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绍夜里果然来了青俪宫,这一来便连宿下七八日,帝星高照,青俪宫上头的天都蒙了一层紫气。
这日十五,皇后在照水台摆了花宴邀各宫妃嫔,柳莺兰挨薛妃坐着闲聊,就说起了那些古籍。
“姐姐前些时候提的那本古籍我昨日寻着了,原是在陛下的长乐殿里,我同陛下说起,陛下说长乐殿里有的书让姐姐只管去取。”
“真的?”薛妃眼眸一亮,“我寻了好久都没着落,多亏你有心了,我要怎么谢你才好。”
柳莺兰浅笑,“姐姐与我之间……”
“薛妃娘娘还真是客气!”
斜里来的嗓音透亮不容忽视,柳莺兰叫截停了话音却懒得回头,听那楼婕妤继续道:“谁不知如今柳昭仪可是御前最可心的人儿,想要什么没有。这些举手之劳哪里用得着谢,以后薛妃娘娘想要古籍字画的,只请柳昭仪同陛下说一声便是了,哪里还自己费什么劲儿去寻。”
楼婕妤位份不高,却也是潜邸里多年的老人,一把嗓子清脆,不必大声就能让每个人把字听得清清楚楚。
柳莺兰眸中的笑意微寒,道:“我不过是替薛妃姐姐同陛下传个话罢了,是陛下看重薛妃姐姐才赐的恩典,否则我一个小小昭仪,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从长乐殿里借东西。”
宫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薛妃既然有心想要,未必不知道东西在哪。只是她的恩宠素来淡薄,面圣的机会都甚少,哪里还有余地去要恩赏,才至于要柳莺兰去帮着同凌绍开口。人人都要面子,这些心中有数的东西,却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讲出来。
柳莺兰看着薛妃,心中存了几分担忧,可薛妃的脸色却从头至尾半点未变,甚至眼中还几分懵懂,“那怎么好一直麻烦妹妹,我手上还有两本古籍没有看完,近日也什么想要的了。”
楼婕妤斜斜睇了她一眼冷嗤了一声,转眼撞上了文妃凉凉瞧过来的眸光心中微微颤了一下,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文妃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搁下的时候,瞧见了刚过来的江美人。
“江妹妹来了。”文妃问道。
江美人各处见了礼,眉目间几分大病初愈的憔悴孱弱,薛妃笑着招呼道:“我今早叫人去请你的时候你还睡着,我还道你今日不出来了,快坐下。”
江美人道:“皇后娘娘一年才办一次花宴,这样的日子来凑凑热闹也好。”
江美人的语调很柔,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切豆腐,软滑细腻。那种感觉,就算是心中憋着再大的火对着她也瞬间偃旗息鼓。柳莺兰瞧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明日高挂日近中天,一声通禀,皇后款款而至,坐在那高位上端庄含笑看过众人,问道:“怎么不见龚贵妃?”
德玉道:“回皇后娘娘话,玉蕖宫的瘦月方才来过了,说是龚贵妃这两日身体不适,故而在宫中修养。”
“是吗?”皇后的柳眉微敛,“春日里易感风寒,要请太医好生看过才是,一会儿去请太医院的林太医去给贵妃看看吧。”
德玉恭敬应了退下,皇后又看向众妃嫔,道:“又是一年春盛,本宫这几日见御花园中的花都陆续开了,便叫人张罗了这一场花宴。冬日里闷得人难受,咱们每年趁着这个机会聚在一起喝喝茶说说话,也当是散心了。”
“还是皇后娘娘心细,咱们也是头一年进宫来,这宫里不比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总觉得拘谨了些,还是皇后娘娘知道臣妾们……”
楼婕妤张口便奉承,只是好话才讲了半句,便听后头一阵骚乱,转过头便见着刚称完病的龚贵妃带着人来势汹汹。
“柳莺兰!”龚贵妃提着裙摆径直就往柳莺兰身前去,仿佛是见着天大的仇人抬手就要打:“你这个贱人!”
柳莺兰后撤一步,隔着桌案贵妃的手不够长,指尖贴着鼻尖划过就打落了空。
芳时也唬了一跳,忙扶住柳莺兰的手身子半挡在她身前,“昭仪!”
“贵妃何故如此?”薛妃也站了起来,“咱们都是妃嫔,你怎可无缘无故出手打人?”
龚贵妃气得不轻,瞪薛妃的眼也无比凶狠,怒道:“本宫何止要打她,本宫还要打死这个贱人!”
“放肆!”皇后拍了桌子,难得寒了脸道:“都是后宫的嫔妃,说什么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皇后终归是有皇后的威仪,见皇后动怒,龚贵妃的悻悻闭嘴算是给皇后面子,皇后的脸色也缓了,道:“龚贵妃你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已经是贵妃之位,你这性子也该收敛着些。”
“好,”龚贵妃剜了柳莺兰一眼,似若有实质能扎人,“那本宫就好好说。德禄,让人把东西抬上来。”
“是。”德禄应了一声往后去,那玉蕖宫跟来的两个太监便抬出一个黑漆木盘子,“砰的”搁下,就见一只白猫血刺呼啦躺在上面分外刺眼。
薛妃惊地往后退了一步,皇后也皱了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龚贵妃道:“这是臣妾养了多年的雪团,昨日傍晚却发现它不见了,臣妾让人找了一夜,方才却在青俪宫后门发现了尸体。若非臣妾的人发现及时,怕是现在已经被毁尸灭迹了!”
