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知暗情

柖村已成废墟,桑希为在其中搜罗半晌才找到些许食物。填饱肚子之后,她才有气力去搜寻孩童、找寻手烛、探看仙仆。

那祠堂已被雷劫夷为平地,倾倒的槐树被劈了个干净,就连那聚阴之地都被泥土碎石掩埋,这让桑希为只得掐灭再弄一点珠光草的心思。

“珠光草离了聚阴之地,失了阴气蕴养,便会慢慢化作凡草。阿希若想要,待到日后修仙有成,有了手段保存这草,再慢慢寻摸收捡便是。”李之弗提议道。

“不不不,其实我没那么想要。”桑希为连声道,顿时将那点可惜彻底抛到脑后去了。

李之弗无奈,怕越说越引得桑希为对修仙视若洪水猛兽,遂不再劝说。

祠堂中关押的孩童们早已不见踪影,除却几个倒霉鬼被坍塌的屋舍压死,大部分孩童都活了下来。

据李之弗说,那刘康有几分急智,昨夜也正是他站出来组织被神霄雷吓得六神无主的孩童们,带他们逃入崦嵫山中。

“挺好,那盒手烛没浪费。”桑希为点评道,说着便将废墟中寻到的几具孩童尸体拖到了村边。

桑希为怕吗?怕。

对着自己惨烈的死相她还有闲心吐槽死得挺难看,但面对这真正死亡的尸体时,她却无法不心寒。

如今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的几个孩童都不过七八岁而已,就这么遭了无妄之灾死去,之后更不会有什么警察替他们伸冤。

活生生的性命,没了竟也就这么没了,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甚至他们的父母都不会知道他们已经死去。

“阿弗,修仙之人在凡人的世界中便能无法无天吗?”桑希为闷闷道。

“天道自有其命数。”李之弗沉吟道,“邪修之所以为邪修,便因其倒行逆施,为天道所不容。”

“但是只要他们够强,天道拿他们也没办法。”桑希为并非真正的七岁孩童,遂叹道,“在修士面前,凡人毫无还手之力。修士随手一个布置便能让人永远走不出小院,拿凡人的身体灵魂炼制仙仆路引,练出的邪物都能抗过天谴。”

李之弗无法不赞同,他与凡人接触甚少,但他知道,弱者,甚至连生存下去的权利都须得强者施与。

虽有天道监察,但杀人不沾因果的法子太多了。但凡修士真的想对凡人出手,那凡人九成九的可能得丢了性命。

只不过这女娃口中所说——

李之弗忍了又忍,还是出言纠正道:“阿希,我虽称那人为邪修,但他断然够不上真正的修士,你切勿将他那点旁门左道当成修士手段。观他昨夜行事,顶了天也只是个炼气后期而已。”

桑希为听了心下便不好了,她算是发现了,阿弗以前一定是个大人物,眼光高得不行。

她心中有所预感,便揣着那颗预备接受打击的心脏问道:“阿弗,你们修士一般是如何划分的?要到何种程度才算真正的修士手段?”

李之弗见她难得主动问起修仙之事,心下高兴,遂细细解答道:“通脉蓄气,凝气化元,此二者为不入门阶段,曰炼气、筑基;悟道成丹,破丹成婴,此二者为初通天地阶段,曰金丹、元婴;婴修神意,意返太虚,此二者为遨游天地阶段,曰化神、返虚;身魂合一,神通无量,此二者为天地相合阶段,曰合体、大乘。”

李之弗说到此,嫌弃道:“那邪修金丹未至,连修仙的门都未入,只知走些旁门左道,实在不堪。”

“……”

桑希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八个阶段,那邪修若想被阿弗看在眼里,还得往上蹿两个阶段才行。

可修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阿弗虽未细说,但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刚入炼气和快要晋升筑基的炼气肯定是天壤之别。那邪修别说往上蹿两个阶段了,便只进一步肯定也极为艰难。

“阿弗,你以前有多强?”桑希为起了探究的心思。

她私心想帮李之弗的忙,但现在看来,她很可能连帮忙的资格都没有。

李之弗思忖了一下,不确定道:“约么化神往上吧。我如今灵魂残缺得厉害,也只有化神之上,修出元神,才能以残魂存世。”

桑希为重重抽了口冷气,她觉得阿弗的恩情她这辈子大概、也许、极可能都报答不了了。

化神往上的大佬……怕不是只看她一眼,她就会死?

