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雪确实已经等候黎妙妙多时，黎妙妙一进来，她便起身相迎。
而凌霄剑宗弟子这时也都到了晨练的时间，大家纷纷一边结队从院子里出来，一边悄悄拿眼去看黎妙妙与周凌雪。
接着，他们便不约而同又大吃一惊地发现：
这位被大师姐请来比试的女修，实在与他们的大师姐生得太像了。
那种相似，是轮廓样貌的相似，光从背影身形来说，两人简直一模一样，一双眉眼，更是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然而周凌雪骨骼更分明，鼻梁更高挺，眼神也更冰冷尖锐，这就显得她比黎妙妙凌厉。
黎妙妙的五官是更柔和的，却也是更轻更淡的，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里没有周凌雪那样的锐气，锋芒毕露，她看上去漫不经心。
从前凌霄剑宗的弟子们看自家的大师姐周凌雪，只觉得她犹如谪仙再世，清清冷冷，举世无双；可如今有了相像的黎妙妙做对比，周凌雪一下从天上的仙子堕入了凡间——
周凌雪的眼里有七情六欲，执念诉求，她的眸光如热焰炽烈；而黎妙妙，眸中死水一潭，波澜不惊，情寡欲淡。
——黎妙妙也确实没什么执念之物。
她其实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穿越后三百年来，生过最强烈的一次渴望，也是由突破金丹时觉醒的记忆所生的魔障带来。
现在回想，她也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坚决要从妙音宗逃跑，明明她已经是妙音宗掌门，还有哪里可逃？当真可笑。
思来想去，只能用金丹渡劫时，她不仅被劈出了记忆，还被这记忆所困，一时想不开，想坏了脑袋解释。
幸亏现在她脑袋又好了。
……
“卯时已至，我来赴约了，”黎妙妙率先开了口，直率问道，“不知道凌雪仙子想要怎么比试？”
“你我都修剑道，”周凌雪淡淡答道，“自然是以剑论高下。”
黎妙妙握着剑柄，在心里叹息着想，周凌雪是当世剑尊之女，又是命定女主角，剑术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而她呢，除了不能祭出的魔物魂镜，拿什么和周凌雪比？
只不过现在妙音宗比不上人家的凌霄剑宗，自然是人家想怎样就怎样，她能和周凌雪说不吗？
黎妙妙只能答道：“既然仙子要比剑，那就比剑。只是比出输赢之后，又当如何？”
她不相信周凌雪特地找到她，提出比试，就单单只是想要和她比一比剑这么简单。
“比完剑后，”周凌雪怔怔出了会儿神，“你若赢了，我便送你一份大礼。”
她说完，又顿了顿，目光放空了片刻，才话音一转，又接着道：
“你若输了……便……答应我一个要求。”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什么要求？”黎妙妙只能又问。
周凌雪却不说话了。
黎妙妙静静等着周凌雪开口，同时，扫了眼四周：
大部分凌霄剑宗弟子已经出门晨练了，还剩下两三个守在院子里，时不时朝自己和周凌雪投来好奇目光。
“罢了。”周凌雪忽然拂了拂袖，面上露出怅惘，眼中锋芒暂敛，身上威势也减弱不少，“你先同我来一个地方，见过一个人后，我们再行比试。”
……怎么忽然又不比了？
黎妙妙茫然不解，但看周凌雪似乎没有杀气，神情怏怏，犹豫片刻，还是抬脚跟着她走了出去。
原本守在院子里的弟子也立即跟上来一个，黎妙妙刚抬眼看向对方，就听周凌雪道：
“我去一趟药王庐院落，很快就回来，你不必跟随左右。”
那弟子便乖乖止住了脚步，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道：
“是，弟子明白了，大师姐慢走。”
药王庐院落正一片寂静，走近些，仔细听，才能听见若有似无的捣药声。
周凌雪身份不一般，她要进药王庐的院子，自然没有人会拦着，更没有人敢拦着——
别说是这小小的院子了，只要凌霄剑尊还在一天，在修真界，她想去哪里，都没人管得着。
院中除了看守弟子，只有两名其他弟子：
一名正在捣药，还有一名在检查翻晒架子上的药草。
周凌雪一进来，她们便纷纷停了手下动作，转头看了过来，翻晒药草的弟子当即迎上来，行礼问道：
“凌雪仙子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来看看人，”周凌雪言简意赅问道，“他醒了吗？”
