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宁韫口中确切地听到那句喜欢后,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无论别人如何传言五公主与他有何纠葛,他始终并未做出任何越矩君臣之礼的事情,空穴来风不值得猜忌怀疑。
宁韫那些藏在心里不愿与任何人多说的,或许都有他的筹谋与思量。他向来护我宠我,不愿说自然是不想置我于危难之地。
我总觉得他与公主并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清不楚。
再者,如今我才是他宁韫八抬大轿娶回家的娘子,他与我举案齐眉,夫妻恩爱,谣言自然不证自破。
想通了这些,心情也释然了不少。
他也开始每晚按时归家用膳,将自己的床铺搬回了房间,也没再留宿书房。
不止如此,我甚至还见识到了从前没有机会见识到而如今时时刻刻都能见识到那恨不得贴在你身上的黏人。
卯时早朝,怕吵醒了我,他总是轻手轻脚地起身,像做贼一样地出门,下了早朝再匆匆赶回家同我一起用早膳,用完再去都察院做事。
而我赖床赖到辰时,再起床时恰逢他下朝归家,他看我梳洗换衣时,要么捻着眉笔帮我画眉,要么拿着檀木梳子为我梳头,笨拙生疏的手法不是梳得我的头发打了结,就是描得眉毛粗的似关公,惹得铃儿次次在一旁背过身去憋笑。
酉时从都察院回来,也先要来厢房寻我,撑肘坐在一旁看着我配丝线搓绒条,帮我端茶倒水,忙前忙后,对我做出来的每一个绒花都赞不绝口,夸奖的词语从未敷衍重复。
每每夜里躺在他身侧,听着他均匀沉稳的呼吸声,都觉得这幸福来得恍惚。
我再也未追问过他先前为何避我,直觉他有他的原因。我以为,总有他想说的那天,而今最重要的是当下每一天。
我与他关系缓和后,连铃儿都替我开心,每日吩咐厨房做膳食都格外用心,提前问宁韫和我的意愿,保证每餐都尽如人意,力求为饭桌上的浓情蜜意更添一味风情。
谢夫人抽出空闲来找我这日,恰逢宁韫帮我揉捏搓绒花而酸痛的肩膀,不知何时就站在了我俩身后。
“原是我来得不巧了,扰了宁大人与夫人这浓情蜜意的温馨时刻……”
“谢夫人取笑了。”宁韫回身见礼,连忙招呼下人倒茶。
“麻烦宁大人行个方便,借夫人小聊片刻。”谢夫人笑意盈盈地征询宁韫意见。
“谢夫人哪儿的话,阿曦平日里也无人熟识,多亏了夫人照拂……”宁韫十分识趣地退出房门,顺手关好了房门,“你们慢聊。”
“宁大人君子端方,彬彬有礼,妹妹真是好福气……”谢夫人不吝夸赞道,朝我眨眼,“看着妹妹与夫君相处融洽,我也觉得开心……”
“哪里及谢大人与姐姐夫妻恩爱,如胶似漆……”
“一样的一样的。”
谢夫人是直爽坦诚之人,对待别人的夸赞也是从容大方,毫不拘谨,这样的性子一度让我羡慕不已。
“其实我今日来,是有求于你。”谢夫人饮下一口茶水,开门见山道。
我愣了愣,一时之间想着自己日日都在府中做绒花,不似宁韫那般身居要职,实在是想不出别人能有何事有求于我。
“李侍郎夫人看中了你那日戴的绒簪,托我求你订做一支桂花簪。”谢夫人掏出一锭金,“这是她给的酬劳,你若是愿意,我便留下,你若是不愿意,直说便是,我就照样还给她,不必有心理负担。”
“这桂花簪,我未做过,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我心下犹豫。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谢夫人将金锭塞进我手中,霸气决断,“你先放心大胆做,若是做好了我再去回话,若是做不好,也没关系,我去跟她解释。”
“姐姐可真是风风火火爽快得很呐!”我被她逗笑,只好答应下来,“那我也尽量努力不负姐姐期望了。”
说起来这绒花的花卉我做过不少,但桂花确实从未做过。
绒簪制作精细,桂花花瓣极小,若要灵巧,需得剪掐较细的绒条,细绒条不好搓绒,一不小心就会脱丝,一旦脱丝,那先前那些排线梳绒的步骤都等于白做。
细想想,却也是个很大的挑战。
先前宁韫去都察院做事,我在家闲得无聊,才随手做些绒花来戴,当做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只是我没想到,自己做的绒簪能被人喜欢,还托人找上门来订做,心中自然欣喜,干劲儿也十足起来。
连做了几日,从一开始的纠结做红桂花还是黄桂花,为了挑选丝线颜色,纠结了好久,反反复复地问铃儿的意见。
再后来又被搓绒难住,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日,终于找到了一个适中的办法,剪长一点的绒条,然后慢慢打尖,直到把绒条打得特别纤细,用来做桂花花瓣刚刚好。
为了这个挑战,每天都埋头伏案,痴迷做簪。
直到某天夜里,宁韫帮我揉着酸痛的脖颈,在我耳旁低声发问,“阿曦,你觉得宁哥哥的俸禄够花吗?”
