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宽见陈清澹一点也不着急,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先急了,“清澹,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都有人冒充你骗钱了,最后拖累的是你的名声。”
陈清澹轻叹一声,笑道:“我急也没用,等到去平州府再会一会这个‘陈清澹’吧。”
吴宽想了想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那我们这两日就出发吧。”
陈田苦着脸道:“我刚从平州府回来,遛狗也不带来回折腾的。”
陈清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辛苦你了,还得走这一趟。”
陈田挠挠头道:“唉,我就随口一说,辛苦什么?”
出了假货的事情,吴宽也没有继续玩乐的心思,只赴了一场酒宴,就反过来催促陈清澹抓紧时间去平州府。二人收拾好行囊,还是乘着吴家的马车,晃晃荡荡地上路了。好在这一路上没再遇上什么意外,他们顺顺利利地抵达。
陈清澹掀开车窗帘,沿途的街道比三年前还要繁华,看来自从三年前平州知府被治罪,换上来的新知府还算是个好官。不过看事情也不能只看表面,等安顿下来,他依旧要走访这些百姓,摸索出新知府的行事风格,毕竟府试出题人和阅卷人都是知府。
马车四平八稳地驾驶在平整的青砖街道,穿过了热闹的市坊,路过一座座高门大户。
一座熟悉的府邸映入陈清澹眼中,他的目光在“姜府”两个字的门额上微微一顿,随后便放下了车窗帘。而这个时候马车却停下来了。
陈清澹还未来得及询问,吴宽便道:“如今来参加府试的学子很多,客栈恐怕没有什么位置了,不如住到我家去?我家在平州府也有一套宅子。唉,上次我和我爹赌气,来平州府让你跟我住了客栈。”
陈清澹倒是没有太惊讶,吴宽平日里出手就很大方,单靠永安镇那点生意是不足以支撑的,想必吴家在平州府也有产业。不过令他惊讶的是,吴家的宅子居然和姜府比邻。
陈清澹道:“会不会打扰伯父?”
吴宽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平州府的宅子一直空着,他不愿意来这住。我从小到大都没来过几次。咱们下车吧,赶了几天的路得好好歇一歇。”
吴府的管家赶紧安排住处,常年来没有什么客人,客房虽日日打扫,也难免会有些脏,就连被褥也要重新更换。在这个时间里,吴宽就带着陈清澹在吴府里转悠转悠。
二人转到了一处竹林,青翠的竹子掩映,吴宽忍不住作了一首诗。陈清澹平日里专研政治,对诗词歌赋只是为了应对科举,就没有作诗丢这个脸。
吴宽见陈清澹看着竹子出神,问道:“清澹,你看到这片竹林想到了什么,难道不想作诗吗?”
陈清澹笑道:“今年雨水充沛,竹子才长得这么好,乡下的秋粮定会丰收。”
吴宽惭愧,自己想着风花雪月,清澹早就想到了民生,自己果然不是个当官的料。
“好!”竹林里突然出现一个老人的声音,把吴宽给吓了一跳。
陈清澹往竹林深处望去,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走出来,他的心跳突然加快,这个老人家正是姜苏雪的爷爷,前任首辅姜竹言。
姜竹言赞赏地看着陈清澹,“少年人能有这分远见目光,不错。”
吴宽张了张嘴,半晌后才发出声音,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不知道这里是我家吗?”
姜竹言笑道:“问你爹去。”
吴宽撸起袖子,“你还骂我?”
姜竹言无语,怎么吴宽他爹如此八面玲珑的人,会有这么单纯的儿子?“是你爹凿了院墙,让我随意来竹林散步。”
吴宽相信这的确是他爹干得出来的,世界上没有人比他爹还笨。
姜竹言打量着陈清澹身上的衣袍,明显的书生扮相,一个月后就要举行府试,他很容易猜到陈清澹的身份。便道:“你是来应试的书生?”