皇后的面色还是沉着,道:“一只猫罢了,也值得你喊打喊杀?仪态教养都忘了吗?”
“岂止是一只猫!”龚贵妃嗓音一拔,怒气愈发难遏,指着地上的猫尸道,“这贱人如今就敢暗中虐杀本宫的猫泄愤,狠毒心思可见一斑,她这才得宠几天?若是今后站稳了脚跟,岂不是要来杀本宫!本宫今日定要好好教训她,折了这后患再去禀明陛下!”
“德禄,给本宫拿下这贱人!”
芳时扶着柳莺兰的手一紧,连忙转头示意结香去长乐殿找凌绍。皇后的手捏紧了桌角,看着贵妃在眼前呼风唤雨脸色一沉再沉,却根本无能无为。柳莺兰一动未动,冷眼看完贵妃这一通急风骤雨般的控诉,莫名有一种与意料之中的熟悉感,仿佛曾习以为常。
柳莺兰拍了拍芳时的手示意她安心,几步走上前去打算同贵妃会上一会,袖口处忽的一紧,是薛妃拉了她一把,挡去了她前头。
“等等。”
薛妃素来叫龚贵妃压惯了,这回在龚贵妃盛怒之下顶上去,背在身后的手都有些颤。可皇后压不住贵妃,今日在场的论身份只属她能与贵妃质问。龚贵妃的毒辣她在潜邸时就见识过的,她要帮柳莺兰。
“只是恰巧在青俪宫外找到这只猫罢了,说是柳昭仪指使娘娘可有证据?”
龚贵妃瞧她挡上来,倒是有几分意外,冷笑道:“要什么证据,本宫的雪团凭空出现在青俪宫就是最好的证据!”
龚贵妃的盛气凌人,动起怒来背后仿佛能升起腾腾火焰,薛妃的眸光微闪,到底是瑟缩了,却还是反驳道:“猫长着脚,自己也能到青俪宫。”
“那怎么就去了青俪宫,不去你的采薇宫!让开!”
龚贵妃再无耐心,伸手就推搡开薛妃。德禄要拿柳莺兰,柳莺兰手臂一缩躲开他的手。
“别动,”柳莺兰的嗓门不大,却偏有一种比贵妃更盛气凌人的威慑,“这衣裳是御赐的,碰坏了你可吃罪不起。”
龚贵妃打眼看着,心中怒火更甚,道:“一件衣裳罢了,你今天就算穿着黄马褂也救不了你!德禄你还等什么,拿下她!”
柳莺兰目不斜视,突然跪下同皇后行礼,“皇后娘娘。”德禄的手捞了个空,可看她向着皇后行礼却不好再下手,收了手再旁伺机等候,听着柳莺兰道:“贵妃一口咬定臣妾指使人杀了她的猫,但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可愿听臣妾分辨几句?”
“你说。”皇后道。
“贵妃说臣妾杀了她的猫,可一则如薛妃娘娘所说,贵妃没有证据,只是恰巧在青俪宫外找到了猫,并没有证据能指认就是臣妾指使的;二则,按宫规后宫若是出了案子,也该由内廷调查审理清楚,找到证据,岂能由贵妃一句话便定了臣妾的罪。”
贵妃跋扈,也就赢在她够胆大跋扈上,上来便是一通乱拳,要是被唬住了就打死了算数,要是没唬住也继续蹦跶着要打你,像是条疯狗,可疯狗也有能制衡的东西。皇后的确弹压不住贵妃,可她毕竟是皇后,只要有人将她抬起,她也会拼命压着贵妃。
皇后听着柳莺兰说完,平淡的脸上瞧不出什么,却是道:“柳昭仪说的有理,贵妃你也未免太性急了一些,陛下让你助本宫协理六宫,你怎么连宫规都忘了。”
龚贵妃道:“若是按宫规,她这种下贱坯子就进不得宫来。不知哪路送进王府的瘦马,也不知又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下流手段惑住了陛下,像她这样狐媚惑主又心怀叵测的人根本留不得,该按宫规打死才是!”
皇后的脸又寒了几分,抬眼瞧见那由远及近的身影,道:“本宫说过,既然进了宫就是一家姐妹,什么出身不出身的都是服侍陛下的,都该和睦才是!贵妃你纵使再生气也该知道分寸!”
龚贵妃冷笑,她最是讨厌皇后这副贤良的模样,道:“皇后娘娘倒是说的好听,陛下一连宿在青俪宫小半月,我看今夜也未必想起去你的丽坤宫!”
贵妃这一句极尽嚣张,在场听闻的大多都变了脸色,贵妃心中痛快,可皇后那儿反应却冷静得奇怪,龚贵妃猛然回头,却也已晚了。
“那朕今夜该去哪儿?”
凌绍从后头上来,他耳力极好,贵妃又不知收敛,叫他把后头那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冷着脸凉凉道:“采薇宫,昭纯宫,还是你玉蕖宫?”
作者有话要说:狗皇帝日记 day 8
匆匆忙忙赶去救场的一天,朕能说什么?【裂开】【裂开】龚贵妃这个傻逼!shit!【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