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双生子

青与山巅受罚直至深夜才结束,谢厌沐着月色推门而入,骤然撞入一双盛满欢喜的眸子。

可这欢喜的情绪在看到他时,转瞬变为紧张、心疼。

烛光下的白裙少女,青稚的面庞呈现着两个字“担忧”。

猝不及防的心头一动,谢厌竭力让自己看来与寻常无异,他抬手抚上了她的下颌,“怎么这么快就想我了?才半日不见...就那么离不开我吗?”

他唇色寡淡,眉间萦绕着散不去的倦怠。

鼻端是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注意根本就会忽略掉。

花飞烟抱住他放在她脸侧的那双手,指尖轻慢地拂开他玄色的衣袖,狰狞的鞭痕随之而浮现在玉色的手臂上,血肉翻涌,鲜血横流。

她的指尖小心地擦过其中一道伤口,语音中带着哭腔,“疼吗?”

未料到她会关注这些,谢厌先是一愣,而后轻声道,“疼的,我怕疼的...”

噬人不眨眼的魔头,又怎么会怕疼呢?可不是哄三岁的小孩子吗?

让花飞烟完全没有料到,这不起眼的随口一言却是真话。

她信了,又能如何呢?她不过是骗子罢了。

滚烫的泪珠一颗又一颗砸碎在他的指间,少女不断哽咽着,“是你师父吗?是她伤的你吗?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连累,都是我的错,该怎样才好...”

肩头单薄的少女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着,谢厌心下一暖,上前紧紧地拥住了她。

他的下颚抵在了她的头顶,双手抱紧她,“这于我只是小伤。”

鞭打仅是最低级的惩罚,他早就可以承受了,可她却要为此难过...

草木的清香味近乎无孔不入,花飞烟脸颊飞起霞色,她轻咳了几声,缓解了尴尬和暧/昧的意境。

“谢厌,离我远点。”

“嫌弃我?你可知要付出哪些代价?”

他半真半假地瞥了她一眼。

“当然不是,我害怕会碰到你的伤口。”

她仍旧放心不下。

“哦...原来还未与我成婚,便开始关心我的身体了。”

闻言,花飞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可不想跟他聊这个,旋即转移了话题。

“我这些天有些闷,能让我参观咱们以后的家吗?”

得到谢厌的应允后,花飞烟在魔门四处皆可通行。

魔门虽说是臭名昭著之地,可景致约莫是不错的。

常年积雪的青与山巅,一踏进便恍若仙境。清雅若江南的湖心,置身其中身心皆静。

养蛊的园子里有着种类繁杂的蝶,以及许多她从未见过的奇异生灵。

除此之外,谢厌这魔门的门主也不知是怎么当的,连着几日竟都无事,且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她一步。

清晨霞出到日暮,他都陪在她的身侧。

注意到她哀怨的眼神,谢厌立即挂上一抹坏笑,“怎么?夫人被为夫的容貌所惑吗?”

“不急的,成婚后,给你看个够。”

“我可不是你的夫人,我是说...若我悔婚呢?”

花飞烟眉毛一挑,伸手捏住他的下颌。

“那....就只好将你的心给我了。”

谢厌反手握住少女的莹白的指尖,来回摩挲着。

他要她的心,是胸腔内跳动的那颗心,亦是她的命。

“无趣。”

她抽回手,瞥了他一眼。

“生气了?”

“可悲的是...我舍不得你死,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谢厌揉了揉她头顶柔软的发,状似不经意地说起。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花飞烟发了个好人卡后,继续道。

“你知道么,我原是一介孤女,生来颠沛流离,朝夕不保。某一日,我上山采药遇上了深山里的恶狼,思及那时是逃不掉的,索性就是等死,哪料啊...一白衣公子持剑而临,将我自狼口救下,之后更是将我带回了他的家,衣食皆有保障,我还成为了他的丫鬟,他待我是极好的...除了,他要我的血救她的心上人...”

