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宗宗主沉迷炼丹,每次炼出珍品灵丹,便会举办宴会邀请他人前来品丹研讨。
赏丹宴不像秋猎那般盛大,邀请的都是私低下有些来往的好友,但由于上品灵丹罕见,大家都很想来分一杯羹,所以来的人不算少。
彭许名交天下,与太虚宗宗主有几分交情,也收到了邀请函。
太虚宗主张八卦阵像,阴阳相合,崇简、戒奢,低调为主。
客随主便,莫怜赴宴换上一身朴素白裙,发髻简约簪了个木头簪子,单从外形看,十足清新温婉、仙门大师姐的规矩形象。
“没想到啊,没想到,”彭许幸灾乐祸,“我们阿九也有落到上赶着找男人的田地。”
莫怜斜他一眼,摇着团扇上了马车。
彭许左右观望没人跟来,上车时发出感慨:“难得啊师妹,出门没有带上你那徒弟。”
“带他碍事。”莫怜正了正头上簪子,嘱咐,“师兄此次回去,可得多用些心,昇儿手上不能留疤。”
不能留疤。
彭许耳朵都快生茧了,敷衍道:“是是是,保证还你徒弟一只白白净净的手,你什么时候那么啰嗦了?”
“还不是你整日什么都交给徒弟。”莫怜反驳道
两人拌嘴做乐,路上消磨时间,很快就到了太虚宗。
太虚宗设的宴摆在正殿,设桌百余席,宾客分坐两旁,主人坐于上位,西瓜大的灵丹摆在宴会中间,显眼霸气。
太虚宗宗主还在座上侃侃而谈他的炼丹过程,前菜上了,碍于礼仪,无人敢动。
莫怜没忘此行的目的,她百般无聊,单手托腮,观察在场有没有适合的人选。
她就不信,人就在眼前,以她的手段,勾个人心甘情愿陪她做戏都勾不到。
白衣女子的长相实在惹眼,偶有人投目光过去偷看,撞上莫怜看过来的视线,当即躲闪扭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位就是传言中的合欢宗莫怜。
万剑山惊鸿一瞥,很多人认出了她。
将一切反应收在眼里的莫怜,不爽灌了杯酒,酒杯砸到桌面,不经意重了几分。
彭许从太虚宗宗主的侃侃而谈中分出神关心她:“怎么,没有看中的?”
莫怜烦道:“怎么还未开始。”
彭许只当她是嫌太虚宗宗主话多,举杯笑道:“你来人家场子钓鱼,代价可不得多听人家唠叨几句。”
太虚宗宗主的侃侃而谈被打断。
弟子来报,殿外来了客人。
太虚宗宗主最不待见那些想来吃丹还迟到的人,想说就把人晾在外面等着,一听对方来头,立即变脸迎了出去。
“戚掌执日理万机,怎会有空赏脸到此等小宴来。”
万剑山的到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莫怜。
自殷落尘掌权后,一直闭关,戚掌执帮忙打理门派事务,很少会在没必要的场合出现,以至于太虚宗宗主心里打鼓,戚掌执突然到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戚掌执唤手下献上了一份礼:“听闻贺宗主踔绝之能,练出了九品丹,在下正好办事途中路过,特此来见识见识,讨杯酒喝。不请自来,略备薄礼,还望贺宗主不要介怀。”
“哪里哪里,”难以请动的戚掌执主动造访,让他太虚宗长了面子,他高兴都来不及。太虚宗宗主咧着笑脸接下上门礼,吩咐弟子在离他座位最近的位置添上新座。
“戚掌执请坐。”
“多谢贺宗主。”戚掌执站在前面,入座前,远远朝坐在最后的莫怜点头示意。
莫怜点头回礼。
戚掌执的到来没能引起她太多注目,于她而言,只有来的人不是他,万剑山谁来都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视线继续在宴会上搜寻目标,斜对面第三排有一个青衣公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青衣公子眉弓骨长,五官端正,气质如芝兰玉树,高贵雅致。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回避莫怜看过去的目光。
两人目光交流,莫怜隔空敬了他一杯酒。
青衣公子回敬,目光深长。
戚掌执时不时向后留意的目光,瞥见莫怜与一青衣公子一前一后走出殿外,心脏“咯噔”一下,悬挂了起来。
上尊就在外面啊!
