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点,梁丘苑和阎风几乎是前后脚到王霏霏出租屋小区门口。
这个小区是距离江边不远的一处老小区,小区里全都是上世纪60-70年代的筒子楼。
这楼可能是年头久了,里里外外都显得有些陈旧。
周围墙皮斑驳,白一块儿、黄一块儿的,处处透着“年久失修”的痕迹。
楼里的隔音也不太好,两人来到王霏霏出租屋所在的楼层一路走过去,几乎能听到每家每户或是聊天说话,或是从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走廊的灯泡昏暗,只能勉强看清前方的路,他们调出手机自带的手电,借着这道白光辨认每一户的门牌号。
这楼里一层约莫住着十几户人家,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人终于找到了王霏霏的出租屋。
梁丘苑走上前试探地敲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她跟阎风对视一眼,再次敲敲门,“我们是江城市公安局,请你开门!”
她的声音被空旷的走廊放大,又因着楼里不隔音,隔壁邻居听到动静,有好几家打开门探头出来看热闹。
住在王霏霏出租屋对门的老太太也打开了门。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花色秋衣秋裤,好奇地问:“警官,对面那小男孩这是犯什么事儿了?”
梁丘苑立刻弯起眉眼,脸颊挂着温煦的笑容,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顺势反问道:“阿姨,您跟您家对门熟吗?”
“我这儿对门是租户,不是很熟。”老太太摇摇头,有些鄙夷地说:“不过我知道住对门的是一对小年轻,一直都是女孩子出去打工挣钱,这男孩就在家里什么也不干,就成天弹他那个破吉他。”
她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周围看热闹的邻居纷纷开启了吐槽模式。
“就是就是!每天都弹吵死了!而且这小子是什么也不干,整天好吃懒做,我看他们家忙里忙外的都是那小姑娘。”
“没错!而且我看最近这小姑娘每天要打两份工,每次都是凌晨才回来!”
“小姑娘人挺好也挺懂礼貌,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不学无术只会吃软饭的小白脸回来?”
“哎,这小子竟耽误人小姑娘!”
街坊邻居和王霏霏的母亲对于她男朋友吐槽的点都差不多,两人耐心的听了一会儿,确定他们吐槽不出新的新内容了,梁丘苑这才接着问:“大爷大妈,你们知道他是哪里人,今天什么时候出门的吗?”
“他今天好像出去的挺早。”
“我也记得他今天很早就出去了,然后一直没回来。”
“大概是早上6点左右,因为我年纪大觉少嘛,每天6点出去遛弯,正好看见他出门。”
“至于他是哪里人……好像是我们江城人吧?”
“不应该吧?要是江城人哪里还用租房子住!”
“我儿媳妇是山城人,我听着他有点儿山城口音!”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儿云陵口音?”
在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突然插.进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高音。
“他叫周远,是山城人。”
梁丘苑和阎风的目光顺着声音寻过去,方才说话的是从这层楼最里面那户走出来的一位大妈。
大妈穿着一件红色冲锋衣,探究地打量着梁丘苑和阎风,目光中带着一丝戒备,“你们两人是警察?”
住王霏霏对门的老太太贴心地替他俩介绍,“这位是齐大妈,是我们这一片的居委会主任,这小两口的房子也是从她手上租的,有什么事儿你们找她准没错。”
阎风对老太太投去感谢的眼神,转过头对齐大妈出示了一下警官证:“齐大妈,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现在有个案子我们想找周远了解点情况,您要是知道什么信息可以跟我们说说吗?”
齐大妈看了一眼他的警官证,彻底放下了戒备,点头说道:“他叫周远,是山城人,之前在江城的一所艺校学音乐,毕业以后找不到工作,就天天在屋子里弹琴,我们居委会可没少接到关于他的投诉!”
“那您知道他今天穿的什么吗?”
“让我想想……奥,我想起来了!是黑色毛衫和黑色牛仔裤。”
阎风和梁丘苑对着大家微微鞠躬,“谢谢齐大妈,谢谢各位街坊给我们警方提供线索。还有如果周远回来,麻烦你们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警方!”
“行行!一定!”
“放心吧,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你们!”
