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谢夫人所托,给李侍郎夫人定做的桂花绒簪完了工,我让铃儿找了个漂亮的锦盒装起来,亲自送上门去。
我也是第一次来谢府,也是头一次见到谢夫人的公婆。
二老慈祥随和,待人热情,听说我是来找自家儿媳妇,连忙迎我进屋,吩咐下人泡茶。
待我将锦盒交托给谢夫人以后,还盛情留我吃饭,我推脱不下,只好留了下来。
幸好我还多装了一枝绒花牡丹和一支兰草绒簪。
本打算送给谢夫人感谢她多番照顾,如今看来,牡丹华贵配谢老夫人,兰草清新恰好与谢夫人那爽朗的性子相辉映,婆媳两人都爱不择手,欢喜不已,对我做的绒簪赞不绝口,夸得我十分不好意思。
“妹妹手艺灵巧,这桂花不仅做了出来,还做的如此貌美,真真是天赋异禀。”谢夫人起身给我夹菜,禁不住笑道,“前几日与李夫人交好的黄夫人,也托李夫人找到我,说想要一只茶花绒簪,我都没敢答应,怕累着了妹妹,到时候把宁大人再心疼坏了……”
“他啊,最近只顾苦恼着呢。”我咽下一口糖醋小排,想起宁韫那日的困顿,难免失笑。
“宁大人怎么了?”谢夫人下意识关切,复又想了想与宁韫的都察院同僚谢大人,奇怪道,“我瞧着相公近日在都察院并非有什么棘手的公务啊……”
“他是苦于不知该如何讨岳父欢心。”我捂嘴嘲笑,同时也不忘帮他朝谢夫人取经,“谢大人是如何得岳父喜爱的?姐姐跟谢大人说说,私下里教他几招。”
“我爹娘早逝,他哪里需要讨岳父欢心啊……”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口清炒芦笋卡在喉头,难以下咽,连忙胡乱端起茶杯饮下一大口茶水勉强顺下,慌张不安地致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谢夫人并未在意,一笑置之,“没事没事,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是啊是啊,如今儿媳妇嫁过来,谢家便是她的家,我与老爷就是她的亲爹娘。”谢老夫人老怀安慰地拉住谢夫人的手,望着她的眼神都好似亲生女儿那般。
谢家一家这温馨美满其乐融融的氛围,惹得我羡慕不已。
“宁夫人手艺如此绝妙,又有这么多人喜欢,怎么不开间首饰铺子?”谢老爷问。
“这个……我从未想过。”
谢老爷这一问,倒把我问住了。
我自小爱鼓捣着自己做些小玩意儿,最爱的是绒花,花草样式的做成发簪拿来自己戴得多,或也有送人,而蝴蝶、蜻蜓这类的则绑在竹篾条一端,插在窗棂上,或者穿了线挂着,随风摇摆时活泼灵动。
都当是小女儿家打发时辰的小玩意儿,从来没想过开间铺子去做生意。
“这绒簪花如此受欢迎,绒花荣华,寓意又好,中意的还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家眷,你何不考虑考虑开间铺子,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谢老爷是靠开米店起家的,自然是最看得出商机所在。
经此一说,我隐隐有些心动。
回去之后,晚饭桌上我同宁韫提起此事。
彼时他正举止文雅地饮着参汤,听到我的话,手里的汤勺都抖了抖,撒了一半出来。
“阿曦先前做一个绒簪,就没时间理为夫了,现在要开铺子做一堆绒簪,是想要彻底抛弃为夫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阿曦,我们才成亲几日?”
我抱臂靠着椅背,斜倪他一眼,“那夫君婚后大半个月都宿在书房,冷落娘子,娘子可曾有过什么怨言?”
先前的事,他可是一直没给过我正面的交代,我安曦虽不喜欢翻旧账,可也绝不能让人拿捏住。
从小到大,宁韫的哪笔旧账是我不知道的?
