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想考临溪书院。”
裴敛臻诧异地挑了挑眉，身形疏懒地往椅背上一靠，这才撩起眼皮正眼看她：“怎么突然想起考临溪书院了？”
孟知雨不由面露憧憬：“民女今日出门方才得知京中竟有这么一座女子书院，民女虽所学尚浅，但也想进去长长见识，况且听闻书院里还有不少奖学制度，民女身无长物，倘若日后在书院中有所收获，也盼能对殿下素日的照拂报答一二。”
时下风气开放，并不讲究女子需要藏才显德那一套酸腐言论，是以民间女子亦多有向学之心，但开办女子书院确非易事，故而也只有在京中方能有临溪这般规模。
临溪之名取自《劝学》中“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一句，乃是由太.祖高皇帝与高皇后一力创办。
虽不像国子监一般名正言顺地归由朝廷管束，但自来便由每朝的皇后督理，予其几分不受拘束的自由，历任的山长亦多由颇负盛名的名家大儒担任。
书院招生不拘出身高低，无论世家贵族还是平头百姓，但凡有几分才学都可参加考试，世家贵女们借助临溪的名声可在谈婚论嫁时彰显才名，又兼历朝以来不乏有优秀的平民女子借此机会进入宫中担任女官的佳话，因而临溪书院在京中的声望几可与国子监比肩。
裴敛臻听得有趣，虽没将她所谓的报答放在心上，但难得孟知雨于棋画上得过高人指点，若能继续钻研必有进益，他自不会去阻拦对方好学的劲头。
“临溪书院的入学考核包含琴、棋、书、画、射、御、经义、策问八门，你的棋画水平应属拔尖，只是不知其余六门你又有多少把握？”
听得裴敛臻发问，孟知雨面上罕见地流露出几分难为情，她害羞地眨了眨眼，笑道：“民女正想恳请殿下帮一个忙，琴书和经策四门我会勉力一试，但民女于射御一窍不通，素闻殿下文武双全，想必府中不缺弓马，因此民女斗胆想问殿下借一匹马、一把弓，也好赶在开考前抱一抱佛脚。”
裴敛臻被她这个略带狡黠的笑容晃得眼前一花，难得听这女子头一回开口相求，又硬着头皮说了这么多好话，他并非腹无气量之人，这等举手之劳他当然可以帮，但也仅止于此。
“看在你素日与本王弈棋的份上，这个忙倒也可以帮，既然你不通射御，那本王就让人替你挑好弓马再让张和送来，这园中有一片空地，余下的便要看你自个了。”
孟知雨面上笑容愈发明艳，桃花眼弯成一对盈盈的月牙：“多谢殿下。”
孟知雨放下心中大石，离开时脚步愈发轻快，裴敛臻望着她的背影，眉眼间坠了一日的沉郁亦不知不觉中淡褪许多。
“开口求人时倒也还有个样子。”他轻哼道。
坐得片刻，裴敛臻起身回府。
张和听完交代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殿下把人安置在此，说不定这两人迟早会走到那一步，没想到他们俩平日最多的交集就只有弈棋一事。
如今殿下既然没阻拦对方去考女子书院，是不是就说明他对孟姑娘并无那种心思？
裴敛臻见张和半晌没吭声，不耐烦地问：“你聋了？”
张和一顿，连忙点头：“是，殿下，老奴正想着给孟姑娘挑什么样的马呢，依老奴看，孟姑娘既是初学，那便挑一匹性情温顺的小马过来可好？”
裴敛臻瞥他一眼，冷嗤道：“张公公还懂马呢。”
张和赔笑道：“哪里，老奴这不是跟在殿下身边久了才懂这么一点皮毛，怎么着也不能在外头给殿下丢份不是？”
“行了，再啰嗦就让人将你这油滑的舌头拔下来好好涮涮。”
“老奴不敢了，殿下息怒。”
张和原本还想问一问要不要替孟姑娘请位射御师父，但见裴敛臻面色冷肃，一时也不敢再多言。
翌日，宁王府的人就将弓马都送了过来。
孟知雨虽对射御一窍不通，但一上手便察觉到这张弓大小合适，心知定然是经过精心挑选，正好适合她这个初学者所用，心头不由更加感谢张和的细心体贴。
福喜手脚麻利地在空地上立好一个箭靶，孟知雨依照书上看过的方法开始习射，据她自己估计，临溪书院在射御这两门上的考核要求应当不会太高，毕竟女学生进入书院后还要继续学习精进这八门功课，因此她对自己的要求便是在接下来这段时日里能练到射中靶心即可。
这个要求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只是她自己摸索一日下来，右手便被弓弦勒得沁血肿胀，直到夜里睡觉之时都还觉得手指在隐隐发烫。
没成想第二日左手也跟着酸疼得厉害，右手指间过了一夜已经转为暗红沁紫，想来今日是没法再继续练习射箭了。
孟知雨倒也没有气馁，福喜替她将马儿牵过来后，她便先观察了一番这匹马。
想来宁王府中从不缺少良驹宝马，随意一借都是一匹皮毛鲜亮顺滑的小马，福喜在旁解释道：“这匹小红马应当是刚成年，奴婢记得它是大宛品种，据说还有几分汗血宝马的血脉呢。”
孟知雨看过李广利和大宛国的故事，据闻汗血宝马在中原早已绝迹，但这并不妨碍眼前这匹小红马实在生得漂亮极了。
她走近小红马身边，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它肩颈的鬃毛。
小红马好奇地歪头看了看她，一双明亮温顺的眼珠不住扑闪，看得孟知雨心头更是喜欢，她又试探着摸了摸马头，见小红马没有任何回避抗拒的情绪，便在木桃和福喜的帮助下抓着缰绳登上马背。
福喜轻声道：“姑娘别紧张，您抓紧缰绳，身躯放松，小红马受过训练，您轻轻用小腿敲一下马腹它就会往前走了。”
孟知雨坐在马背上轻轻吐了一口气，依他所言照做，小红马果然迈开四蹄往前走了几步，只是初次骑马，她的腰背难免有些不受控制的僵硬，小红马刚一往前走，她的身形便猛地一晃，骇得福喜和木桃连声惊呼。
幸好孟知雨还记得牢牢抓住手中缰绳，小红马立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但也已将孟知雨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来。
经此一遭，孟知雨心知自己不能急于求成，只能循序渐进，好在眼下距离入学考还有一个多月，时日上应当是足够了。
就在孟知雨埋头勤练射御时，久居灵台寺的皇后竟于元宵这日回到了宫中。
作者有话要说：注：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劝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