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梅十五嫁给张之和,到如今也有八年。
在雁都独守四年,决意陪他来青山,又是四年。她想着,再有一年,就能回去和孩子团聚。
但现在,刘玉梅望着越发陌生的男人,气急攻心,一口暗血涌上喉头。她不敢信,也不肯信。同床共枕八年的人,竟真的对她下手。
她瞪着缓步而进的张之和,手捂着刺疼的胸口,这些日子来的猜忌和不甘,愤声尖喝:“张之和,黄嬷嬷呢?”
还有心思管别人,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了。
他瞥了一眼刘玉梅,随即背手将门阖上,取下门上挂着的帐子流苏,十指一节节将其攥紧。
刘玉梅见其动作,便知张之和是彻底丧了良心。
黄嬷嬷说时,她总替这男人说好话。此时,是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更疼些才叫她能彻底清醒过来。
她手掌撑着身子,手指死死掐进床沿。如今,张之和都刚光明正大,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就说明自己院子伺候的人都遭了毒手。
逼仄的屋里,窗棂半开,泄进几道光。
张之和脚步落于那束光下,他生的好看,是当年的探花郎。刘韬榜下捉婿,让他娶了刘玉梅。
那张脸,他看到便恶心。
倒胃口了八年,如今总算可以将她除掉。
张之和拽紧手上的绳子,“刘玉梅,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竟想和那沈知寒告发我。刘玉梅,你有个好爹,他们或许砍在他的份上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小藏山的事一旦败露,等着我的就是死路一条。”
刘玉梅:“你之前不是告诉我,只是拿了小藏山一点钱。既然是这样,你怕什么。”
眼看他朝自己走来,刘玉梅一口气咽不下。
难道张之和一开始就是骗自己,根本不是小藏山的匪寇逼迫他,不得已才勾结。她抓住这一点,艰难质问。
张之和听后一笑,蠢货,真是个蠢货。
“刘玉梅,青山县能来几个商贾,小藏山的人若真是为了劫富,来云州干什么。他们是为了……”张之和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刘玉梅那双眼,他啧了一声,“和你一个快死的说这些干什么。”
他眼冒凶光,全然忘记眼前人为她生儿育女。
刘玉梅:“张之和,你敢杀我。那些证据,你难道不要了?”
恐惧,害怕,后悔,还有深深的不甘萦绕在刘玉梅的心头。她望着张之和,竭力冷静下来。
心口的疼让她憋住气息,说出那句话后,身体疲软倒在床上。眼看张之和狞笑着越来越近,刘玉梅只觉得阎王就在跟前招手。
她恨啊。
恨自己轻信男人言,不听亲信语。
想起远在雁都的孩子和父母,她眼眶盈满泪,在张之和将绳横在自己脖颈时,终是被吓得再直缩床角。
男人再也不伪装了,他一下抓住了女人的手,将其一把拽到了跟前。妇人衣衫皆乱,仅有的力气根本对付不了张之和。
刘玉梅不是个服输的性子,她双手握着绳索,一双眼迸发出滔天的恨意。“张之和……你杀了我,杀了我也会有报应的。你逃不掉……咳……逃不掉的。”
她从不爱打扮,一双手只留着短短的指甲。可现在,刘玉梅恨不得自己有十只尖利指甲,一口野兽獠牙,生吞活剥了张之和。
“刘玉梅,你别怪我。”张之和咬着牙,居高临下看着女人在他手里挣扎,“要怪,就怪你自己眼光不好,非要跟着我。”
在意识一点点溃散后,刘玉梅的恨和爱最后都变成了留念。她的阿念七岁有余,就要没了娘亲。她的爹爹还是杀母仇人,一个贪官……
她恨啊。
如果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她一定会先杀了张之和,再亲自去递交证据!
刘玉梅缓缓地闭上眼,全身一节节瘫软下来,活如一滩烂泥。张之和的指尖松了松,粗眉紧紧皱在一起。
死了?
他下的是慢性毒,若是不管不顾,刘玉梅也活不过这几天。要不是自己太心软,根本就不会给她这个痛快。
他撤下绳子,起身拖动椅子。
在衣柜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绫,打算将刘玉梅布置成自尽。她一死,那两个婢女也就更不敢回来,到时再把勾结一事随便推给谁,沈知寒又敢对他干什么。
再借着刘玉梅的名义让刘韬拉自己一把,他还有阿念这个女儿,刘家定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张之和打好了算盘,正处理着便听到外头喧闹。为避免里屋之事被发现,他赶紧把刘玉梅重新装成熟睡的样子。
他掸了掸身上的尘灰,扯平了衣裳,使劲揉了一把脸颊,这才往外走去。
手刚搭在门上,便听到一声怒斥。
他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巨力袭来,将他震开。这力道太大,张之和一时不察,直接滚了两圈。身子撞在桌椅上,头也不能幸免,直接嚯开一个大口。
鲜血汩汩,直接糊了他的眼。
“是谁,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不是让你们守在外面别进来嘛……”他摁住伤口,眯起左眼,痛骂着看向门边。
两个人影并排站着,一高一矮。
他眼前,憧憧人影交叠,没一会儿又分开。张之和觉得不对,正要仔细看清楚,那人影动了。
“刘大娘子,刘大娘子,你没事吧。”宋景将人抱起,怀里的人气息微弱,好在他们来的及时,并没被害死。“沈大人,沈大人,快让大夫进来,刘大娘子还有口气。”
这话一扯出来,张之和慌张的起身。借着左眼,他这才看清楚,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安豹要杀的知县沈知寒。
他脑海中轰的一声,沈知寒怎么会来这里。
随即又看向床榻处,原本已经死了的刘玉梅青黑着脸,但依稀几声咳嗽让他惊慌失措。
刘玉梅没死?
她竟然没死!
张之和四肢并用,从地上忙爬起来。他眸中是杀意,死死盯住宋景。
这股恶意如刀刃,寒光直刺宋景。
她环着刘玉梅,警惕地瞪向张之和。
就在他要过来,宋景护住刘玉梅,斥声道:“你再敢过来,我便杀了你。”
沈知寒震惊宋景说出这句话,但很快让南风控制住张之和。他余光扫了一眼,床榻处的少年目眦欲裂。
他们两人,私下认识?
“沈……沈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你怎可以私闯我府邸?”张之和眼瞅着大夫就要进来,真救活了刘玉梅,他就完了。恶从胆边生,他操起一张长凳,便冲向那胡子发白的老头。“滚,你们都给我滚。我夫人病重,怎能容你们轻薄。”
沈知寒冷眼瞥去,想起此人恶毒至极,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对自家娘子下手!
“南风,给我下死手!”
南风:“是!”
大夫正犹豫,便看到昔日作威作福的张县令被一脚踹出门外。他立刻缩起脖子,仔细回忆自己是否有哪出怠慢了这新来的知县,好在是他态度谨慎,恭敬无比。
宋景并不会医,在刘玉梅轻咳几声,气息越发微弱后,心道不好。
“胡大夫,请你快一些。”
胡大夫应了一声,余光扫了一眼那头破血流的张之和,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其他事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