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月已经在深思破庙里是否还有其他去处,妇人的丈夫到底藏匿在何处,难道是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了么,为何一丁点动静也没有。
另一边,看那妖物变来变去的不亦乐乎,到最后又变成了自己的模样,还说什么徒弟明明最喜欢这个。
哪个?她这一款?
姜时月只想说,你别太离谱,没看到封照炎脸黑得已经想把人掐死了吗?!
难道妖物也会有眼神问题?
那妖物顶着姜时月的脸疑惑不已,她不明白,明明刚刚……
却见封照炎略略抬起了下巴,眸中是骇人的墨色,似深渊里酝酿万年的阴毒瘴气,嘴角轻轻勾起,像不经意般地念道:“你说我,喜欢这个?”
明明是毫无波澜的口吻,妖物却猛然感觉到恐惧。
是错觉吗,这个人,到底是……
几步外,姜时月也同时徒弟做了个手势。那是动手的示意。
她发现徒弟似乎已经快演不下去了,而且探出破庙内只有这一只妖物,不管妇人的丈夫身在何处,只要先解决掉妖物,再慢慢救人也不迟。
封照炎有她给的攻击符咒,只要能不经意间贴在妖物身上,便可重创妖物。
姜时月却是没察觉,这次哪怕她不示意,乖徒弟也要动手了。
封照炎淡然一笑,脸上那令妖物愕然的戾气忽地消散,换上一副懒散柔和的神情,一只手轻探上了妖物的侧脸,隔空轻抚。
“是啊,你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
盯着这张脸,近乎恶劣般地说着玩弄的话。
少年白衣翩翩,剑眉星目,整个人覆在灰蓝的夜色中,仿佛不明身份的邪神神像镀上一层神秘幽光。白日里炙烈滚烫的烈火,一瞬间变成温和又撩人的火苗,不间断地烧着心。
眼眸似深邃的大海,映着这张脸。
嘴角是分辨不出真假的浅淡笑意。
另一只手,则悄然无息地探向妖物的腰侧。
手上,赫然是姜时月准备的符咒。
姜时月只想感慨徒弟演技真的可以,连妖物都哄了过去。只是……
非要用自己那张脸吗?
就好像自己默默看着徒弟,徒弟又那样看着自己。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
符咒就要贴上妖物背上,一个男人忽地跌跌撞撞跑进来,指着封照炎破口大骂:“你干什么,想摸芸姑娘?!”
符咒被猛地拍下。
而妖物也须臾间从愣神中回神,一个下腰,身子如飞星般移出去,两段长袖如轻纱扬起,却如刀刃般刚硬狠锐,直往封照炎挥去。
“你骗我!!”
眼中的恍惚已经消散,变得怨毒无比,赫然现出妖物之态。
“封炎——”徒弟才刚入门,哪能在妖物袭击中全然而退,姜时月立刻召出无情,将那两段衣袖狠狠撕扯开。
衣袖断开,剩下的衣袖像吃疼的树枝般缩回,而妖物也已撤到庙门处。
姜时月手握无情,锐不可当地迎面击上。
那妖物却机敏地紧,抓住男人的衣领,沙包般朝着姜时月飞来。那男人惶然不已,眼神却还留恋地追着妖物,“芸姑娘!”
姜时月当然不能伤到这人。这男人满脸写着鬼迷日眼四个大字,眼睛发青,身形消瘦,大概就是求助的孟姓妇人的丈夫了。
姜时月避开,那人惨叫一声撞倒在地,姜时月往外奔去,只见冷雾缭绕,淹没了破庙的后方,妖物的衣袖最后隐没在雾中,雾气也瞬间消散。
封照炎也已持剑追上来,“师尊。”
这妖物似乎不喜硬碰硬,也没太过招就逃了。
“她似乎不想恋战,刚刚应该是被符咒伤到了。”姜时月分析道。
“我们还追吗?”