思及这位大佬一向谦逊,桑希为牙疼道:“阿弗,我觉得你肯定比化神厉害,说不定连那什么大乘阶段的修士都打不过你。”

“阿希,不可妄言。”李之弗差点被这女娃的狂言逗笑,但思及她对修士一无所知,还是轻斥一句,细细解释道,“大乘之上便是渡劫,参悟天地法则,随时可能飞升上界,那等层次才是凡人口中真正的仙人之流,我是万万及不上的。”

“……”桑希为懂了,一山更比一山高。

但听阿弗的口气,桑希为心中隐有所感,他有可能是大乘,是修士中的顶尖人物。

这猜测让她心肝都在发颤,能让这样一位大人物落得如此境地,那对阿弗下黑手之人又该有多强?

她思索了片刻……

算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完再说……

此世之人讲究入土为安,她讨厌柖村中人,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替整个柖村中人收尸,遂只预备将寻出来的这几具孩童尸体掩埋,毕竟稚子何辜!

挖了两铲子之后,她呆了一呆,忽然想起自己还得去寻那昨夜差点杀了她的赵姓叔叔,遂将铲子一丢,又反身去寻那叔叔去了。

“阿弗,我可能脑子有点问题。”桑希为苦哈哈地拖着将近两百斤的汉子在废墟间穿行,自嘲道,“昨夜他要杀我,我恨他恨得要死。今天我却觉得他是个可怜人,看在他和我阿爹熟识的份上,我也得替他收尸。”

“阿希心善。”

李之弗知道,这女娃还未适应此世的残酷,她灵魂中依旧深深刻印着那个安定和平的世界的印记,她心中依旧有着浓浓的悲天悯人的情怀。

这不是坏事。

她见识过了世间可以美好到何种地步,便也在直面此世残酷时有了底气。

她不会轻易被击倒,她的信念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赋予她的,单只那真实二字,便足以助她堪破无数心魔幻境。

这世间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与这女娃一样遭遇之人。

“我要真的心善就不会引着雷去劈赵叔叔了。”桑希为十分心虚,“我引来的雷劫好像与那神霄雷不同,我感受不到那上面的浩然正气,反而只看那雷劫一眼,便恍如陷入了无数幻觉中。”

李之弗道:“入道雷并非天谴,乃天道叩问道心之劫,毋须诛邪超度,自然不会带有那浩然正气,反而还参杂着诸多心魔晦气,用以拷问道心。”

“你那赵姓叔叔目睹自家小娃身死,自身又被活埋,本就郁气于心,其后还被操纵着亲手射杀兄嫂,追杀兄嫂之女,心结愈盛,早在昨夜便被心魔入体,魂飞魄散了。”

桑希为越听越不对劲,忙打断道:“昨夜赵叔叔有意识?!”

“有。”李之弗这才发觉桑希为对昨夜的战斗一知半解,遂解释道,“你带他从牌坊上摔下来时他短暂清醒了一瞬,甚至还顺着力道给你在身下做了个垫子,之后折断手臂也是他有意为之。那柴刀钝拙,单只靠下落的力道便妄图断仙仆一臂是痴心妄想。”

“……”

桑希为心绪复杂,原来在她以为自己在独自拼命的时候,除了阿弗,还有一人在默默帮她。

“之后你以断箭刺他心脏之际,他本可以断弓刺穿你的颈椎、太阳穴、心脏等要害,可他深陷幻境之前又清醒了一瞬,遂出手偏了许多。”

桑希为一时间只觉被李之弗点到的这些部位,彻骨生寒。

她下意识反手摸着自己昨夜被刺的背部,心有戚戚:“谢谢赵叔叔手下留情。”