另一边,游弘翊带着唐半夏和景桃桃再次来到了发现王霏霏尸体的烟江边儿上。
游弘翊来之前提前通知了负责送王霏霏母亲回家的闵阳羽,送完人立刻来江边儿集合。
他们这边儿刚下车,提前几分钟到达的闵阳羽一路小跑过来,拘谨地跟他打了声招呼,“游队。”
游弘翊利落地跳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四个强光手电分发给大家,又对闵阳羽解释道:“烟江大桥不是第一抛尸现场,我们现在需要重新找抛尸现场。”
“明白!”
烟江自西向东流,四人分成两组,从打捞到尸体的地点为起点,顺着江岸一直往西走。
走了大概半小时,四人一无所获。
景桃桃心里有些打鼓,低声问,“唐老师,天这么黑,咱们这样能找到吗?”
唐半夏眼睛紧紧盯着强光手电照射的区域,淡声回答:“尸体不像人还在活着的时候,尸体运输会比活人身体运输难度大的多。现在是深秋,已经进入烟江的枯水期,此时江边多是浅滩,凶手很难不在浅滩留下痕迹。”
“我明白了。”
景桃桃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打起精神继续专心寻找。
深秋时节气温骤降,一阵秋风吹来景桃桃冻得一哆嗦,心里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再多穿几件衣服。
景桃桃偏头看向自己的师父唐半夏。
她唇线紧抿,鼻尖被冷风吹的微微有些发红,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握着手电的指尖冻的发白。
明明她也是女人,却经常被同为女人的唐半夏都惊艳得移不开眼。
景桃桃收回目光,轻叹一声。
她今年24岁,刚毕业过来实习,唐半夏是她的师父,负责带她入门。
仔细想想唐老师也只比自己大两岁,可她的学识、专业能力以及成就却比自己高出了好几个档次。
这简直是上帝给她开了一扇门,又开了一扇窗户,接着连整个屋顶都掀了!
景桃桃正在一边观察地面一边胡思乱想着,耳边突然听见游弘翊的声音。
“我找到了。”
她下意识的看过去,见游弘翊正蹲在一块儿浅滩旁,拿着手电仔细地照射这这片区域的痕迹。
游弘翊指着地面上隐约可见脚印,手印以及拖拽尸体时留下的痕迹说道:“看来凶手非常了解江城的地形,这里距离大桥距离不算太远,但是江边路辐射不到这里,附近又没有路灯没有监控,这里还被堤坝给挡住了……啧,凶手还真是找了个抛尸的好地方。”
“桃桃,我拿手电照着,你把这些都拍下来。”
唐半夏心中有了判断,一手举着手电,一手掏出手机拨通痕检部门同事的电话。
“哦哦,好!”
景桃桃关掉强光手电放在脚旁,拿出手机对着地面上的痕迹360度无死角进行拍摄。
“小闵,你师父还在交警队,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一下市交警大队,还有城东江北派出所,让他们都把案发当晚大桥所有位置,还有抛尸点周围所有监控点位的视频给咱们拷贝一份。”
“明白!”
晚上十点半,市局刑侦支队和刑科所的警员在会议室集合。
来回折腾了一天,众人神色中透着疲态,好在精神却都还不错。
大伙儿纷纷落座,游弘翊对着闵阳羽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即起身,把一摞照片分发给众人。
等大家都拿到照片了,他才开口,“我们今天的收获很大,在江边儿找到了抛尸现场。痕检部门的同事提取了现场的痕迹,应该明天就能出结果。”
游弘翊说完,阎风迫不及待地讲述起他们的调查结果。
“我们今天走访了王霏霏出租屋的邻居,得到了很多信息……”
他滔滔不绝地讲完,又用一句话做了总结:“总之,我认为王霏霏的男朋友周远非常有杀人动机!”
景桃桃听后在一旁不住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王霏霏要跟软饭男分手,结果这软饭男心里崩溃杀了自己女朋友。”
大伙儿讨论的时候,郝正初默默将投影仪插上U盘,调出今天他找到的监控片段。
“我看了一下午监控,快看吐了,终于发现了这一段很关键的视频。”
他按下播放键,视频动了起来。
一个身穿黑色上衣黑色裤子的人神色匆匆地往烟江大桥上走,走到大约一半的位置,他停住脚步,警惕地观察了周围情况,发现四下无人的时候先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在栏杆上做手脚。
之后他掏出两样黑乎乎的物品,但由于光线太差大家都没看清是什么。
他将其中一样一脚踢进江里,另一样轻轻踢到栏杆外侧。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快步消失在了监控视线之外。
梁丘苑几乎是立即反应了过来,“他踢下去的是手机,提到栏杆外侧的是钱包!”