“暂时不用,妖气已经消散了。她可能用了什么术法,要是不主动现身我们很难找到。”
逃掉了么。
封照炎不动声色地撇了下嘴角。
他原本想作壁上观,借刀杀人。
可是似乎没碰到强大的妖物。看来,还是得亲自动手……
姜时月打量了那男人几眼。
由于男人冲进来吼了嗓子,妖物瞬间找回了警惕,却也没完全避开攻击。
哎,这个男人。渣男,还破坏他们的行动。
男人已经颤巍巍地爬起来,吃疼地哼唧着,拍拍身上的灰尘就要往破庙后面钻,嘴里还不住念叨着“芸姑娘”、“芸姑娘”。
姜时月喝住他:“你可姓张?你妻子是孟氏,你家孩子叫小宝,他们让我们来救你回去。”
“救我?”那男人像是喝多了般,大概是身中魅惑之术过久,“我不需要你们救,我要跟芸姑娘在一起!”
这么上头?
姜时月拧眉:“芸姑娘,你可知那是妖物?”
“芸姑娘不是妖物!是那个臭婆娘,她嫉妒芸姑娘比她年轻貌美,恨我只宠爱芸姑娘,才说什么芸姑娘是妖物……”男人骂骂咧咧的。
姜时月蹙眉,封照炎的脸色也有些沉。
抛下妻儿不要跟妖物在一起,还反过来诋毁自己的妻子,这种男人,姜时月甚至有些不想救。
对恶人她往往不给什么面子,冷道:“住嘴。你妻子抱着生病的孩子求我们救你,你说这种话,你还是人吗?走,跟我们回去。”
男人铁了心,狠狠道:“我不回!”说着就往庙里钻,被封照炎挡在前面。
冷冷的眸子,只一眼,凛冽如刀。
男人本能地避开,干脆就坐在破庙门口:“我不走,反正我是自愿的,你们谁也别想拆散我和芸姑娘!”看架势是打算继续留在这破庙了。
多说无益,姜时月朝封照炎努了努下巴:“徒弟,带走。”
直接打晕带走。
将男人挪出破庙,姜时月再往破庙走。
可果然如预料的一样,只是座断壁残垣的破庙,没有任何人烟,那妖物应该是不愿现身了。看来还是先将男人带回去再说。
刚出庙,庙旁的树边却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还幸荒ɑ疑衣角蹿过去??
“谁?”谁在这里偷看。
姜时月一剑劈了出去,只余了一分力,一个灰褐色的人影滚了出来。
是个浓眉大眼,看起来有些许稚嫩的少年。
他捂着膝盖对姜时月讪笑,尴尬地挠了挠头。
“师尊好。”
“……师尊?”封照炎似笑非笑地看了姜时月一眼。
“小寺?”姜时月也有些错愕。
她那不想修仙,于是遵从她的建议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地跑下七峰,嘴里还大喊着“好可怕”、“妈妈我再也不要修仙了”的四徒弟,何寺。
四徒弟是个家里条件不错的富商之子,富商觉得自家儿子不是个读书的脑袋,家里这辈子也也衣食无忧,不需要儿子再拼命打拼。
又听招生的太玄宗门人说自家儿子天资不错,便连绑带骂地送去修仙,指望着儿子长生不老,别把这辈子虚度了。
可四徒弟无心修仙,姜时月也不想收徒,便给他出了主意让他下山。
“小寺,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回家了么?”还穿得如此简单,原本的富商之子现在衣着朴实,像是被打劫过一般。
何寺站起来,有些委屈道:“我爹娘气我不争气,我想着先住在外面,等他们不气了我再回家。住了这么久,我身上的银子全都花光了,衣服也当了。”
原来如此,还怪凄惨的。
姜时月对封照炎介绍道:“封炎,这是我之前的徒弟,何寺。”
“哦,是吗?师尊还收过徒弟。”封照炎口吻轻飘飘的,斜睨了一眼姜时月,看得姜时月心里很微妙。有种“我竟不知”的意味。
不知道为何,姜时月突然有种自己是花心大萝卜的感觉。
怎么回事,这种负心汉般的感觉是什么!