他？
黎妙妙在周凌雪身后暗忖道：
周凌雪口中的这个“他”，是谁？
接着她又想起，昨日在长生门门口，凌霄剑宗用担架抬了一个弟子入长生门，当时周围围观的其他修士还讨论了一番凌霄剑宗怎么会有弟子受伤。
如今看来，担架上的那个弟子，就是周凌雪如今来看望的人了。
只是她看望门下受伤弟子，为什么还要带上她黎妙妙？
另一头，药王庐弟子听了周凌雪问话，马上答道：
“昨日服下九转丹后不久，就已经醒过来了，身上的伤也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看上去似乎……神智有些受损。醒过来后，就一直不言不语，旁人唤他，他也没有反应，只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说这话时，小心翼翼，生怕周凌雪听了会发火或难过；熟料周凌雪却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心不在焉地挥挥手，简单应了句：“我知道了，活过来就好。”
药王庐弟子一时有些惊奇，搜肠刮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眼见着周凌雪又回过头，招呼了一下身后她带来的陌生女修：
“过来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药王庐弟子顺着周凌雪打招呼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一位白衣女子，身形轮廓与周凌雪有几分相似，两人站在一起，说是一对双生姐妹也不会有人不信。
奇怪？
凌雪仙子已经是闻名仙门的美貌，切实上过美人录，怎么她带来的这女子样貌与她这么相似，却没什么名气，从来没听说过，眼生得很？
药王庐弟子想着想着入了神，不由得侧了侧头，不自觉地仔细打量起黎妙妙来，而黎妙妙却已经跟着周凌雪往药王庐的房间里走了——等她们二人彻底从眼前走了过去，药王庐弟子才猛然回神。
她怎么发起呆来了？
这弟子慌张起来，赶忙追上去，正想说什么，三步之外，周凌雪却有所察觉，回过头来，淡淡吩咐了一句：
“剑宗内部有要事相商，还请回避一二。”
药王庐弟子闻言，只能低头，乖乖后退，离她们二人远远的。
砰的一声，周凌雪关上了门，隔绝了门外视线。
门内，只有简单的一张床榻，床榻上卧了个人，身形掩在被褥里，背对着门口，黎妙妙一时难以分辨出对方模样，疑惑地回头看了将自己带来的周凌雪。
“凌雪仙子想让我看什么？”
她问道。
周凌雪从门口走进了些，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将剑放到桌上手边，目光低垂，神情莫辨。
“你走近些。”她淡淡地对黎妙妙道。
门外还有药王庐弟子，黎妙妙想周凌雪不至于在药王庐地盘对自己如何，于是便依言走近了些，走到了周凌雪身后咫尺之遥的距离。
“再过来些。”周凌雪却还不满意。
黎妙妙只好又往前两步，走到了她身边。
在黎妙妙走动的时候，周凌雪的目光就这么始终一动不动地追随着床榻上的人影，没有挪动分毫。
“坐。”周凌雪拉过身旁的椅子。
黎妙妙实在不觉得自己和周凌雪熟悉到能坐得这么近，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乖乖坐了下来，静静等着周凌雪还有什么奇怪的招数。
“我以前觉得自己活得很没意思，”等黎妙妙坐下来了，周凌雪才盯着背对着二人的弟子身影，缓缓开口，冷淡道，“我有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他又做了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师父。我一出生，便什么都有：权势，灵石，丹药，天阶法宝，还有不知多少人抢破头也争不来的地位身份。”
黎妙妙：“……”
都这样了，还觉得自己活得没意思？
那什么才叫有意思？每天在十万平方米的顶级豪华品牌大床上醒过来？
她不知道如何接话，便选择了沉默。
只听周凌雪又道：
“所有人都羡慕我，觉得我会投胎。只有我自己，最不想做的就是凌霄剑尊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