我不禁得意地跟铃儿对视一眼,暗暗挑眉挤眼,铃儿用帕子捂着憋笑的嘴,偷偷给我竖大拇指。
说到这里,宁韫难得地语塞,乖乖闭了嘴,略不痛快地搅动着碗里的汤匙。
于是我主动出击,打起了感情牌。
“你白日里公务缠身,戌时才从都察院回来,晚上还有我陪伴,不见得有什么清闲无聊的时刻,”我伸出手指逐条给他讲起了道理,“那你想过没有,白日里那些时辰,我只是待在府中,要如何打发?找谁来陪?”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意外地抬起头看我,眼神里明显有些明白这个道理了,可还是不忘死鸭子嘴硬,“铃儿啊,乐儿啊……”
“那哪能与夫君一样吗?”我直戳关系要害,拿他的丫鬟小荷和公婆打起了比方,“那以后我不在,你也找小荷陪着你,找爹娘陪着你,反正你都觉得是一样的……”
他噗嗤笑出声来,差点将口中含着的参汤给喷出来。
待他稳了稳心绪,掏出白净的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推开装参汤的碗起身过来抱我,郑重承诺地跟我道歉,“对不起,是宁哥哥思虑不周,如此自私,没考虑阿曦的感受。做绒花是你喜欢的事情,你喜欢的,我都要无条件支持才是。”
他放低了声线,在我耳边柔声细语地哄道,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所以呢?”我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十分安心。
“铺子的事我找人着手去准备。”
“不用!你同意就好,其他的事我来办。”
他公事繁忙,我也不打算麻烦他。
“不行!为夫可不能只是空口说白话地支持娘子。”他坚决摇头,表以忠心,“要说到做到,落在实处。”
我笑吟吟地望着他,怀疑道,“这么快就想通了?”
他点头,却还不忘交代一句,“但阿曦要答应我,再忙于铺子的事时,也不能冷落了夫君。”
我伸出小拇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梁,“阿曦心里,没有什么比宁哥哥还重要。”
如今我也开始姐姐学习夫妻相处之道,将御夫之术活学活用。
该糊涂时糊涂,该清醒时清醒,咄咄逼人之后再给些甜头,如此拉扯之间,夫妻感情最易升温。
宁韫甜丝丝地在我额头轻吻一口,“铺子开起来以后,我们多请些人回来打理,你之前做了那么多绒花成品,可以直接摆在铺子里卖,你就当当掌柜的,指导指导技艺,收收账就行了。”
“其实这铺子,我是想让铃儿主理的。”
我松开抱住宁韫的手,回头看铃儿。
铃儿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疑惑地望着我,反应了一下笑道,“二小姐要开铺,姑爷赞同,铃儿自然也要支持,有什么需要铃儿做的,铃儿必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我拉她坐下,摇头否了她的想法,“我是说,我负责做绒簪,铃儿负责打理杂务,铺子盈利以后,有一半数目分给你。”
“二小姐……”
“铃儿自小跟着我,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已经算得上我半个妹妹,如今我嫁得如意郎君,亦有自己喜欢做的事,自然也要为铃儿打算。”我轻轻抚摸着她的手指,掏心窝子道,“以后我们姐妹齐心协力经营好这铺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直到我家铃儿寻到心上人不得不抛弃二小姐那天,我就算功成身退,到时候再放你走。”
铃儿被我惹红了眼,咬唇拿袖子抹了把脸,别过脸倔强道,“我不要。”
“傻丫头,必须要,没有别的选择。”
“安家收留铃儿多年,能陪伴二小姐左右已是铃儿的福气,铃儿不能再要这些……”铃儿的眼泪像是断了线地珠子一般,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不可以。”我掏出手帕帮她拭泪,坚决地握着她的手道,“我想要开铺,一半是喜欢做绒花,另一半便是考虑到你,你若不要,那我也不要开这个铺子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
谢老爷提醒我开铺时,我大部分的思量都是可以同铃儿一起打理,还能为她攒下一些私己钱。
“好了好了,不要争了。”站在一旁的宁韫适时地开口打圆场,佯作醋意,“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倒显得我这个夫君多余了。”
我噗地被他逗笑,掩唇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仰头朝他吩咐道,“你还站在这儿,自然是多余啊!还不快去找人寻找几间铺面供我们挑选挑选?”
宁韫抬手施礼,乖巧听话地陪我演戏,“谨遵娘子教诲,为夫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