前两日他突然收到上尊的传音,说是要他赶往太虚宗一趟。他虽没有明着问原因,但结合蛛丝马迹和在此处单独见到九怜长老的场面,猜了个七七八八。
想是九怜长老出门不带上尊,上尊想跟来,又怕被九怜长老发现,便拿他当幌子,混进了太虚宗。
如今九怜长老和一陌生男子单独出去,若是被上尊看见……
戚掌执光是想想就头痛,他打理宗内各项事务,唯独难断感情/事,干脆眼一闭,当作没看见,继续和太虚宗宗主客套。
太虚宗后面有一处空置的院子,所有人都在前边忙活,这里自然成了适合谈情的地方。
房门敞开,莫怜弄了酒,好让两人的谈话没有那么干涩。
“公子此行是为了品尝灵丹,这样跟我出来,会不会有些遗憾?”
“怎么会,灵丹时时有,能与姑娘有机会单独约见,才是在下三生修来的缘分。”
听那青衣公子的言谈,像是个老手。不过这个不重要,她要的是他肯配合他,很多时候老手往往比情窦初开更容易上钩,这样或许是件好事。
莫怜展颜一笑:“公子喝酒。”
他们挨着坐在一起,斟酒时,她的手轻轻擦过青衣公子的手背,留下信号。
得到信号,青衣公子饮下酒,手充满试探覆上莫怜手背,然后用余光观察莫怜的态度,见莫怜没有挣开的意思,明目张胆把莫怜拉到自己的怀中。
“哒。”
屋顶传来一声微乎其微的瓦片声,两人拉扯对峙都没听到。
青衣公子轻抚莫怜脸庞:“我看姑娘跟着彭许长老一道来的太虚宗,姑娘可是合欢宗的人?”
“在下夏侯翎,请教姑娘姓名。”夏侯翎贴得很近,仿佛随时都要亲下来。
莫怜想要人配合,自是吊着,不能让他轻易得逞。她用掌心捂住夏侯翎的嘴,娇声报上自己姓名:“莫怜。”
“莫怜”二字如五雷轰顶,夏侯翎忙推开莫怜,瞬间退到门边。
他结结巴巴:“九、九怜长老,我想起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夏侯翎跑得比兔子还快,好似沾上她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莫怜站着原地,脸色阴沉。
原来他不是胆识超群,是认不出她。看来谣言造成的实际效果,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她双手愤愤握拳,从未预料过,她会有失手的一天。
直到宴会结束,莫怜都寒着一张脸,巨大的落差叫她借酒消愁,神志醉了七八分。
“好了,”彭许扶住乱动的莫怜,“你喝酒那个劲一上来我就控制不住,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我可不会照顾醉鬼。”
马车颠簸,莫怜这个样子若是吐了,他得跟着倒霉。借宿在这里一晚,他不会照顾,更不放心别人来照顾。
思来想去,他把莫怜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无奈道:“耗点就耗点吧,算是师兄上辈子欠你的。”
瞬间,彭许抱着莫怜闪现到了合欢宗。
夜色笼罩,无边的浓墨涂抹苍穹,包裹着一层伸手不见五指的神秘感。
夏侯翎光是想想就觉得不甘心,凭什么他要畏畏缩缩,拒绝如此绝色的美人。
他心情烦闷,出来找找乐子,却是有了对比,一个都看不上。
酒坛子扔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夏侯翎醉酒醺醺,脚步虚浮,眼前看见了两个分开的人影。
他直接无视绕开路走。
那人影又晃到了他的面前。
夏侯翎甩手呵道:“谁?别挡道!”
酒精短暂麻痹了夏侯翎神经,反应过来那人身上带着魔气,他的眼睛已经被一剑割瞎。
“啊!”
