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蒙蒙亮,陈清澹推开房门,昨夜又下了一场小雪,细细的白雪铺在院子里,几只麻雀落在雪上寻找食物。
陈清澹望着它们,时光也慢下来,让他不仅回想起自己在现代的日子。他心中微微一动,立刻回身寻来纸笔,抬手间一副生动活泼的冬雀图跃然纸上。
这一次他画得速度很快,整个人都沉浸在画作之中,忘记了曾经刻苦学习过的技巧,也忘记了斟酌对错的谨慎......待他落下最后一笔,拿着画笔微微一怔。
纸上的鸟雀如今不仅写真,而且多了生机和灵性,哪怕个别地方的笔触粗糙,不但不影响整体美观,反而增添了几分真实。
这真是自己画出来的?陈清澹若不是手里还握着笔,恐怕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回忆着方才作画的过程,心中若有所思。
学习作画技巧为入门,抛弃作画技巧才为大成。将感情融入画中,远比一直雕琢技巧要重要。陈清澹已经学了三十年的画了,如今也是时候抛弃这些技巧,开拓自己的画风了。
想通此事,陈清澹豁然开朗,他翻出昨天画的冬雪梅树图,原本昨日还让他十分满意的画作,如今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他干脆重新画了一副,这一次的梅树图摇曳生姿,令人百看不厌,仿佛置身其中。
陈清澹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扯来几张画纸又画了几幅,不像以前追求各种花哨的主题,而是同样以麻雀作为主题。不同姿态的麻雀落在纸上,啄食、玩耍、跳跃......十幅画很快落定。
他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笔,不是他没有灵感,而是时辰不早了,陈清澹得收拾收拾去酒楼上工了。
将所有画都收起来,陈清澹换了身厚实的衣裳,把房门锁好。出门后,门口的雪已经被周围的邻居一起清扫过了,自从上次和邻居们一起扫过雪后,他就融入进了这条街。
陈清澹脚步匆匆,却不失仪态。赶到聚客楼时,没有和伙计们闲聊太久,便翻开账本开始核酸昨天的账目。
“贤侄。”赵掌柜穿着一身新衣裳下楼,那衣裳不同往日的广袖长袄,而是扎紧了袖口,看样子像是要出院门。
陈清澹放下手里的笔,没有多问什么,“赵叔。”
赵掌柜笑道:“今天下午咱们酒楼就暂时歇业了。我要带人去其他镇子施粥救灾,去的地方有点远,贤侄年幼便留下吧。歇业的这些日子里,工钱还是照常发。”
陈清澹拱手道:“多谢赵叔,若是有小侄需要帮忙的地方,赵叔但说无妨。”
赵掌柜拍拍他,“好孩子,如果赵叔需要用你,绝对不会客气的。上午没什么生意,你核对完账本,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好,赵叔。”
“对了。”赵掌柜忽然道,“高老三托我告诉你,他不在的这段日子,拳法可不能落下,他回来是要查你功课的。”
陈清澹无奈地笑了笑,高大哥怎么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他明白学武是为自己好,不可能随便就偷懒放弃。
陈清澹算账的速度很快,用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把所有账目都归类完毕。但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帮店里的伙计把大堂里的桌椅规整完毕,见没什么事情了才走。
伙计们结伴离开时,还感叹道:“陈小先生在为人处世上可真不赖,不像那群眼睛比天高的书生,完全看不出他年纪那么小。”
另一个伙计道:“听说他家里就剩一个人了,小小年纪也不容易。”
旁边的人闻言有点心疼,“怪不得。”后厨的伙计决定以后厨房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就给陈清澹留一份。
“听说陈小先生以后还要参加科举。”
年纪稍长的厨子一拍手,“我想把我侄女介绍给他,你们看靠不靠谱?”
“老李,你可算了吧。他以后的路比一般的书生走得更远,那不得娶个能在官场上帮他的媳妇儿?”
“唉,说得也对。”
陈清澹回家后继续作画,院子里的麻雀已经飞走了,但他脑子里已经涌出了许许多多其他的画面,不需要继续参考那群麻雀了。
一朵朵梅花在画纸上绽放,一只只麻雀在画纸上跳跃。
陈清澹已经忘记了时间,不吃不喝地坐在书桌前作画,一直到天色已暗才反应过来。此时腹中酸涩难忍,一直咕噜噜地叫着。
还差三幅图。陈清澹叹了口气放下画笔,去厨房给自己做了一碗粥,这时他不免怀念起前世当知县的日子,好歹县衙里还有个帮他做饭的厨娘。
等到日后家中宽裕一些,陈清澹打算也请个帮他做饭的人。
吃过饭,陈清澹点上新买的油灯,整间屋子明亮许多。乘着夜色,他把剩下的三幅图一起画完,打算明天一早就去书铺里交差。
过两天他就要和吴宽去找杨大人自荐,少不了要花钱打点别人,早点拿到银子也免得欠吴宽太多人情。
最后一笔收住,陈清澹却没有合上画册,而是从荷包里翻出了一个小印章,按照书生写文作画的惯例,把自己的小印章沾点印泥,扣在画册上。
做完这一切,陈清澹才回到床上休息。第二天在鸡鸣响起时,陈清澹从梦中惊醒,打了点带冰的冷水洗了个脸,换好衣服拿着画册去书铺。
书铺老板没想到陈清澹这么快就过来了,按照上次陈清澹在店里作画的速度,怎么说也得再过半个月,莫非是粗糙烂制?
想到这里,书铺老板心里就不大高兴了,这不是把他当冤大头吗?今日这画若是做得不能让他满意,肯定是不能给这书生钱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书铺老板还是乐呵呵地接过画册,他翻开第一页,原本怒气冲冲的心忽然平静下来,随后慢慢激动起来,“这画......”
书铺老板翻到最后,画册落款上的小印章的确是陈清澹本人的名字,他抬头看看陈清澹,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画册。
陈清澹问道:“可有不妥?”
“没有,没有。”书铺老板忙道,“不过,小先生怎么画技有如此大的进步?”
陈清澹笑道:“不过是前些日子有了些许感悟,老板觉得好就行。”
书铺老板哪里有不满意,这画册里随便一幅画单卖五两银子就足够了,而他们一本画册才给陈清澹五两。他见陈清澹有如此灵气,有心给他多加点钱,但书铺里的生意不大好,日后还要加印画册,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了。
书铺老板握着画册,半晌后开口道:“小先生画得很好,这画册我收下了。不过我也是个实诚人,老实说这本画册只卖五两是不值的,可我们书铺暂时也拿不出多余的钱了。这样吧,等到画册刊印出来,我们再给你加几两银子。日后也别说我们书铺坑你。”
陈清澹想不到还有意外惊喜,他拱手行礼道:“老板果然是个敞亮人。”
日后当书铺老板真的刊印出来时,这本画册风靡一时,甚至流传在整个平州,乃至平州之外的地方。这是他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以至于后悔少给陈清澹银钱,否则日后他们合作起来会更加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