“对,我也是这么认为。”郝正初递给她一个赞同的眼神,“刚才小阎说今天周远也是穿的一身黑,那岂不是几乎能认定这事儿跟周远脱不了干系?游队,我们要不要对周远实施布控?”
游弘翊严肃地点点头,“目前来看周远确实是最大嫌疑人,我去请示局长对周远启动全市布控。”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弄清楚江城体育场夜店群经常收到冥币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有人恶作剧还是其他原因。很显然凶手对这件事是知情的,不然也不会制造冥币杀人来故意引起恐慌,所以这个问题我们务必要调查清楚!”
……
晚上11点30分,警方将周远抓获。
整个抓捕过程异常顺利,城东江北派出所的民警赶到现场抓捕的时候,周远已经在酒吧里喝的烂醉了。
游弘翊蹙着眉头盯着烂醉如泥的周远,心知今天晚上也是审不出什么内容了,便和派出所商议决定先把周远关在城东江北派出所,第二天一早市局刑侦支队再来提人。
第二天早上8点整,醒酒后的周远被带回了市局刑侦支队。
梁丘苑和另外一名同事立即对他进行预审。
常规的问题结束后,梁丘苑盯着周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周远我们这次在这跟你谈话,主要是怀疑你与你女朋友王霏霏的命案有关。”
周远楞了一下,瞳孔骤缩,“你、你说什么?霏霏她死了?”
梁丘苑身边的同事冷凝着脸,厉声道:“周远我劝你最好少在这跟我装,你一整天联系不上王霏霏,你就一点没担心?”
“我、我……”周远眼底没了神采,结结巴巴地“我”了半天,最终颓然地垂下了头,“霏、霏霏最近在和我……和我闹分手,我以为她不接我电话是、是故意的……”
“先不说这些。”梁丘苑抬高音量,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昨天凌晨一点至六点这个时间段,你在干什么?”
“我在家睡觉……”
“有什么能证明你当时在家里睡觉?”
周远努力回想了一下,呆呆地摇摇头,“没有。”
梁丘苑追问道:“那之后呢?你早上六点钟就出门了,这段时间你去了哪?”
“我……霏霏说要跟我分手,我心里烦睡不着觉,就起来弹吉他。”周远语速很慢,声音发苦,艰难地回答着:“之后把隔壁赵大爷吵醒了,他敲门骂我……我一生气就去江边散步了。”
“那为什么一直没回家?”
“霏霏妈妈一直看不上我,我想着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工作,于是我就去找之前艺校的师兄,让他给我推荐一个酒吧驻唱的工作。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们正在陪酒吧客人喝酒……”
梁丘苑和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也就是说从昨天凌晨一点到早上六点之前,你是没有时间证人的。我们警方现在怀疑你与王霏霏的谋杀案有关,你现在还不能离开江城市公安局。”
“你们怀疑我杀人?”周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她,连声为自己辩解,“警官,我没杀人啊!我怎么可能杀霏霏啊!”
“你先别激动。”同事抬起手,在空中压了一下,“请你相信警方,如果案件与你无关我们一定还你清白。”
……
预审时,游弘翊正坐在单透玻璃前,双手交叠抵着下巴,眉头紧紧蹙起。
郝正初看了半天,蓦地冒出一句话,“我觉得周远不像凶手。”
“我也这么认为,刚才她们说出王霏霏遇害的消息时,周远的表情是震惊有难过的,而且这表情没有任何预判。你们负责排查一下,确认不是他就给他放了吧。”
游弘翊话音刚落,支队内部的电话突然响了。
阎风眼疾手快接起电话。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脸色“唰”一下黑了。
挂了电话,他重重叹了口气,“城西区派出所打来的,说今天在城西区的西山公园山上发现了一具女尸,还在女尸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冥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