陈清澹不卑不亢地拱手行了个礼,“晚辈的确是来这里参加府试的。”
姜竹言道:“把你的文章给我看看。”
陈清澹有些惊讶,前世姜竹言可没有这么平易近人,转头一想也是理所当然,姜家没有人对自己和姜苏雪这门亲事满意,姜竹言能出面见一见他就算不错了,他对姜竹言没有什么介怀,唯一介意的就是姜竹言和首辅张守志态的关系。
陈清澹不愿与姜竹言有太多牵扯,故作为难道:“晚辈手里暂时没有文章。”
姜竹言是个很固执的人,一旦做好了决定,谁也拦不住,他便道:“那你随我来,便以这竹子为题做一篇文章。”
话已经说道这份上,陈清澹也没办法再推脱了,便跟着姜竹言去了姜家。二人直接进了姜竹言的书房。姜竹言看着桌子上的纸笔,示意陈清澹现在就把文章写出来。
陈清澹思忖片刻,干脆以方才的话题——民生,作为主题。
姜竹言站在他旁边,评价道:“字体中规中矩,还需要练练。”
随着陈清澹的文章慢慢收尾,姜竹言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最后一笔落成,姜竹言直接把文章夺过来,这篇文章并不是说作得有多好,只是里面的观点很新颖,不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当过官的人能做得出来的,更何况陈清澹如今的阅历如此年轻。
世界上有人文采好,却无执政能力,进入官场后也没有做出过多大功绩,坐了一辈子清闲板凳。姜竹言对这类人虽没有轻蔑,却也谈不上赞赏。他自己就是从底层爬上首辅之位的,最看重的就是一个人能否有执政能力。
姜竹言看完文章后,抬眼打量着陈清澹,这少年看上去尚未及冠就能有这份政治敏锐,并且能做出如此实用的文章,定然在执政方面极其有天赋,如果他当真没有极佳的家势,说上一句天才也不为过。
姜竹言起了爱才之心,便问道:“你的老师是谁?”
陈清澹看出姜竹言似乎想要收徒,但他还不想站队张守志,“晚辈暂时还没有老师,想着通过童试后去江南府学。”
听到“江南府学”四个字,姜竹言的眼中多了几分锐利,目光如同刀片刮在陈清澹的身上。
陈清澹不卑不亢,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半晌后姜竹言的眼神才恢复正常,奇怪,这少年居然没有被他吓到?他突然笑道:“江南府学也好,我与那里的周孟然有几分交情,给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去江南府学找他。”
周孟然?那不是次辅周桥生的父亲?而周桥生是整个江南党的领头人。陈清澹惊疑不定,这姜竹言到底是什么人?既与首辅张守志态度暧昧,又与周孟然有交情。
在官场上果然不能只看表面,陈清澹心中一凛,是自己有些天真了,官场上哪里有那么多黑白分明?人心难测,是敌是友且看利益牵扯,他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等到日后陈清澹入朝为官,这几个字给他避免了很多麻烦。
姜竹言把推荐信写好,交给陈清澹。又同他讨论了一下文章的写法,“离府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的脑子还算聪慧,这一个月每日就到我这里来,我给你指点指点文章。”
陈清澹已经不再刻意与姜竹言划清界限,不管姜竹言是谁的人,只要利益上没有冲突,他就不必如此死板划成敌人,“多谢姜先生。”
正说话间,一个丫鬟突然跑过来,“老太爷!”
姜竹言微微蹙眉,“何事惊慌?”
丫鬟躬身道:“小姐已经被老爷关在祠堂跪了三天了,刚刚晕过去了。”
陈清澹认出这小丫鬟就是陪在姜苏雪身边的贴身侍女,他心中焦急,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去问姜苏雪的情况,可脚步刚迈出就停下来,他现在又有什么立场去关心姜苏雪呢?
姜竹言察觉到了陈清澹的动作,心思一动,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左右他的孙女不想嫁给钱家,何不与陈清澹这个天才结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