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不锈钢材质的房门被关上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昏黄的灯光笼罩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楼道两边的墙壁被贴满各种小广告,邻居家的房门外更被泼上血一样的红油漆,还被用记号笔写上了许多咒骂的话语。
死肥猪欠债还钱!
欠钱不还去死去死!
贱玄田狗窝、在此!
有些咒骂被人用墨水污掉,更多的字眼却依旧暴露在外,红漆泼溅到墙面,又流滴到地面上,邻居家的房门仿佛地狱的入口,被似有似无的腥臭熏染出怪异的诡怖意味。
季朝映仔细地看过每一条诅咒,敲响了邻居被红漆覆盖大半的房门。
砰砰砰,砰砰砰。
她敲动邻居的房门,听到里面因为她的动作传出了模糊的撞击声。
嘭!
仿佛是重物被弄翻在地,又似乎是成年人被踹倒的声音。
含混不清的沉闷人声透过门板露出一点端倪,仿佛是痛呼,又像是呓语。
真是的。
季朝映垂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还是那么不讨喜,明明要依靠别人来处理尸体,却连基本的尊重都不给。
她把糖果送入口腔,浓郁的香甜奶味顿时从舌尖涌现,系统在脑海中发出犹豫的问询,似有似无的电流让脑仁酥麻一片。
【宿主是认识这里的人吗?】
系统透过宿主的视野,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莫名生出一股浓郁的不安:【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系统不需要礼物……宿主还是先回去吧?】
“不要。”
系统说到【不需要】时,机械音明显变低,是失落的情绪,季朝映声音含混地拒绝,咬着奶糖安抚:“本来我也是要今天来的,只是没想到你会忽然过来,才想着把这件事送给你,当做见面礼。”
“没关系,没什么不对劲的。”
她手指翻动,用糖纸折出五角星,捏出尖尖的星星角,这只糖纸星星意外地叠得很好,圆圆胖胖,角角均匀,叫她满意地弯起了眼睛。
“只是一件小事,不用担心。”
房门内部的声音逐渐减小、衰弱,季朝映再次抬手,敲门。
砰砰砰,砰砰砰。
混合着系统犹豫的:【但是……】,房门内传出一声刺耳的尖锐嘎哒声,伴随着啤酒瓶摔落在地的叮叮脆响,杂乱的声音响个不停。
季朝映无奈地摇头,再次敲响了房门。
砰砰砰!砰砰砰!
她加重动作,敲得又急又重,敲门声仿佛密集而落的急雨,逼迫得房门内的杂音愈发快速且凌乱。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
砰砰砰!砰砰砰!
垂在身后的麻花辫甩出小小的弧度,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刀刃被手臂煨出温度,房门后的声音在某个时间点终于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但沉重的脚步声。
啪!
啪!
啪!
仿佛踩在水洼中的古怪声音逐渐逼近,被泼满红漆的房门门锁颤动,伴随着一声难听的刺啦声,被拉开了一条窄缝。
一股混杂着血腥味、腐臭味、发酵物、排泄物以及一股炖煮肉香的古怪腥臭味顿时涌了出来,伴随着这股异味一起出现的,是一张虚白肥硕、油光满面的脸。
“你是谁?大半夜敲门干什么?”
肥硕的脸上肥肉抖动,男人先声夺人,他转动眼珠,不断往季朝映身后看去,仿佛在畏惧她身后还带着其他人。
季朝映神色不变,她微微抬头,后退一步,声线柔软地介绍自己:“打扰了,这么晚来敲你家的门,我是刚刚搬来的租客,以后就是你们的邻居啦。”
“……”
男人瞳孔抖动,听到这话才愿意低下头,仔细打量一圈身前的人,不到他鼻梁高的女孩在他眼中毫无攻击性,对方身后并没有他畏之如虎的黑色警服,这让他松了口气,态度瞬间变得蛮横。
“知道你还敲门?!”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不知道别人还要睡吗!”
两句话气势汹汹地出口,之前被急促的敲门声惊得砰砰乱跳的心脏都舒服了不少,男人甚至将红漆铁门被拉开一大条,露出整张肥肉坠赘的脸,眯起眼睛盯住了面前人那张清秀柔弱的面孔。
“你懂不懂礼貌?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没教养的东西,大半夜的不睡觉乱敲门,我明天就给房东说,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钻进我们市了!”
男人唾沫横飞,肥肉颤动,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微微眯起,盛满骄横气。
看得出来,相比较开门之时,他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季朝映平静估量,任凭男人的一双小眼睛,从自己的脸庞转到胸口处。
她的衣裙选的好,衣领开在颈部,男人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他瞄了瞄那被荷叶边精心装饰的衣裙,眉头毫不掩饰地皱紧——这是因为失望。
但那双粗短的眉毛只皱了几秒便又松开,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恶意和不满的鄙夷神情。
他实在太浅薄,也太好懂,让季朝映完全能猜出他心里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
男人却对此毫无自知之明。
他甚至毫不掩饰地,格外轻蔑地怪笑了一声:“大半夜的穿这种衣服来敲门,你抱的什么心思?小姑娘家家的,不知道靠自己,就想着这些把戏,啧啧啧……”
他啧啧出声,一边尖酸刻薄地奚落抹黑,一边还不忘转动眼珠,仔细打量着面前人的神色。
现在可不像是以前,各个省市里的人口流动极其受限,福州市是最近几个省份里最繁荣的地方,眼前这女的,免不了就有着周边那几个硬茬子省里出身的可能。
所幸她身高不高,穿得也花里胡哨,看着不像是那几个省里出来的。
男人傲慢地打着盘算,眼中贼光闪烁,他一边从头到脚地啧咂评判,一边发出了最后一声讥笑。
“别他爹的再乱敲门!你要是再来,我就直接在住户群里曝光你!到时候直接让房东给你赶出去!”
他连珠炮一般骂完,几句话间给季朝映泼上一层又一层污水,见季朝映即便如此还是一声不吭,眉目舒展间神色更傲慢。
欺软怕硬,懦弱自负,有点儿心机,但不多。
很典型的社会垃圾。
季朝映在心中给他绘出画像,还没落下最后一笔,男人便已经砸着嘴,点着脑袋,带着傲慢且鄙夷的神情,抖动着肥肉就要把门甩上。
系统都给骂懵了,直到这会儿才恍然间反应过来,芯片直发烫:【他、他!】
【这是什么人啊!宿主,他!】
机械音急得都快憋出人音,季朝映却来不及仔细安抚,她伸手抵住了被男人摔上的门,硬生生止住了那股力道。
“我不是来卖瓢的。”
季朝映这么说。
她连说这话时都心平气和,语气温柔软和,仿佛一滚不管谁来都能随便踹一脚出气的软面:“我来,是因为您家里的味道太冲人了,不是您想的那样。”
季朝映抬起眼,看着男人惊疑不定、骤然僵住的脸庞,声线格外温柔:“那股血腥味……”
“实在是太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