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她翻来覆去,怕吵到檀娘便搬来罗汉床睡在了廊下。
端午一过,气温也慢慢升高。
晨星微亮,远山如黛。宋景用帕子擦去汗珠,便再也没了睡衣。她干脆起身,去外头打水回来,洗漱后解去暑意,才呼出长气。
转头,两边门都还紧闭着。
就让她们多睡一会儿,昨夜折腾许久。
待罗娘子睁眼,昨夜消失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小声哭泣了许久,这才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她擦去眼泪,穿衣去开门。
檀娘抱着井水,边上搁着帕巾。她举目一瞧,宋景已没了人影,院里一空,跟着她的心头也像丢了东西般。
“我可以自己来的。”她接过檀娘手里的木盆,放在架子上,慢腾腾绞着帕巾,温热的水没过手腕,洗去她身上的疲惫。经历昨夜后,罗娘子也像是变了一人,往日爱笑的她这会儿蹙着双眉,只有忧愁。
边上候着的檀娘想起早上娘子对她说的话,心里也不住同情罗娘子。这世上男子皆薄情,陆主君,张县令如此,就连平头百姓的王山也是如此。
她细心安慰罗娘子,引得妇人连落珠泪。
好一会儿,哭声停歇。
檀娘也被熏得眼眶红红,她拍着罗娘子的背脊,跟着抽咽。罗娘子展眉舒气,不想她因为自己伤心,于是张口宽慰道:“都过去了,既然他自个儿逃走,离开青山县不回来就是最好。那宅院铺面本就不属于我,没就没了。只是欠了你哥哥还有其他人好些钱……”
她擦了擦泪,坚强说道:“总不能继续自怨自艾,哭哭啼啼。这些钱,我是要还的。对了,你哥哥去哪了,我……我有事同他商量。”
檀娘打了手语,说是宋景一早出摊去,大抵是要巳正左右回来。劝着罗娘子一同用了朝食,叫她继续歇息歇息。
罗娘子坐不住,本就蒙受了宋景的恩惠,可她已为人妇,要是被周围的人知晓自己住在这,定会坏了其名声。
总不能害救命恩人。
她要走,檀娘守在门口,死活不让。
娘子说,要把罗娘子留住,不论任何办法。
要罗娘子走了,就是她的错,届时娘子会怪她的。
眼瞅着檀娘如木桩子般不动,罗娘子是哭笑不得,只能留在这儿先。她帮着打理院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
待宋景回来,便看到这一幕。
罗娘子带着檀娘正做豆腐,她的院子,多了一套小石磨。
“宋郎君,你回来了。”罗娘子正把泡好的黄豆拢起往石磨里塞,右手用力推磨,很快细白的豆浆流入木盆。扭头见到推车入门的宋景,她站直身子,擦了擦手,带笑说道,“快坐下休息,东西放着我来洗吧。我听檀娘说,你们都会吃点心。也不会做别的,就去拿回了我的小石磨,做些豆腐。”
宋景颔首,“麻烦了。”
罗娘子:“怎么会,一点也不麻烦。宋郎君,昨夜的事,我一直没有和你好好道谢。等做好豆腐,我便离开,不会给你添麻烦。”收留无处可去的她住下,一旦被外头发现,宋景就会被千夫所指。
就算王山不回来了,她也还是别人的妻。
留在这,只会拖累宋景。
喉间想说的话在这时候怎么也吐不出,她内心知道,自己是想留下的。因为除了这里,再也没有别处可去了。
宋景放好小吃车,心里不由得满足。饥肠辘辘回来就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还有人说说笑笑,这种感觉真好。
怪不得,那些男人都想娶妻生子。
热热闹闹的感觉,确实不错。
“罗娘子,你怎么会是麻烦,这里你自然可以留下,待到你想走为止。”在罗娘子举棋不定时,她的话就如定心丸。又觉得这话太过暧/昧,她不想人误会,解释道:“小妹檀娘十分喜欢你,并不舍得你离开。”
檀娘瞪了一眼娘子,怎么又拿她当幌子。
在罗娘子目光看来,她又顺着娘子的意思,重重点头。
罗仙花心中冒出一丝期盼,宋郎君一直帮她,不在乎她做了什么,是不是因为他对自己有那么点喜欢。
她温柔的望向宋景,咬着唇,只觉面如火烧。
宋景察觉她想差了,张嘴浇了一盆冷水,“罗娘子,我阿母早亡,檀娘无人照料。我一个男人也不知怎么顾她,不知可否留下你,帮着照顾一二。”
罗娘子愣怔,“你是想雇我做养娘?”
“当然不是,我本想让檀娘认您当干娘,这样你也可光明正大住在这。”宋景想了个万全之策,却没想到罗娘子今朝也才廿十出头。
听到这话的罗娘子脸越发红润,她以为宋景对她这般好是喜欢,是爱。没成想,是将她当作了娘。胸口的欢喜化作自作多情的羞恼,望着目光清澈的檀娘,她实在说不出怪罪的话。只能憋着嗓子,“我属羊,腊月生的。”
宋景起初还没听懂,后来在檀娘的眼神里,她这才想起自己比罗娘子还要大两岁。
这可真是,无意中犯了大错。
她干笑两声,将这段揭了过去,“我方才说错了,是想罗娘子做檀娘的姐姐。”
留下罗娘子,其实不止是为了照顾檀娘,还是为了摊上的生意。
檀娘豆蔻年华,还在长身子,许多事做不了。再招一个伙计,不信任是一方面,更重要是她白手起家,第一桶资金还未赚满。
罗娘子做了多年生意,手脚麻利又有名气。要不是摊上王山这种烂男人,恐怕早成了青山县一富。
她有心招揽,自然是软言好语。
这番攻势下,罗娘子再推辞也不好。当日,三人就互称兄妹,成了一家子。
有了罗仙花的加入,宋景也能省力不少。
一切忙活好,宋景端上一盘酱油豆腐,原滋原味,最是好吃。
三人围坐一起,还未动筷子,屋外又有人敲门。
接连的事件让宋景叫苦不迭,这都不当女主了,怎么还那么多事,仿佛都围绕着她发生。
气呼呼的她跑去开门,“谁啊,专挑吃饭的时候。”
她是带着气的,门砰的一声,吓了身后两人一跳。她们探头,红衣少年簪花而立,锦衣泛着金光,刺瞎了她们的眼。
宋景伸手挡住发疼的眼,便听到熟悉的嗓音兴奋说道:“爷来得真是时候,阿景家里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