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秀云和丈夫赵元洲相识于学生时期,又极其幸运地恰好家世相当,所以婚后将近二十年仍然恩爱如初,她怎么也不信待自己如珠如宝的丈夫会做出这种事情。
“我要亲自问问他。”过了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那股痛劲后,柳秀云扶着柳朝宁站起来,表情坚定道。
她相信赵元洲不是那种人,如果事情是真的,那就当断则断,害她的人必须也要付出代价。
咬牙切齿的柳朝宁赶紧拦住姑姑道:“会不会打草惊蛇?”
“先去看看吧。”金盏熄了水碗里的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这几个老鬼所说不一定是事实,想害你姑姑的也许另有其人。”
从柳秀云夫妻宫来看,她与丈夫确实是关系和谐,所以对她下手的应该不是她丈夫。更让金盏在意的,是几个老鬼口中的那群凶戾小鬼。
婴童蒙智未开,死后很少会化成厉鬼,除非有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将其祭炼成鬼童,否则基本不可能出现婴灵聚集在一处的情况。
大概是这个时代正道玄门没落,才会让邪道中人都敢如此放肆。既然没人管,那她就只能按照以往的规矩来处理了。
赵元洲公司收购的那块地在距临海市三十多公里的郊外,原本是一片无人管理的垃圾场和乱葬岗,如今已经大致整理干净。
“就是这里了。”柳秀云道,“有些证件还没下来,原本预计的是八月份动工。”
整理后的空地上已经生了杂草,附近村镇里的小孩正在草坪上撒欢。下午两三点的阳光正灿烂,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副令人心生惬意的画,柳秀云三人虽然心里装着事,但听着不远处几个孩子的笑声,紧绷的表情还是放松了些许。
然而在金盏眼里,空地上却不是什么惬意美景,只有夹杂着血色的冲天怨气,黑色的雾笼罩在一处土丘上,翻腾着卷出漩涡,几颗残缺不全的头颅在黑雾里起起伏伏。
这些头颅每每碰到黑雾边缘就会被弹回去,小婴儿残缺不全的五官皱成一团露出痛苦的狰狞。
“怎么了?”见金盏面色不对,柳朝宁想到刚刚那几只鬼说的话,忽然感觉一阵无形的冷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金盏抬脚走向土丘,脚步略过草丛,沙沙的声音慢慢盖过了小孩儿的嬉闹,当她站在土丘前方时,除了身后跟着的柳朝宁几人的脚步声,四周一片寂静。
而刚刚打闹玩耍的小孩们在不远处站成一排,静静地看着她。
异常的安静让柳朝宁三人心生忐忑,加快脚步走到金盏身边后才有了点安全感。
“这些小孩怎么看着怪怪的!”冯悠收回落在那几个小孩身上的视线,压低了声音对柳朝宁嘟囔道。
柳朝宁僵着脖子不敢往那边看,即便是已经亲眼见过非人类,但这些小孩为什么感觉比水碗里的那几个更诡异,更恐怖啊!
金盏转身看着那几个小孩,露出一丝冷笑,回了冯悠的话:“几个死人演着活人的戏码,自然怪异。”
“死……死人?!”冯悠不由得身体发软,一股凉气直接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他死死抱着柳朝宁,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柳朝宁怀里,他就不该好奇心作祟,非要跟着过来!
“是被人养在此处的地缚灵,以幼童残魂为食,想必是用来看管压制在此处的鬼童。”金盏说着,拿出几张符纸,轻飘飘地朝他们扔了过去。
笔记本纸张边缘还有撕下来时残留的毛刺,轻飘飘毫无分量,却笔直地飘向了那几个小孩,小孩脸上童真的笑容滞住,变成了狠厉和惊恐,仿佛飘来的不是几张纸,而是几座大山。
柳朝宁几人只看见金盏朝几个小孩扔了几张纸,然后那些表情诡异的小孩就突然扑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张着嘴巴露出一嘴黑漆漆的牙齿,十分痛苦地挣扎着,然后慢慢没了声息。
“……这尸体怎么处理?”柳朝宁咽了咽口水,脑子里一片空白,牵扯到人命,事情就复杂了。
“没有尸体,不过几坨腐肉罢了,找人烧了或者埋了就是。”金盏走过去将几张符纸捡起来,原本白色的纸张上出现了几抹黑色的扭曲人影。
等她转回土丘前,柳朝宁再忍着恐惧往那边地上看,却只看见几根木棍上糊着一层彩色的纸扎衣服,衣服里腐烂的肉慢慢流了出来。
一股无法忍受的腐臭慢慢扩散开来,他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柳秀云死死攥着领口处的衣服,看着面前的土丘道:“这里面埋着那些小鬼?”