剧烈的疼痛使他清醒,他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剑法。
长期的训练使他迅速冷静,撕下衣布包住眼睛,颤动的耳朵试图辨别敌人的方向。
鲜血粘稠,顺着剑刃滴向青石板,伏昇手臂青筋乍现,指甲用力到仿若要嵌进剑柄里。
青丝做的剑穗被风吹动,他倾斜脑袋在思考,眼前这人,该用那种方式杀死。
这双手碰过她的脸,先从手开始好了。
疾风掠过,快不及防,夏侯翎手断了。
夏侯翎捂住无力垂下的手,还未确定敌人的位置,再一道剑光,夏侯翎的脸上破开长长的一道伤口,从脸颊斜过嘴唇,容颜尽毁。
伏昇抬眸盯向夏侯翎沾有血液的唇瓣。
他亲了她。
也是他决定要对夏侯翎下手的理由。
伏昇眼尾猩红,不知是杀兴奋了,还是被妒意撞红了。
为何她为什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看向别人,把他弄得破碎不堪。
伏昇收剑入鞘,残存的理智留下夏侯翎一条命,他点明:“合欢宗莫怜,谁敢接近她,死。”
枫叶婆娑,烛光透亮窗棂与月光呼应。
彭许把莫怜扶回思别峰,看见伏昇从外面回来,甩手掌柜似的,喘着气道:“去哪儿了,你师父喝成这样赶紧管管。”
一把莫怜交给伏昇,彭许就要走。两人擦肩而过,彭许注意到伏昇的衣裳有两滴不显眼的血迹,抬眉疑惑:“你身上为何会沾有血迹?”
伏昇看了眼,淡定道:“可能是在厨房弄的。”
“怎么晚,是去厨房?”彭许扫过伏昇上下。
“嗯,师父命我伤好之前不得进厨房,我想趁着师父不在去弄些吃食,”伏昇请求,“二师伯,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师父。”
这点小事彭许懒得管,他挥挥手,潇洒离去:“好好照顾你师父。”
莫怜睡觉很安静,伏昇把莫怜抱回寝房,端来水给莫怜擦脸。莫怜喝了酒后,面若桃花,脸颊泛着粉红,这样躺着有着一种与她不搭的乖巧。
伏昇由额头温柔擦到脸颊,动作到嘴边顿住。
手帕在他手中揉成皱皱一团,脑海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占有她;
让她的每一寸都印上你的痕迹……
眼底偏执的占有欲越来越浓,犹如一只困兽即将冲破牢笼,吞噬猎物。
伏昇痴迷抚摸身下睡颜,微供的身子将莫怜整个包围。
他极力抑制自己崩塌的冲动,忽然!莫怜翻转身位,拔出簪子对准他的脖子:“我不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师父。”伏昇藏起目光的暗色,辨认莫怜现在的状态。
除了脸红了些,看上去跟平时区别不大,但透过眼神去读,他能够确认莫怜尚未完全清醒。
“昇儿?”莫怜用力眨眨眼,认清眼前人。
她放下手中簪子,整个人脱力靠在伏昇身上,指腹轻点伏昇的眉尾:“外面传言,但凡接近我,就会成为废人,你怕不怕?”
伏昇凝视莫怜:“不怕,徒儿的修为是师父给的,没有师父徒儿与废人无异。师父此去太虚宗不顺利?”
“顺利……”莫怜听到这个词,可笑道,“他们都当我是瘟疫,我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莫怜怒道:“不抓到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师父这般恨他。”伏昇语气辨不出情绪。
他又何其没有恨。
可在这三年的分离里,他早就恨不起来了。
他知道莫怜想找人做戏,设计引出他。
停顿片刻,他声音略有些沉问:“徒儿可不可以?”
“嗯?”莫怜的这一声气声很软。
伏昇喉结滚动:“徒儿亦为男子,可以帮师父引出凶手。”
莫怜认真想了想伏昇说的话,她抵上伏昇的额头,嘴角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尾音黏腻道:“好啊。”
她不知道,她这样的主动靠近,诱惑力有多大。伏昇呼吸变沉,身体有了情动的变化。
他翻身反压,鼻尖相触,点火的人却沉沉睡了过去。
晨曦穿透云霞,撤去黑夜。
夏侯翎受伤毁容的消息传出,关于莫怜的谣言越传越大。
一传十,十传百,莫怜彻底变成了恶诅,传言只要被她看中,没一个会有好下场。
谣言无一例外,还是进到了莫怜的耳朵里。
莫怜昨夜喝了酒,加上头痛,一整天脸色低沉的可怕。
她明明没有和夏侯翎走到双修那步,为何凶手还会出现?而且她那时身在太虚宗,凶手又是如何潜入太虚宗知道她的新目标是夏侯翎,难道他就躲在宴会之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到底是谁?