她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在半路上撞见他阴狠的眼神,话语略一停顿。

待恢复镇定后,少女望向他,“厌厌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希望你能理解,毕竟他救过我,若无他,我恐怕不能活着见到你...所以,我们成婚...能邀请辞镜和苏烟烟来观礼吗?我也好跟过去做个了断。”

期待中的应允并未有到来,谢厌冷冷地看着眼前之人,似是想要看穿她的心。

半晌,他才吐出冷冽的字眼,“休想。”

为什么三个字刚要反击回去,一阵冷笑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你说你要同我成婚,可你的心里...却惦记的是那药谷的老情/人,你不说...我都忘了呢!我这魔门还关押着你的小情/人。”

他的话语极尽讥讽。

她又不是海后,怎会如此呢?花飞烟立即狡辩道,“不是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他们皆是于我有恩而已。”

“是吗?嘴上这么说,心底可不知怎么想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辞镜前几日为了寻一个侍女被人偷袭,现下可是身负重伤。就他那样,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来青与山。再者,听闻那侍女是他的贴身丫鬟,不会就是你吧?”

谢厌紧紧地盯着他,不遗漏她一丝神色的变化。

眼前的少女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似的,她急促不安,眉头皱了又皱。

“可能吧...”

知道瞒不住,花飞烟干脆全盘托出。

岂止是可能,那分明就是!她就是辞镜寻找的丫鬟!对他不是欺瞒就是利用,谢厌眉间的冷意更甚。

感知到他周身气场的改变,花飞烟叹了口气,“之前欺骗你,勉强算是我的过错吧,只是...”

“只是鱼夜他身子弱,牢狱内熬不住的。”

若他不提及男配,她都快忘了,正好这次一次性解决。

搬起石头砸到脚的某个人,“他熬不熬得住关我何事?难不成我还得给自己的夫人筹备几个男/宠...”

真是见了鬼了!早知道的话,那人就不该活!

越想越气...

“若你安置好他,我什么都会听你的。”

少女抬起颈项,目光蕴含乞求。

谢厌扫见她眼里的情绪,心底的躁意翻江倒海,“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你口中日日提到的...不是辞镜,就是那个小倌,我于你而言...究竟算作什么!?”

花飞烟几步上前与谢厌十指相交,脑袋贴在他的臂侧,是亲昵又依赖的姿态。

她晃动着他的手,眼睛里亮晶晶的,“厌厌,我...你还不知道吗?我这个人呀,向来专情,若是喜欢上一个人,就非他不可了,你该感到幸运才是,怎么能和他们几个争风吃醋呢?你说,是吧?”

掌心是少女柔软纤细的手指,谢厌的躁意一点点平复,“你说的,要记住,否则...”

“否则剜了我的心吗?”

花飞烟打趣地说到。

见他依旧无所动容,她自顾自地讲着,“谷主他...辞镜他念在救命之恩,而鱼夜嘛...他是我小时候结识的朋友,你知道有多好玩吗?那时的他,跟个小萝卜头似的,这就注定了他挨饿的次数比我都多,就这也就罢了。更奇的是,他这人不吃别人丢给的东西,我就在想啊,若他死了,我可不就是最惨的吗?于是我若有吃的,定会赠与他...”

“其实他算是我幼年时唯一的玩伴。”

“之后他被家人寻回,原来...他是首辅家的公子,而我呢?孤女而已,我们之间早就有了天堑的差别,难怪他不吃施舍之物。再然后,他们家败落,而我成了药谷侍女,念在小时欢快的时光,我赎他出鹤楼...也希望你饶他一命。”

“你那时喜欢他吗?”

谢厌冷然道。

少女摇了摇头,“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是喜欢啊,我只是怀念儿时唯一的快乐罢了,毕竟除却与他相遇的经历....大多是灰暗的。”

说着,她神情滞了一瞬。

“也就是说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

谢厌捕捉到关键点。

她眉眼弯弯,心情似乎颇好,“是呢!厌厌是我唯一喜欢的人,亦是相守一生之人。”

相守一生之人,“嘭”的一声脑海里炸开灿烂的烟花,少年扣紧掌心的手指。

她是他相伴一生的人,她会永远停留在他那里,他又何必担忧那些东西呢?她早晚都是他的人。

然而许诺终究是要被打破的,誓言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