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粥

孟知雨走到案旁,观察着他的脸色:“殿下的胃疾可好些了?”

“嗯,”裴敛臻瞥她一眼,放下毫管,“手上伤势如何?”

孟知雨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今天苏宜看见她手上的红痕时还曾握着惋惜许久,一直嚷嚷着明天要给她带药膏来,还是孟知雨认认真真婉拒了两回才彻底打消她的念头。

被关心的感觉总是会让人心头温软,思及此处,她微微莞尔:“多谢殿下关心,擦过药已经好了。”

裴敛臻将她揽进怀中坐在自己的腿上,语声温和:“让孤看看。”

他捉住她的手腕仔细端详着伤势,果见手侧和尾指处尚余一片红痕,恐怕还要过上两日才会消退。

裴敛臻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一面出神一面将女子另一只柔软的手握在手心里细细把玩。

孟知雨愣了愣,一时只觉裴敛臻的心思当真令人琢磨不透。

昨夜两人闹了那么一场,她也算是有幸见识过这位皇子殿下喜怒无常的脾性,原以为两人的关系已然降至冰点,今日他却又像没事人似的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

说起来她与他的关系也是自上元夜后才发生了意料之外的转折,即便这些日子两人的身体逐渐亲密熟稔,但心底却依然保持着谨慎而疏远的距离。

思索间她的视线扫过他刚挥毫写就的一幅草书,笔迹锋芒毕露,酣畅淋漓,倒是一手好字。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尽皆沉默不语,然而孟知雨肌肤细嫩,手被裴敛臻这般握着把玩片刻便已被揉得发红,她有些不适地挣扎了一下。

只是这一挣却不免将裴敛臻的心神拉了回来。

裴敛臻的身形劲瘦结实,大腿上的肌骨硬邦邦的,孟知雨坐在他的腿上原本就不太舒服,此刻身躯一动失了重心,当即整个人便要往下滑去。

裴敛臻抬手将人重新捞进怀里坐好,不悦地道:“坐好,闹什么?”

孟知雨被他大手扣进怀里,她没说话,只将自己被揉得通红的手指递到裴敛臻眼前,眨着眼无声控诉他的恶劣行径。

裴敛臻嗤笑一声:“娇气。”

手心滑过女子身上洗得发旧的白裙,他蹙了蹙眉:“怎么回回来见你穿的都是这些旧衣裳?”

孟知雨微微一顿,她记得裴敛臻很是嫌弃临溪的院服碍眼,所以一回来就换回了平常在屋里穿的白裙。

自打住进听风院后,她日常的一应物事都由张和着人打理,尤其是在裴敛臻开始往这里走动后,各式各样的衣裳首饰都会定期送来,只是这些精美繁复的东西大多都被原封不动地塞进柜子里,她照旧还是习惯穿自己随身带来的几件旧衣裙。

“民女平日里不怎么出门,旧衣裳更方便舒服一些,若是殿下不喜,那民女下回过来时换上便是。”

裴敛臻挑了挑眉,见她说得有板有眼,便也没再在意:“罢了,随你喜欢。”

他抬手抚向孟知雨的腰肢,指尖往她腰带方向移去。

孟知雨按住他作乱的大手,瞥了一眼窗外,心慌道:“殿下,外头还有人。”

她今日回来得早,窗外是张和的手下正在重新布置裴敛臻所住的主屋,不时便有一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路过。

裴敛臻将她打横抱起走至窗边,示意她抬手阖上窗户。

孟知雨与他对视僵持片刻,然而宁王殿下始终不为所动,倒是她甚至能在对方促狭的眼底看清自己滚烫通红的脸,她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只能强忍着羞意照他说的做。

“现在没人了。”男人咬耳道。

裴敛臻将孟知雨抱到书案上,气定神闲地挑开她的腰带。

孟知雨气息略显不稳:“殿下,能不能不在这里……”

裴敛臻眼底划过暗光,语气很是坚决:“就在这。”

雪白的衣裙应声而落。

即便关上了窗,但这般掩耳盗铃似的方式还是让孟知雨紧张到浑身紧绷,微微发抖,她想跳下书案逃跑,却依然被一只大手摁住动弹不得,只能无可奈何地任其施为。

书案微微晃动,窗外的人一早便被张和无声挥退,但孟知雨自然无暇注意到这一点。

她紧咬着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一双眼也慢慢憋得通红,神色隐忍中又带着点儿委屈地望着裴敛臻。