何寺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对封照炎灿烂一笑:“这是师尊的新徒弟吗?你好,我是七峰主曾经的四徒弟!”
“四徒弟啊……”封照炎慢悠悠地念,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皮笑肉不笑般,“师尊徒弟可真多呢,我也只不过是个五弟子。”
那种莫名的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
徒弟这是……很在意自己的位次?
雄性生物这该死的竞争欲啊。
姜时月咳了一声:“罢了,以前的弟子与我都没有师徒缘分,封炎,你现在是我座下唯一的弟子。”
不过也是很快会主动请辞的弟子而已。姜时月这么想着,还是暂时开口道。不过徒弟在破庙里好像丝毫没有畏惧的模样,完蛋,她的计划不会只是美梦一场吧。
不,肯定是妖物不够凶。她得再给徒弟些锻炼的机会,为徒弟主动请辞的路上添砖加瓦才行。
封照炎半晌没吭声,幽幽扫了眼姜时月,笑了,像月光下独自盛开的昙花,动人心魄,又夹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距离感:“弟子多谢师尊厚爱。”
尊师重道,简直旁人都插不进去。
??
四徒弟发懵地挠了挠头,师尊收的徒弟真是英俊,只是怎么感觉好像……不太欢迎自己?
几人提着那晕倒的男人,回到了妇人的家。
何寺本来不住在城里,听说了男人的事,主动请缨要陪姜时月他们回去。
孟氏看到丈夫晕倒,乍以为对方没气了,痛哭不已,被姜时月他们连连劝阻,才放下心来。又说要去请大夫,又帮丈夫洗脸擦脸。
“不用请大夫了。他被妖物吸了精气,这几日你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再去那庙里,过段时间精气便能恢复回来了。”
拜别妇人后,姜时月他们往客栈去。她和封炎现在是来除妖的,县里的人都热络得紧,客栈老板更是强烈要求要姜时月去他们那住。
老板已经准备好上等的厢房,只等他们入住。
见姜时月和封照炎身边又多了一人,老板愣住。
姜时月让封照炎给银两:“这是我以前的徒弟,你给他也开一间吧。我们三人的住宿费用,一起算上便好。”
店家特别高兴:“嗐,实不相瞒我们店已经好久没人住了,空厢房多的是。都是那妖女,害得过路客也不敢在这住了!您来除妖,是全县的大恩人,我哪里还要您的银子呢?我这就去让厨房烧几个好菜,保准你们吃得舒舒服服!”
说着店家便去交代伙计去了。
而何寺也跟上,说吃的事就不麻烦店家了,希望借厨房一用。
何寺用干荷叶卷起整只鸡,又裹上泥巴推入灶下。又给萝卜切块,下手利落无比,很快几个小菜便露了雏形。
用膳时,姜时月感慨四徒弟的手艺又精进不少。
“怎么样,好吃吧?封炎你也多吃点,你今日肯定累了。”
面对姜时月的鼎力推荐,封照炎没动筷,打量了何寺几眼:“你会做菜?”
何寺笑眯眯道:“是啊,我没什么大志向,就是喜欢琴棋书画,吃好喝好,便一直钻研这些。师尊喜欢美食,以前我也给师尊做饭,师尊心地好,每次都说很喜欢。我怕师尊吃不惯店里的,所以来给师尊做。”
姜时月斯文朵颐着,吃得很是满足,却冷不丁撞上封炎幽深的眼。似笑非笑的,看得姜时月莫名心虚。
“每次,都说很喜欢?”
封炎夹了块萝卜,细嚼慢咽,慢条斯理品鉴般地道:
“师尊和师哥,感情可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徒弟:好想踢了她,可是为什么好气?
该死的女人不是只选我双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