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黑下来,屋子里昏暗难辨。陈清澹趁着仅有的余光,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屋子里的憋闷的霉味也散去了,最后在地上泼了点水,降降灰尘。
做完这一切,陈清澹扶着桌子喘息了一会儿,他捂着饥饿难耐的腹部,忙活了大半天,喝得那点粥早就消化了。他从衣服里翻出一个荷包。荷包也是瘪瘪的,陈清澹抿了下嘴唇,从里面倒出来十个铜板,这是家里仅存的钱了。
陈家本就不富裕,依靠陈母织布维持生活,再加上原主的挥霍无度,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存钱的。
如今陈母已经去世半月有余,仅留下来的两百多个铜板也花得所剩无几,就算有隔壁王二婶的接济,可人家也不能日日过来送吃的,难怪原主会饿死在床上。
十个铜板是肯定买不了粮食的,陈清澹望了一眼窗外,外面的太阳已经完全落山,街上卖馒头的小贩也早就收摊了。
看来今天晚上只能先凑合一夜了。陈清澹叹息一声,回到床上和衣躺下,深秋凛冽,棉被也不大厚实,睡觉的时候实在是没办法脱下衣服。
次日一大早,房门就被敲响。陈清澹从梦中惊醒,听到敲门声,他扯了扯衣服上压出来的褶皱,这才打开门栓。他惊讶地看着来人“王二叔。”
这位隔壁的王二叔和他们家没有什么交情,平日里也看不惯原主眼高于顶的样子,能做到和平相处就不错了,哪能想到他会登门造访呢?
王二叔手里拿着三个粗粮饼子,别别扭扭地往前一递,硬邦邦地说道:“你二婶刚烙的。”
原来如此,这饼子必定是王二婶催促他送过来的。
人在屋檐下,陈清澹假装没看出王二叔的态度,接过饼子,温和有礼地笑道:“多谢二叔二婶。”
王二叔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讶异,这小子今天怎么不鼻孔朝上了?
陈清澹侧身请王二叔进来坐坐。王二叔也没客气,跨步走进去,“一会儿你吃完了,我带你去聚客楼,看看那还要不要账房先生。”
“多谢二叔。”陈清澹撩起宽大的衣摆坐在王二叔对面,斯斯文文地吃着饼子,但他的速度却并不慢,一看就是饿坏了。
王二叔瞧着半大的少年,完全看不出往日的神采,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连着剌嗓子的粗粮饼子也吃得津津有味。就算再看不惯这孩子,他心里也泛起酸楚,这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啊,比他家大宝还要小一岁。
王二叔看他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慢慢吃,不着急。”
陈清澹点点头,但速度也没放下来。
等陈清澹吃完了东西,就锁好了门,跟王二叔去聚客楼。但二人却没有立刻往聚客楼的方向走,王二叔先是回家拎了两捆绿油油的蔬菜。陈清澹不明白王二叔要做什么,不过他总不能干看着,便伸手帮他分担一下,却被王二叔躲过去了。
“我拎着就行。”
陈清澹争了两回,最终收回手。
王二叔道:“聚客楼没有明着招账房,我还是以前做活儿的时候与那儿的掌柜有点交情,才打听到消息。这回咱们去找掌柜,总得带点礼,让他能带你进聚客楼当账房。”
陈清澹前世并没有去过聚客楼,宅男总有点社交恐惧症,他找了份抄书的活计,整天闷在家里抄书维持生计,对这些人情世故是一窍不通。
入了官场以后,他也不明白如何与人结交,被排挤到了偏远的青云县,一呆就是一辈子。结果万万没有想到,他正准备告老还乡时,却遭人算计。
陈清澹心中有些顿悟,他在官场上诸事不顺,不就是因为没有贵人的扶持?无人提携又如何晋升?正所谓朝里无人莫做官,好在他重回少年时,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也不算晚。
“多谢二叔指点。”陈清澹把这些事情一一记在心上,纵使对这些人情世故再厌恶,他既然决定走仕途,总要学会这些。就算是伪装,他也要装得像样。
“嗨,客气什么。一会儿见了掌柜就叫赵叔。”
“好。”
二人没有从正门进聚客楼,王二叔带着陈清澹从后面的小巷子,绕进了聚客楼后院。后院的人都已经认识王二叔了,王二叔把一捆菜分给他们,“乡下弟弟种的,也不值几个钱。大家伙儿吃个新鲜。”
“王大哥客气了,每回来都忘不了我们。”不用王二叔多说,一个店小二笑着领王二叔去掌柜的房间。
陈清澹在后面留心观察,王二叔对这些小人物也和气有礼。他若有所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交好小人物和交好大人物同样重要。
掌柜正在核对账本,听到了王二叔的动静,把桌子上的账本合上,“王老弟,来就来又带这些做什么?”
王二叔把菜放地上,笑道:“乡下弟弟刚送过来的菜,我见这回的菜水灵,赶紧给赵掌柜尝尝鲜儿。”
这些场面话谁也不能当真,不过王二叔这话说得让人舒坦,赵掌柜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那我可得好好尝尝,正好过这两天我岳母过来,她就喜欢吃这些。”
王二叔揽着陈清澹的后背,“这是我侄子,读了几年书。家里的老娘刚刚过世,想找份儿活计,不知道聚客楼还要不要账房了?”
陈清澹心领神会,躬身行礼,“赵叔。”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赵掌柜打量着陈清澹,斯文有礼的确是个读书人,就是年纪上看着有点小,他心里是不大满意的,这能算明白账吗?不过他也没有明着拒绝,而是温和地说道:“先让贤侄试试吧,我这儿有一本账要汇总,你过来看看。”
赵掌柜拿出一本陈年旧账,这账本过了许多年,也不怕别人看。
陈清澹是不怕算账的,他前世在数学和英语上学得最好,这才在大学报了计算机技术,工作以后顺理成章地当了程序员。陈清澹接过账本后,并没有扒拉旁边的算盘,账本的纸张哗啦哗啦地被翻动。
陈清澹察觉到赵掌柜在有意无意地观察他,他突然无师自通:赵掌柜这样的生意人不会喜欢和君子打交道,想要让对方满意,必须得投其所好,让他明白自己的价值,所以伪装成君子还远远不够。
陈清澹心思一转,流露出几分与众不同的威严气势,瞬间吸引了赵掌柜。
赵掌柜见陈清澹仿佛变了个人,收起漫不经心,盯着陈清澹脸上的神色,心里微微诧异,难道自己看走眼了?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有这一身掩饰不住的气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