裴敛臻定定地看着她,一颗冷硬的心也渐渐被她的泪水泡得发软。

孟知雨在他面前仿佛一张白纸,而他已然成为唯一的执笔人。

即便以前他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孟知雨眼里直白的爱意从不掩饰,不知不觉间,似乎心底某处的坚冰已经悄然出现了裂纹。

他或许已经察觉到了这一丝异动,或许没有,但无论如何,面对这样毫无保留的喜欢,恐怕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心如止水。

更何况她与他是如此的契合。

不知过了多久,裴敛臻才餍足地停下动作,怀里的人已经昏睡过去。

他将人放在书房里用来小憩的长榻上。

孟知雨再醒来时天色已暗,她身下躺着的长榻正好横对书案,方便她一抬眼就能望见窗边的人。

裴敛臻独自坐在案旁处理公文,身旁的窗棂缝隙里钻进几缕调皮的春风,吹得一方镇纸下压着的纸张不时轻微作响。

这是一个恬淡静谧的春夜。

孟知雨就这般怔怔地看了他许久,直到裴敛臻皱着眉心放下公文,再抬眼时才注意到她的目光。

“醒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从书案边起身,边走过来边道:“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这么能睡呢。”

孟知雨回过神来,从榻上坐起,覆在身上的被子和衣物一并滑落下来,她察觉到后腰一阵酸疼,转头便看见腰侧晃过一道青紫的痕迹。

她抬眼回望过去,裴敛臻自然也意识到自己今天折腾得是有点狠。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醒了就起来吃饭。”

晚饭摆在了璧月院,孟知雨难得被留下来同裴敛臻一道用晚饭。

宁王殿下鲜少留在这里用饭,菜式自然比往日都要丰盛许多。

裴敛臻口味向来偏重,但考虑到他近日犯了胃疾,厨下细心又体贴地准备了一桌滋补清淡的饭食。

孟知雨倒是吃得挺香,裴敛臻打量了她好几眼,终于确认了两人的口味嗜好实在是天差地别这一点,不过对方生在江南,倒也并不令人意外。

裴敛臻尝了几筷便没了胃口,他搁下筷箸,想起昨夜那碗粥的火候倒是恰到好处。

“之前觉得你的手艺一般,不过昨晚的粥倒是不错。”

孟知雨微微一顿,手里夹菜的动作慢了下来,过了半晌才道:“从前跟在师父身边偶尔也有下厨的时候,粥最方便,可能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她不欲谈及过往,见裴敛臻已经搁筷,忽而福至心灵,明白过来对方的暗示:“民女见殿下用得不多,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民女再去熬一盅粥?”

裴敛臻见她如此上道,矜持地点了点头:“可。”

孟知雨心头好笑,宁王府的厨子自然一切都是以他的身子为重,没想到这人不领情便罢,反倒惦记起她这一道平平无奇的小粥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

她见白粥寡淡,便又将山药切片加入粥中一块熬煮,再顺手洗了两根鲜嫩的黄瓜焯水拍段,加了糖和醋拌成开胃小菜。

只是苦了宁王府那位大厨。

听闻殿下晚饭没吃下多少,他还一心以为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巴巴地守在灶边给孟知雨打下手,专心致志地观摩学习起来。

孟知雨微微有些汗颜。

听闻这位大厨是从宁王府调过来的,他本出自宫中,精通烹饪各大菜系,乃是皇帝特意赏给儿子的大厨,如今见对方谦虚地帮着自己打下手,着实令她生出一些班门弄斧的心虚感来。

好在口味古怪的宁王殿下这回没再挑剔,用完晚饭后继续将孟知雨留了下来。

等到风停雨住后,孟知雨实在累到了极点,回到听风院洗漱后倒头便睡。

不想第二天下学回来,璧月院那头却又来人将孟知雨请了过去。

孟知雨皱了皱眉,她原以为昨日正好逢着休沐他才会在此处逗留了一整日,没想到今日也没离开。

至于璧月院里头重新布置的动静,则被她想当然地认为出自宁王殿下对于居住环境的挑剔和要求,毕竟这人当初在应州停留时随手一挑也挑的是最一流的沈园。

只可惜也间接令沈园毁在了那伙黑衣人手里。

她不明就里,只能低声问木桃:“殿下今日怎么……还没去上朝?”

木桃诧异地“啊”了一声:“姑娘不知道吗,殿下向宫里告了假,昨日张公公便将殿下的东西都送了过来,奴婢瞧着这些时日殿下都要在这里养病了。”

说完她顿了顿,低声道:“姑娘可要抓住这个机会,若是以后能进王府,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孟知雨有些无奈,淡淡地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