝时后宫旧案的毒药换掉玉尘手中原本的毒药让案情更加扑朔迷离也不够,她就是要让这案子有更多的可能,她要彻底搅浑了这摊水,谁都不要想干净。

“原也只有死路一条,也不差我送她一程。”柳莺兰用手背贴了贴额头,“陛下后来有说过什么?他什么反应?”

“陛下昨夜守了一夜,什么话都没说。”芳时道。

柳莺兰默了默,手背盖住了眼睛所思所想便无从泄露,顺子和结香从外头进来,结香手中端了一碗汤药,是清余毒的。

“昨夜昭仪可真是吓死奴婢了,幸好太医院有现成的解药。”

柳莺兰端了药,笑道:“若不是你手脚灵敏,我现在便是真的死了。”

结香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愚笨,为这顺子公公和芳时姑姑与奴婢练了多次,昨日也多亏芳时姑姑挡得好,否则众目睽睽奴婢哪里能得手。”

柳莺兰将空碗放下,“顺子的确功不可没,若非公公及时发现了玉尘的行踪,怕是昨夜我便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顺子道:“奴婢哪里敢居功,也是昭仪睿智,从一开始就让奴婢们盯紧了玉尘才发现她竟包藏着这样的祸心,只是没有抓到与她接头之人,终归还是心腹大患。”

柳莺兰笑意微敛,那日顺子终于发现了玉尘与人接头,却到底没来得及抓住接头人的行迹,不能人赃并获戳穿了反倒打草惊蛇,这才只能按兵不动设计出昨晚那一出苦肉计。

“咱们都有功,便别互相吹捧了,等过些日子风头过去了,让小厨房做一桌菜,咱们好好喝一杯。”

“昭仪说的是。”结香道,“这些日子可憋坏奴婢了,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的。”

殿中说说笑笑,芳时推开闷了一日的窗户,一个太监飞快小跑过庭院停到门外,道:“讣告,薛妃娘娘薨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皇帝日记 day 13

没有什么话想说,就是很无力,是朕做得不够好。

【作者最近也很无力,现实生活一团乱麻,放缓更新一段时间,建议养肥,绝不弃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