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陈老先生

且不论姜竹言心中如何想,如今陈清澹和姜苏雪二人素不相识,外男总不好去掺和府中女子的事情。

陈清澹也明白这个道理,压下心中的急躁,掐了下指尖,“晚辈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陈清澹的进退有度让姜竹言愈发满意,如此识趣的人在官场上也能混得开,“你去吧,明日记得带着文章来找我。”

陈清澹应下,随着下人一起从侧门离开。临走时,他忍不住回头往姜氏祠堂的方向望了一眼,隔着重重房舍,根本看不到任何人。

姜苏雪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受这么重的惩罚?

陈清澹忽然间想起一桩往事,前世他去青云县上任知县,那个地方很贫瘠,他本以为姜苏雪这位大小姐会接受不了,但恰恰相反,家里穷得没有丫鬟下人,陈清澹所有的衣物都是大小姐缝的,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话。

大小姐一直都是这样端庄体面的人,唯一有一次与陈清澹闹别扭,就是有人给陈清澹送了一房妾室,他本就没打算收下,但二人还是生了嫌隙。让本就话少的夫妻,变得更加冷淡。有那么一瞬,陈清澹甚至误以为大小姐真的喜欢他。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他前世情商低不会说话,又过着穷苦日子,哪一点值得被人喜欢?

前尘记忆如浪般袭来。

陈清澹一直都站在墙外望着里面,既然已经决定放下这段感情,又何必如此作态?他咬破了舌尖,直到一股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止住了心里的难受,他才转身离开。

姜苏雪晕倒后就被扶回了闺房,此刻她的闺房内聚着许多人。有人拿着帕子,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幸灾乐祸的眼睛;有人和身旁之人窃窃私语,显然也是在看热闹。

姜家也算是大户人家,家里的妾室并不少。如今见了姜夫人母女落难,少不得许多人过来看戏。尤其是几个受宠的妾室,更是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可见平日里姜夫人母女也没少被排挤,明明是正房,却也在家中过得并不痛快。

姜苏雪的母亲脸色越发难看,最后一改往日的懦弱,终于忍不住发火,把这群美其名曰来“探望”的人全都赶了出去。随后扑到姜苏雪的床前,“我苦命的女儿啊,被你那狠心的爹卖给了钱家。”

姜苏雪没有说话,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什么卖不卖的?”姜竹言推门走进来,语气十分不妙。

姜夫人忙起身,擦了擦眼睛,行了个礼“爹。”

姜竹言道:“苏雪的婚事我来做主。”

姜夫人脸上露出喜色,那钱家一家子风气不正,只要不嫁给钱家就行,再说了老太爷选得孙女婿定然很好。

姜苏雪没有惊喜的意思,既然此生无法与陈清澹共结连理,那她嫁给谁不一样?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

姜竹言看着憔悴的孙女,心里叹了口气,“先说说你那天离家出走到底是去找谁?”

姜苏雪眼睛微动,“您继续罚我跪祠堂吧,我是不会说的。”

姜夫人不断给姜苏雪使眼色,可姜苏雪不为所动。

姜竹言面色微沉,“好,过去的事情我不再问。既然你不愿意嫁给钱家,我给你寻一门新亲事,且看他同不同意。”

姜夫人不断拉扯着姜苏雪,最终姜苏雪无可奈何地应下,“好。”她没有问那人的姓名,左右她也做不了主,是谁都一样。

另一边,陈清澹回了吴府,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面含笑意地进门。

“清澹!”吴宽举着一把银子,“我正要去找你。走,咱们今天去酒楼吃饭。”

陈清澹心中疲惫,推辞道:“今日太晚了,不如明天再去?”

吴宽不由分说地扯着他出门,“今日有个大大的惊喜。”

“惊喜?”

陈清澹被带到了一座奢华的酒楼里,酒楼里歌舞升平,人声嘈杂。吵闹声让陈清澹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但一旦有人看过来,他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笑容。

吴宽找了个比较肃静的偏僻角落坐下,随便让小二上点酒和下酒菜。

陈清澹酒量不好便道:“吃饭可以,喝酒就算了。”

吴宽敲了敲空酒杯,“看热闹怎么能没有好酒呢?”

说话间,酒楼忽然出现一片欢呼声,有人喊道:“陈清澹先生来了!”

陈清澹:“......”他当然不觉得这是在说自己。

不多时,门口走进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笑着对他们抬了抬手。

酒楼里的人都聚集过去,恭维之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人出五百两银子买他一幅画。

陈清澹:“......”他一年在书铺那里也拿不到五百两。

吴宽笑嘻嘻地碰了碰陈清澹的胳膊,“这个惊喜怎么样?”

陈清澹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的确惊喜。”

最终那位老者“陈清澹”也没答应作画,却被一众人请着吃了一顿山珍海味。

陈清澹看着自己桌子上的拍黄瓜、花生米,沉默半晌招来店小二,“那人既不作画,你们如何肯定他就是陈清澹?”

店小二弯腰笑道:“嗨,谁能冒充陈老先生呢?再说了陈老先生的画价值千金,岂能随便说画就画。”

“所以他一直没有在人前作过画?”

店小二回想了一下点头,敬佩道:“不愧是大师啊,都不用天天画画养家糊口。”

“......”

吴宽已经憋笑憋不住了,挥挥手让店小二下去,然后扶着陈清澹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

陈清澹无奈地笑道:“让我去会一会这位大师。”

吴宽咳嗽了一声,模仿那群书生的口吻,“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配与陈老先生切磋?”

陈清澹嘴角一勾,“什么切磋,我不过是瞻仰‘陈老先生’的画技,讨教一番罢了。”

说罢,陈清澹放下手里的酒杯,撩起衣摆上了二楼。

吴宽也赶紧把杯子里的酒喝下去,然后紧跟着陈清澹上楼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