金盏点头:“这些婴孩惨死后又被炼化,魂魄残缺怨气极大,冲破阵法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才需要极贵的命格来祭祀以化解它们的怨气。”
婴儿出生后魂魄中带有先天之气,是所有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悟道修炼之宝,然而若要取出这先天之气,就必须抽魂炼魄,伤命不算,连轮回之路也会被断绝。
所以对婴儿幼童下手,是玄门大忌,一旦被发现,就只有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故而那些邪道也很少会做出这种事情。
看着那些充满戾气的婴儿头颅,金盏眸色变冷,手腕上的无常印微微闪烁。轻轻捏了捏手腕,她一脚踏在土丘上,被困住的黑雾骤然爆开,在那些残魂散出去之前,她掐着手诀,迅速将他们收进了无常印中。
“这些小鬼,是被人害死的?”金盏的话让柳秀云浑身发冷,如果……如果赵元洲也参与到了这件事里……
身后响起汽车的声音,一道身影下车后急匆匆朝这边奔来。
柳秀云看着那道身影,表情复杂。
“秀云,你们怎么来这里了?”来人正是柳秀云的丈夫赵元洲,他看着柳秀云面露担忧,见柳秀云精神还好才松了口气,伸手想要拉她,却被柳秀云躲了过去。
赵元洲手僵在半空,表情讪讪:“你、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拿我姑姑的八字当镇物镇压小鬼?”柳朝宁压不住怒气,冷声道。
“我只是怕你姑姑害怕,才没敢告诉她,这种事情确实有点难以接受……”赵元洲无奈道。
柳朝宁见他被戳破后不但没有一丝悔意,甚至一句狡辩的话都没有,顿时怒从心头起,抡起拳头就朝着赵元洲的脸砸去,只是还没砸到他脸上就被柳秀云给拦住了。
“先问清楚。”柳秀云看着有些茫然的赵元洲,直觉其中有猫腻。
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看着赵元洲慢慢阴沉下来的脸,柳秀云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赵元洲牙齿咯咯打颤,身上也微微颤抖着,他咬牙切齿道:“他们跟我不是这么说的,要你的八字镇压鬼物,是为了不让它们缠着你,我不知道是这样……”
说着赵元洲红了眼眶,看着柳秀云的眼神带着愧疚和后悔。
当初购下这块地后,柳秀云托人安葬了乱葬岗里的尸骨,后来赵元洲按照惯例请人来看风水,请来的风水师便说因为柳秀云动了乱葬岗,那些孤魂野鬼极为不满,已经缠上她了。
赵元洲起初没有相信,含糊了几句糊弄过去了,后来又请了别人,仍然是同一套说辞。
他半信半疑,恰好柳秀云那几天身体不适,他又被大师开了天眼。亲眼看见了在这块地附近飘荡的孤魂,惊疑之下才中了圈套。
“那个大师是……是妈和长昊带来的,所以我就没有怀疑。”赵元洲艰难道。
柳秀云默然,赵长昊是赵长洲的侄子,赵元洲大哥早亡,赵长昊成年之前一直跟着他们生活,直到成年后才搬了出去。
赵长昊一直与他们十分亲近,他请来的人赵元洲自然不会怀疑
金盏看着赵元洲道:“被压在阵中的八字是你的吧。”
柳秀云心里一沉,看向赵元洲,就见他点了点头含糊道:“反正我的命格也不贱,如果没有后遗症再换也不迟……但是好像没有用,我正想着要不要挖出来重新把秀云的八字埋进去,幸好幸好……”
“……”金盏听了他的解释已经无话可说,她无法理解但颇为震撼。
赵元洲的八字确实够硬,几个月了还活得好好的,换做八字弱的人,恐怕早就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了。
阵法被破,最多一个时辰设下阵法的人就会察觉,时间耽误不得,金盏拿出那几张困着地缚灵的符纸,做法利用其中的气息引路,符纸指向了临海市。
顺着气息的指引,车子最终停在市中心一处广场。
广场上正在举办一场大型慈善公益活动,场地中心高台上几个小孩跟着欢快的儿歌一本正经地扑腾着短手短腿,惹得台下一阵爆笑。
几个身着西装的重要人物坐在最前排,周围围着不少记者和自媒体。
一场舞毕,主持人上台照例夸了几句,幽默的话语再次引起笑声,随后他道:“下面有请我们的张先生上台讲话,我们都知道,张先生一直以来全身心致力于慈善公益活动,在全国各地资助开办了不少孤儿院,以及低收费儿童医院。”
“在张先生的帮助下,许许多多的孩子重新拥有了充满阳光的童年,而张先生所做的这一切,只因他也曾是一位父亲,却被病魔夺走了自己的宝贝,所以才会下定决心,守护着千千万万的宝贝们……”
随着主持人的串场词,一位年过半百,长相随和笑容和善的老人走上了高台。
金盏站在台下人群中,低头确认方位,再抬头时,视线却被一道人墙给挡住了。
姜宸皱眉看着她道:“冯悠表哥的事情,姜奕已经告诉我了,我说过缺钱可以随时跟我要,姜家不缺你那点坑蒙拐骗来的钱。”
金盏摆弄着手里的符纸,随口道:“辛苦你跟踪我到这里,这次的钱可以跟你一九分账,所以赶紧回家去吧。”
“……”姜宸咬紧了后槽牙,深吸了口气才道:“合作商举办的活动。”
所以他是受邀过来的,不是什么跟踪!
金盏啧了一声,不耐烦地一掌劈在他颈侧,在姜宸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把人扔给了刚挤过来的柳朝宁。
符纸上面一缕黑气飘出,慢慢飘向前方,最终落在了高台上那位正在讲话的张先生肩头。
给了姜宸一个怜悯的目光,金盏看着台上那位慈善家张先生,冷笑道:“看来你要抓紧时间,换一个合作伙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