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率先移开视线，立于桌案旁，眉眼低垂。
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是位回头客。
开市不久，卢升之走进历时书肆，身后跟着两位公子。
王子安开心上前：“卢兄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卢升之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冲姜将淡笑，“店家。”
王子安倒是不尴尬，淡定摸摸鼻子退回姜将身后。
“卢公子、两位客官，欢迎！”姜将扬起笑容，“您三位需要些什么。”
卢升之低着头，视线在桌案上的商品上流连，“听闻书肆内有新物件，卢某与两位好友来看看。”
如他所说，三人很是爽快，把新品都买了个遍。
“今日怎无炭笔橡皮？”其中一位客人问道。
他昨日被好友卢升之‘安利’，今日特地前来。
“真是不巧。”
另一位也是如此，他们看着两张写着‘售罄、暂无货。’的纸张，语气遗憾。
姜将：“两位客人对不住，炭笔橡皮制作不易，家中作坊已招工扩大制作，过几日便会供应稳定。”
她身后笑吟吟的王子安视线向右一瞥，与卢升之交汇。
姜二敏锐的察觉两人的动作，但因出进门时他们的交流，以为是好友间的相处方式，并未在意。
卢升之若无其事移开目光，“理解，炭笔橡皮制作精良，等上几日也无妨。”
“尤其是橡皮，卢某用了几日，愈发能体会其中妙用，世上竟有如此材质的物件，我在西市也不曾见过。”
有意无意的，他把话题向橡皮材质上引。说完，好奇的等着姜将解惑。
如王子安所言，姜将果然大方解释，“橡皮的主要制作材料，乃是家中族人于树木中提炼所得。南蛮境内有一树名唤‘橡树’，树中汁液在南地用途甚广。”
“卢公子有所不知，家中作坊虽小，手艺却也是传了几代，偶然见发现橡树汁液的另一种妙用......因其成品似皮，故取名‘橡皮’。”
以上是姜将早就准备好的说法，半真半假。在通讯、科技都不甚发达的唐代，应是够用了。
卢升之三人听后，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以为的神秘复杂之物，竟连名字都如此简单粗暴。
虽说如此，可制作技艺也是独一份的。
客人：“那我便几日后再来。”
过几日还会售卖，他们也就不觉得可惜了。
姜将：“好嘞，届时一定给客官留着。”
王子安把包装好的货物分别递给几位客人，“欢迎下次再来。”
面对卢升之时，他笑得更真切了些。
卢升之并不搭腔，淡淡看了他一眼，与姜将告辞后径直离开。
王子安：......倒也不必演到这种程度。
“卢公子今日是怎么了？”姜将疑惑。
她记得俩人是挺好的朋友。
王子安微微耸肩，“许是前几日辩论落后于我，心中有气。无事，过几日便好。”
辩论不敌，然后闹别扭？
姜将听后小嘴微张，表情惊讶。
你们古代文人的世界我不懂。
——
“卢兄所言有理，此书肆所售物件确实精妙。”出了历时书肆，卢升之同行的客人很是满足。
“正是，线装笔记本的纸张最是稀罕，若非所带钱财不足，我真想多买几本。”
另一人说。
卢升之淡笑回道：“没让二位仁兄失望便好。”
“卢兄。”
“卢兄！”
前方走来一位衣着色彩鲜艳的红衣男子。
“还真是你！卢兄今日来逛书行？”
他风风火火，三两步来到跟前，身后呼啦啦跟了一堆人。
看见他，卢升之眼中的笑更真切了些，“赵公子。”
难得得到卢升之的回应，赵公子显得更加兴奋，“来来来，我给各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卢公子——卢升之！”
此话一出，他身后一帮人激动了起来。
“卢升之！”
“竟是博学能文是我卢公子！”
“赵兄与卢公子竟是好友，果然都是博学之人。”
卢升之并不反驳，笑着对他们微微行了个叉手礼。
赵公子面上是止不住的骄傲笑意，手上金光闪闪的扇子被他挥的呼啦啦的。
“好说好说，过奖了。今日各位的文具，我买单！”
“赵公子大气！”
“不愧是赵公子！”
“赵公子......”
在一片吹捧声中，赵公子更是自得，“卢兄，一起吗？”
虽不知一向对他爱答不理的卢升之，为何如此好说话。他也顺杆爬趁机提出邀请。
与他同游，岂不更坐实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如此他也能被长安学子赞一声小有才气！
卢升之：“不巧，卢某刚买完。”
他转动手中的牛皮纸购物袋，将写有‘历时书肆’那面向众人展示。
“历时书肆？”
“就是售卖‘橡皮’那间书肆。”
“不是说橡皮有毒吗？”
“卢公子竟买了这家的物件，不会是不知传言吧......”
对于坊间的小道消息，他们一向灵通。
赵公子：“哎呀升之兄，这家书肆可不能去啊。”
卢升之蹙眉掩下眼中的笑意，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卢升之竟还有向我讨教的一天！
赵公子瞬间来劲，“升之兄有所不知，坊间传闻此书肆所售橡皮的制作用料......”
“哦？”卢升之很感兴趣，“连书肆独家秘方都能得知，不知赵兄从何处听来的传言？”
“这.....”赵公子愣住了。
他们常年混迹与青楼市坊，小道消息确实比一般学子灵通些。
可要问口口相传的传闻源头，他们是不知道的。
一时之间，场面安静下来。
“说到橡皮用料，我们倒知道是些。”
卢升之看向右手较能言善辩的公子。
顺着卢升之的目光，赵公子众人也看向他。
接收到众人八卦的目光，那公子欣然上前一步，“那书肆的店家亲口所言，橡皮乃是南蛮之地一种名为橡树的......”
在他口中，姜将的平铺直叙变得跌宕起伏，一个匠人南蛮游学、偶然钻研出奇物的故事跃然纸上。
赵公子众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竟是如此。”
“确有友人说过南下时见过一种名为‘橡树’的稀奇树木，生长于炎热之地。”
“......”
他们七嘴八舌，散发脑洞自发给这个说法完善细枝末节。
赵公子：“‘橡皮’、‘橡树’，原来如此！”
“难怪我隐隐觉得此传言不真切，原来是谣传！”他一锤定音。
赵公子之流，在长安文人圈内虽不入流，却有着自己的本事。
他们攀附权贵，常年混迹市坊青楼、结交三教九流。
打听和传播消息的能力，非常人所能及。
不出两个时辰，历时书肆橡皮的来历就传遍东市商铺。
且在短短一日之内，如瘟疫般在万年县的53个坊内传了个遍。
连带着，“历时书肆”的名头也为更多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