我茫然摇头。
他蹙眉,反问,“不够?”
“我不知道啊。”我翻过身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一向对账目最为迷糊,也不喜欢管账,宁韫的俸禄多少,家中支出多少,我几乎从不过问。
我哪里知道他俸禄够不够花……
“我就职都察院,俸禄月月按时发放,宁家这么多年也积攒了不少积蓄……”
我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跟我解释家中账目,一时不知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末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宁哥哥还养得起我的傻阿曦,为何要为了一锭金如此拼了命地做绒簪……”
我这才恍然明白他绕了大半个圈想说什么。
“你近几日为了做簪,都没正眼瞧过我一眼……”他揽着我腰身的手紧了紧,将头埋进我的发丝间,语气颇为委屈地哼哝,“绒簪重要还是我重要?”
我哭笑不得地扶额,实在是没想过有一天这人居然还能跟绒花争风吃上醋……
“绒簪重要啊。”我故意逗他。
但很快就被他报复,捏着我腰上的痒痒肉轻挠,挠得我咯吱咯吱笑得喘不上气来。
“早知道就不给你弄那些丝线了……”始作俑者表示很后悔。
提起那一屋子蚕丝线,我又想起谢夫人那日与我说过的话,不由得心生感动,回抱住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在他唇角轻啄了一口,“谢谢宁哥哥。”
他眸色里闪过一瞬的惊喜,耳廓染上了淡淡绯色,“你喜欢就好。”
“以后你再为我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认真地看着他道。
“为何?”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我的头发,随口问道。
未等我回答,他低头瞥见我的神色异常认真,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欢喜突然就黯淡了下去,沉默了一瞬,问,“你就是因为那些丝线,才想与我好好相处的吗?”
我被他问得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以从前那么多年我对他的了解,我一直以为我的宁哥哥是个大方得体,不计较得失的谦谦君子,可自打婚后这些日子与他的相处,我才知道一个男人敏感吃醋起来,事事都要自己钻牛角尖。
也或许是那日我为了气他,说对他好都是因为姐姐嘱咐,让他蒙上了阴影,所以此刻他又害怕我是因为那些蚕丝线而感激于他。
所以我想说不是,可又怕他不信。
若我说是,便更是伤了他的心。
男人心,海底针,真是难哄得很。
于是我只好用行动表示,在他唇上狠狠亲了几口,明确地说明,“你事事都不告诉我,我总是七猜八想,容易误会了好意。你若坦白告诉我,这样我心里会安定一些。”
不得不说,这招他很是受用,先前僵硬的神情立马缓和了下来,不仅消除了芥蒂,还多了些愧疚,轻揉着我的脑袋,柔声细语地保证说好。
“我答应做这桂花绒簪不是为了那锭金,是我真的喜欢做绒花。桂花样式我从未做过,我也很想试一试,过程虽然很难,可是做出来以后,我很开心,比得了十锭金都开心……”
“我知道你做喜欢的事会很开心……”他额头轻抵着我的脸颊,细细碎碎地吻着,“可是我是怕你太过伤身……”
“那就要劳烦我们监察御史大人辛苦一些……”我被他吻得脖颈发痒,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帮夫人捏肩捶腿……”
“为夫定当竭尽全力,身体力行……”
已经忍不住动手动脚的宁韫坏笑着扯过锦被一蒙,突然眼前一黑,就彻底落进了他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