她把宴会中所有人都排除了一遍,依旧没有半点线索。
“师父我给你按按。”伏昇收拾完碗筷,移到莫怜背后替莫怜按揉太阳穴。
莫怜思绪太多,疲倦得很,索性躺到伏昇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伏昇微不可查僵了下身子。
他启口安慰道:“师父无需为那些人介怀,是他们没用,不配接近师父,徒儿会一直陪在师父身边。”
莫怜闭着眼睛,懒懒道:“你又不能与我双修,助我提升修为。”
“若徒儿可以做到呢?”伏昇的眼睫晦暗,声音坚定,“徒儿定会勤加修炼。”
“算了吧,”莫怜清楚伏昇不过是想宽慰她,“等你修炼到合体期,你师父我还抓不到人,就不用在仙门混了。”
“那……”伏昇犹豫道,“徒儿来帮师父引出凶手,可以吗?”
莫怜醉酒答应过他,醒来到现在却一个字不提,伏昇拿不准她现在是什么主意。
关于昨天喝醉的事情,莫怜基本忘得差不多,依稀对伏昇说的话留有点印象。
她只当伏昇在说笑,蹙起眉道:“不行。”
“师父为何宁愿找别人也不找徒儿,”伏昇神情落寞:“徒儿很少走出思别峰,唯一的一次公开露面是在万剑山。”
那时美/色众多,目不暇接,伏昇夹在中间,低着头,根本没多少人注意到他。
他道:“即便那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徒儿也是男人,只要我与师父做戏亲近,他一样会介意。”
“那我问你,你可有自保的能力?”
莫怜的话让伏昇无可辩驳,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她一个没用的小徒弟。
“可徒儿想帮师父。”
莫怜坐起身,盯着伏昇耷拉的脑袋,心思辗转。
她的确没有别的人选,伏昇的意见不是不可以一试。
但这样还是太冒险了。
她的眉宇纠结成了一个“川”字,话道嘴边,拐成:“再说吧。”
伏昇本就是一个用功的孩子,莫怜交代给他的功课全部一个不落,完成得很好,其余的时间会花在厨艺上给她弄吃的。
今日莫怜交代多加练一个时辰,似在表明他的决心,到了时辰,也没见伏昇停下来。
勤奋是好事,莫怜由着他去,想起还有其它事要办。
谛藏借来已有几日,她不能被自己的事情所扰,耽搁了调查五师兄死亡真相的进度。。
药王宗座下的谛藏神兽,头顶鹿角,嘴长胡须,脚如象大,全身披着长长的毛发。
莫怜递出桑容音给的通缉令到谛藏面前,破旧的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白色的结印,随后结印化作一缕飘烟,吸入谛藏的鼻子里。
“哞!”
谛藏抬起前蹄,一声长啸。
莫怜吩咐宗内弟子:“替我安排一下,过两日我要带它出门。”
商讨出行事宜,莫怜回到思别峰,亥时已过,顿厚的木头声吸引她寻着声音方向看过去。
院子里,倔强的少年顶着月色,还在跟木头人较量。
她做来陪伏昇练习的木头傀儡人共有十二个,这没多天来一个没坏过,今日却一下子坏了六个。
莫怜脸上显出意外的神情,半响唤道:“过来。”
木头人停止攻击,伏昇满头是汗,三两步跑向莫怜:“师父回来了,徒儿给你做碗甜羹再睡。”
莫怜摇头,掏出手帕抹去伏昇脸上的汗水,问他:“你真的想去?”
伏昇反应片刻才知道莫怜指的是什么,他毫不犹豫点头:“想!”
“好,”莫怜折好手帕:“我可以让你作为诱饵去引出凶手,但你必须要按我的吩咐办事,切勿擅做主张,还有,不可随意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嗯,好!”伏昇眸光颤动:“师父真的答应了?”
莫怜轻轻推他额头,真拿他没办法:“收拾收拾,过两日我们要出去,我可不想在宗内与徒弟亲密做戏,丢不起这张老脸。”
作者有话要说:画个重点:没有亲上,只是伏昇从屋顶偷看,那个角度像是亲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